第十四回 緝盜洞庭湖
米遷劃船載了穀司晨、羅坤、葛雲湘三人遠離君山渡口,待去得遠了,便停船不行。時間不大,劉老爹的漁船趕了上來,兩船接近,劉老爹道“小龍王約老漢到此,做些什麽名堂?”米遷道“現有一件急迫之事,煩請劉老爹相助。”劉老爹道“今日反正也做不成什麽事了,權當侍候小龍王一回吧。”米遷笑道“多謝老爹成全,現請老爹把我的兩位朋友火速送到巴陵,事成之後,必有重謝,管你老爹下半世快活受用。”劉老爹道“能見小龍王在水裏走上一回,老漢便足矣了。”米遷一笑謝過,隨即請了葛雲湘、羅坤二人到了劉老爹的船上。
穀司晨叮囑了羅坤道“坤兒,好生照顧了葛先生,不得有何閃失。”羅坤應道“師父但請放心,有弟子在,保無差錯。”葛雲湘一旁道“今有穀兄和米遷去拖住土龍島的設伏之盜,葛某與羅小俠去巴陵搬兵,那賊人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奇兵天降。”羅坤又關切道“師父與米賢弟此去危險萬分,可要小心了。”葛雲湘道“放心吧,你師父是陸上的猛虎,有米遷這個水中的龍王配合,不會輕意失手的,過不了多久,巴陵的援兵就會趕到。”那劉老爹一旁驚道“幾位可是官家老爺,去巴陵調兵來打水盜的?”葛雲湘知道此時沒有必要隱瞞,便道“洞庭匪患,過了今日便可斷絕,百姓不再受其苦了。”那劉老爹驚喜道“如此可是洞庭萬民之福。”精神一振,駕著漁船疾速而去,米遷與穀司晨也自放船去了。
劉老爹駕船載了葛雲湘、羅坤二人,小船一路飛馳,不多時便已到了巴陵,已是望見那座天下聞名的嶽陽樓了。羅坤自無心觀賞,船距岸邊還有十幾米遠,道聲“葛先生,我先去了。”身形一躍而起,落地後疾馳而去,葛雲湘、劉老爹二人見了,驚異不已。
羅坤尋到了巴陵守備常於道的官邸,往裏就闖,守護的兵士見了,驚呼一聲“拿刺客!”紛紛上前攔截。羅坤用手擋過一條刺來的長槍,大聲喊道“我有要事求見常將軍,爾等勿要攔我!”接著雙掌齊發,震斷一排長槍,並不傷及兵士,隨即收身一躍,從眾兵士頭頂一縱而過,府第立時大亂。
羅坤闖進門內,擊退了近身的兵士,正不知如何尋那常於道時,忽聽有人喝道“何人大膽,敢闖我府第?”羅坤轉身看時,見一側房簷下站著一位中年武官,說了聲“是常將軍嗎?”身形隨即欺至常於道麵前。常於道一驚,雙手前探,欲抓羅坤肩臂。羅坤身形一縮避過,順勢把葛雲湘的告急血書遞在了常於道手中,閃立一旁施禮道“在下羅坤,奉葛雲湘先生之命,速請常將軍發兵湖中滅盜。”
常於道一抓而空,暗叫了聲好,忽聽羅坤所言,不由一驚,忙止住了欲上前圍攻羅坤的兵士,急看血書。看罷,大吃一驚道“葛先生在哪裏?”羅坤道“現在湖邊舟中,隨後就到,事情危急,請將軍火速發兵。”常於道忙對眾兵士道“擊鼓升帳,發兵湖中剿滅水盜。”
常於道接了葛雲湘十萬火急的盜情血書,不敢耽擱,立刻調遣兵馬,命副將曹幹領兵五百,隨同葛雲湘、羅坤發兵君山朗月山莊,直搗盜巢,勢必拿住化名何飛雁的盜首顧康之。常於道則親率八百水兵,直襲土龍島,滅水盜主力,援救拖纏住水盜大部的穀司晨、米遷二人。一時間,巴陵全城驚動,百姓奔走相告,洞庭一地的漁民百姓,素受盜苦極深,今見發兵捕盜,各自踴躍參戰,自發組織了三百多名年輕力壯者,手持棍棒魚叉,要求隨軍助戰。常於道見之大喜,便命一百人收歸自己隊內,二百多人歸於副將曹幹指揮。軍情十萬火急,船隻一時不齊,剛貼出布告征船,早有幾十條大小漁船前來相助,隨後一聲炮響,兩軍急發。
伐朗月山莊一路,一至君山渡口,眾兵士一聲呐喊,奔上岸來,直撲朗月山莊,集上百姓一時驚散。朗月山莊諸盜從未提防有官兵突至,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副將曹幹依了葛雲湘之計,讓羅坤領兵攻打正門,自引三百兵士四麵包抄,堵封後門。羅坤首先率兵攻進了莊門,手中持了一條長棍,四下飛舞,擋者無不應聲倒地。立時間,朗月山莊內殺聲一片。
莊主顧康之見事發突然,此時不由暗叫了聲“苦也!”原來莊中僅剩了五十餘名能打鬥者,大部人手都調往土龍島了。顧康之見大勢已去,帶了十餘名心腹死命衝出,不曾想迎麵遇上了葛雲湘。顧康之一見葛雲湘,知道事情都壞在他的身上,不由肝膽暴裂,雙目立赤,一聲怒喊,砍翻了幾名兵士,撲向葛雲湘。
那葛雲湘忽見顧康之發了瘋似的衝向自己,嚇得立時驚叫道“羅小俠救我!匪首顧康之在此。”羅坤聞聲,見那顧康之不顧一切地撲向葛雲湘,不及近前相救,長棍立時脫手飛出,棍端點在了顧康之的腰眼上,顧康之隨即向前跌倒,動彈不得,立有幾名軍士擁上前,將顧康之捆了個結實。葛雲湘此時已是驚嚇得臉色蒼白,無了血色,好半天才緩過勁來。顧康之被俘,莊中諸盜,樹倒猢猻散,紛紛束手就擒。曹幹命人將莊中的男女老幼一起縛了,等候發落,然後查封莊中財物。羅坤見朗月山莊已平,擔心土龍島那邊師父與米遷的安危,便辭別了葛雲湘、曹幹,前去增援。曹幹便令一百兵士同行,聽命羅坤指揮,羅坤心中焦慮,奔至渡口上了船隻,催促兵士火速急進。
此時,在朗月山莊的一處隱蔽的洞穴裏,發現了大量的金銀珠寶,撒得滿地皆是,顯是一時忙亂,來不及運走,直把曹幹與眾兵士驚得呆了。那曹幹罵了聲“媽媽的!不知劫了多少船,才能達這許多?”隨即命令道“嚴格點數,全點查封,不得私匿,違者嚴懲。”
葛雲湘這時在顧康之的書房裏幫助查封契卷文書,無意中見一麵牆壁有異,便命人刨開,發現是一處夾壁牆,內無他物,僅放了一冊厚厚的書卷。葛雲湘取出來隨手翻看,忽地一驚,忙回身辭退了眾人,自把書房的門關了,逐頁細看。這是一本洞庭水盜花名冊,上列姓氏名誰,家住哪裏,何時參與過什麽買賣,分贓多少,都詳細筆錄。忽見有幾處人名,著實讓葛雲湘吃了一驚,回頭見左右無人,提起筆來給劃掉了。再往後翻看,又見有幾處熟悉的名字,葛雲湘沉思了一下,也就隨手翻了過去,有的則不假思索,提筆劃掉,但將劃掉的名姓及記錄強記腦中,看完後,搖了搖頭,便把這本名冊揣入了懷中。
葛雲湘在書房內又四下查看了一番,偶見一側牆壁上掛著一幅畫卷,近前細觀,竟是唐人吳道子的傳世真跡《五僧誦經圖》。葛雲湘此時猶豫了片刻,回見四下無人,猛地一咬牙,下了決心,走上前摘下卷起,掀起長袍,縛在了小腿上,隨後又從懷中取出了那本名冊,將顧康之一侄兒的名字劃掉,點頭自語道“你是滅門之罪,今取你一畫,救你一親吧。”複把名冊懷中藏了,接著心安理得般地走出書房,對院中忙碌的眾人道“細加查點了,不得丟失任何東西。”
顧康之等莊中諸人這時都已被縛置於院中,見葛雲湘經過,顧康之便大喊道“葛雲湘,顧某平時待你不薄,為何這般加害於我?”葛雲湘聞之,便停下腳步,搖了搖頭歎道“顧康之,葛某曾念與你交厚,故上門好心規勸,希望你洗心革麵,從此悔過,你不但不聽,反而叫人在湖上截殺於我,以滅口實,實是辜負了葛某的一番好意。現在,常於道將軍的兵馬恐怕已把你所設的伏兵都殲滅了,你有今天的這般下場,也是你自家為盜所種的苦果,怪他人不得。”顧康之聞之一驚,知道事情全部敗露,又氣又急,張口怒罵,看守的兵士忙用棍棒止了。葛雲湘搖搖頭,大步走開了。
朗月山莊被官兵攻下,君山一地的百姓齊來觀看,萬沒有想到為害洞庭湖上的水盜巢穴竟在朗月山莊,盜首何飛雁竟是莊主顧康之,眾百姓驚異之餘,一時間議論紛紛。一位老者搖頭歎道“那顧康之不耕不種,雖接了他祖上的家私,也不至於如此豪闊,敢情都是搶劫來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一年輕人憤然道“千刀殺的,竟被他隱藏了這許久,這些年來,不知被他害了多少人。”又一人道“水盜為害湖上多年,今被鏟除,真是大快人心,此番聽說是沙洲島葛家村葛雲湘先生報的官,並且帶兵抄的朗月山莊,葛先生為地方除此大害,功德無量!”另一人又道“聽說葛雲湘老爺與那顧康之平日裏也是往來交厚的,今番此舉,必是葛雲湘老爺發覺了顧康之罪惡勾當,先前假意結交,待摸清底細後,才大義滅親,告官發難。”圍觀百姓,多點頭稱是。
這時,一個賣肉的二漢旁邊道“顧康之為盜固然該殺,可是葛老爺平時與他飲酒交遊,親兄弟一般,既然報官也就罷了,又何必帶兵親自抄了人家,我看這葛老爺也不算個地道人。”此言引得一人怒道“葛雲湘先生滅盜為地方除害當居首功,你如此說話,可是和那些水盜有關係的?做過一回兩回害人的勾當?”另一人道“必是得了顧康之的好處,與水盜串通一氣的,我說呢,你的豬肉船在湖上從來沒被劫過,當是一夥的吧?”那二漢見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惹起了眾怒,便縮著頭,蹲在一旁不敢出聲了。那些平日間受過朗月山莊好處的人,惟恐受了牽連,忙躲開了。朗月山莊周圍人山人海,人群中不免有些躁動,曹幹恐有人趁亂哄搶劫走人犯,命軍士嚴加防患守了莊門,嚴禁出入,以待常於道兵馬的到來,同時貼出告示,安撫百姓,示之盜患已除,百姓當協助官府維護秩序,舉報漏網者雲雲。
且說羅坤率領一百兵士乘船向土龍島方向增援而來,遠遠望見兵船上旗幟飄揚,官兵們正往大船上押解人犯,水中不時漂來殘板斷木,一些還沾有血跡,顯然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搏殺後,戰鬥已經結束。羅坤四下尋望,沒有看見師父穀司晨與米遷的身影,心中不由大急。常於道見羅坤領兵來援,忙乘船迎了上來,二人互見了禮,常於道聞朗月山莊已定,盜首顧康之被擒,不由大喜。羅坤隨後問起師父與米遷二人,常於道敬佩道“穀大俠武功高強,令三軍敬服,本將軍率兵來時,見穀大俠與一少年,正水上水下地與百餘名強人激戰,已是把群盜拖住了。本將軍便命兵船四下圍殲,群盜見大軍突至,四下逃竄,除兩名悍匪乘一條小船死命逃脫下,其餘眾盜全部被殲或被俘,不曾走了一個。穀大俠為免除後患,與本將軍招呼了一聲,便和那少年乘船追下去了。”
羅坤聽罷,忙到被俘的水盜中查看,單不見了劉鬆、狄彪二人,問清了師父追擊的方向,便欲前往。常於道忙命一名善使槳行船之人,配了一條輕舟快船,載了羅坤疾速而去,接著又命五十名軍士乘了兩艘大船隨後跟進支援。
羅坤乘快船追出數裏,始望見前方有三條小船,一條小船上仰麵躺著兩個人,顯是被點封了穴位,動彈不得。另一條船已在水中翻覆露底,穀司晨獨立其上,正與另外一條船上的一位馬臉麻麵之人對峙著。羅坤此時不由大驚,因為那人正是幾天前在湖邊一渡口處見過的以腿驅船之人,心中訝道“看來此人便是群盜所推崇的鐵水鷹。”
這時見那鐵水鷹雙腿轉動,驅船向穀司晨攻來,穀司晨身立覆船之上,腳下本已不穩,鐵水鷹船進波動,蕩得覆船更是搖擺不定。穀司晨情急之下,腳尖一點覆船躍起,但向那鐵水鷹的船頭落去。鐵水鷹見狀一驚,抬腿上踢。穀司晨身處半空,見鐵水鷹一腳上踢阻了下落之地,因見此人竟然以腿驅船,知腿力異常,不敢硬受,身形即在空中旁翻,斜落船側,右手兩指在船舷上一扣,身子一橫,左腳隨即搭住船沿,竟在船外把身形穩住了。鐵水鷹一腳踢空,忽見對手身形一翻旁落,反貼在船沿上,立時一驚。
穀司晨待身形一穩,左手劍指疾出,封點鐵水鷹小腿外側足三裏穴。鐵水鷹見之大駭,立收右腿於左,避過來勢,隨即腰腿扭動,竟把那小船原地驅轉起來。穀司晨見降他不住,尤處險境,隻得就小船急轉甩脫自己之勢,順勢一拍船弦飛起,身形隨在空中一轉,三踏水麵向十五六丈外的、正向這邊而來的、羅坤所乘的船頭落去。一踏水點足尖,二踏水沾足底,三踏水浸右足鞋沿,而左腳已落於船頭之上。鐵水鷹見了,不由脫口讚歎道“好一個燕子三掠水!”見對方有援兵來,便雙腿驅動小船,疾馳而走。
穀司晨立穩船頭,見鐵水鷹遠去,搖頭歎道“此人腿具神力,在水麵上竟奈何他不得,就由他去吧。”羅坤見師父安然無恙,心中一鬆,隨又急問道“師父,可見米遷?”穀司晨一怔道“適才我點封了兩名欲逃走的強人的穴道,船翻落水,米遷自去水中把他二人提拿上來,這會兒又去了哪裏?”
話音剛落,忽見遠去的鐵水鷹的輕舟在水麵上劇烈擺動,停止不前,似被什麽東西在水下絆住了一般。鐵水鷹以腿驅轉了數下,掙脫不開,不由大怒,一腳猛踏,竟將所乘之船震散了架,隨即躍上一塊船板,身形時起時落,順勢踏板滑水而去。接著見湖麵上水花一翻,米遷從水中現出頭身來,見鐵水鷹逃脫遠去,搖了搖頭,回遊而來。羅坤見了大喜。
穀司晨這時笑道“你這位朋友,水裏果然好本事,官兵未到之前,在水中掀翻了七八條賊船,多虧他在水裏策應,否則為師是很難在水麵上應付那些水賊的。”米遷這時遊到了船邊,羅坤高興地把他拉了上來。米遷連連搖頭道“可惜,可惜,讓那怪人跑了。”穀司晨笑道“一個是水上的魚鷹,一個是水中的蛟龍,也算是個平手。”米遷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這個怪人好是厲害,見我在水裏搖掀小船,一時掙不開去,為了盡快走脫,竟然自破船身,揀了一塊船板去了。”
穀司晨讚歎道“以腿驅船,已是罕見,空憑一塊木板在水麵上以腿力和技巧滑行,卻也未曾聞過,可見江湖上奇人異士的本領,常出我們想象的。”這時,後麵兩艘兵船趕了上來,自把那劉鬆、狄彪二人綁了,眾人隨後驅船回轉。穀司晨聞朗月山莊已定,顧康之被擒,便放下心來,自是搖頭歎道“那顧康之也是洞庭一地的名士,可惜誤入歧途,以至招此殺身滅門之禍。”
待與常於道的兵船匯合一處,常於道自對穀司晨、羅坤、米遷三人協助剿匪滅盜,尤為感激,請於主船坐了。船隊一路到了君山渡口,眾百姓聽說在湖上已將水盜全部剿滅,歡慶不已,列隊相迎。常於道自命兵士把顧康之等一幹人犯押上了船,複命副將曹幹率兵駐守朗月山莊,一切財物嚴封,等候發落,又請了穀司晨、葛雲湘、羅坤、米遷四人同回巴陵,備案取證。常於道見人犯眾多,並且有顧康之在內,恐途中有變,自請穀司晨、羅坤、米遷三人在俘虜船上守了,其餘兵船則布在四周護航。顧康之見了被俘群盜,長歎一聲,閉目不語。
常於道在主船艙內對葛雲湘說了些感激的話,洞庭盜患多令常於道困擾不已,今見一網打盡,尤為高興。葛雲湘這時見左右無人,從懷中掏出了那本名冊,遞上前道“今日常將軍已立了大功,葛某現與將軍一樣東西,再立奇功一件。”常於道接過名冊,看罷大驚,名冊所列二百餘人,今所捕獲的有一百六七十人,還有三四十人在案未捕。葛雲湘獻計道“今番發難,雖網大半,恐有漏網之魚聞風而逃,事不宜遲,斬草須除根,隻要照名冊抓人,保無遺漏。”常於道點頭稱是,即命親兵十餘人去俘虜船上把群盜姓氏逐一問記,以及湖上、山莊一戰被殺的水盜名姓。
顧康之見官兵未審而急於先問明眾盜姓氏,心中不由一涼,明白了怎麽回事,自知一切都完了。常於道把捕獲群盜的姓氏與名冊逐一對照後,把剩下的三十八人名單單列出來,喚了心腹之人,各帶兵士,立即乘船分路出發,照單抓人。常於道偶見名冊上有用重筆劃掉者,也未在意,以為是盜中先死者。
到了巴陵,滿城轟動,百姓爭相來看,人心大快。有人在被俘群盜中見到了相識之人,不是朋友,便是親友,不由各是驚駭,掩麵急退,恐受株連。那常於道也自精明,知道案情重大,便連夜分堂急審,並快馬飛報長沙太守朱為晴。長沙府立時震動,一麵表奏朝廷,一麵派官員趕巴陵陪審。在第二天天亮之前,那些派出去照單捕人的兵士各帶人犯而回,不曾走脫了一個,常於道大喜,分賞了眾人。這些後捕來的人犯開始大喊冤枉,百般抵賴,常於道大怒,命人照著名冊所錄,高聲念了每人所犯的罪狀,眾盜這才驚懼,紛紛俯首認罪。
顧康之見大勢已去,自是一一招供了。審後才知,顧氏祖居六世洞庭,世世為盜,“洞庭十年一盜亂”,便是其顧氏所為。然而到了顧康之的父親顧百川那裏,積財甚豐,已是厭倦了水盜生涯,便暗自金盆洗手,改邪歸正,並極力培養顧康之學文習禮,與名士交遊,想從此斷絕顧氏匪盜根源,令子孫安心度日。不曾想顧百川一死,顧康之頭幾年還算個樣子,談詩論文,弄些風雅的韻事。後來無意中發現了顧百川忘記焚燒的一卷“英雄名冊”上列姓氏及聯絡的方法。顧康之好奇心大起,依名冊所列,招集顧氏舊部,化名何飛雁,又做起了水盜勾當,因以朗月山莊慷慨好施的莊主身份為掩護,廣交名士,多年來無人能識破其真麵目,不曾想卻栽在了他的至交好友葛雲湘的手裏,也是為惡太過之故。
至於鐵水鷹,審過顧康之才知曉,此人是顧康之的父親顧百川早年曾施恩的一位洞庭居士,年輕時也幹過水盜行當,後來便洗手不幹了,不列顧康之所錄的名冊,更沒有與顧康之共過事,此次是為了報顧百川當年之恩,才替顧康之出手,雖不是同犯,但助盜也是有罪。按顧康之所供地址,常於道發兵湖中一座小島上的漁村捕拿他時,早已人去屋空,不知了鐵水鷹的去向,常於道便空發了一紙海捕文書了事。
以顧康之為首的水盜,為害八百裏洞庭,所做大案無數,依名冊所錄與各人所招之供,論其情節,所捕群盜二百一十七人當中,伏誅者一百四十三人,其餘皆判重監。朗月山莊的仆役、丫環及女眷,盡行遣散或官賣,全部財產與山莊作為贓物充公。行文上報長沙府,長沙府又奏請朝廷,皇上旨意下,準巴陵官員所判,常於道剿匪有功,提升長沙守備,其餘有功人等,各行封賞。尤對洞庭名士葛雲湘,因發現盜情並且舉報有功,更行重賞,除了金帛之外,把整座朗月山莊也賞賜了他。
穀司晨、羅坤、米遷三人也各得封賞,藥王師徒不受,把賞金都贈送了米遷,米遷推辭不過,隻得謝過受了。米遷隨後又把賞金分了一成給那位駕船送葛雲湘、羅坤去巴陵搬兵的劉老爹,那劉老爹卻無福受用,守了大堆的銀子,高興得不知怎麽花費用度才好,樂極生悲,竟然一命嗚呼去了。因劉老爹無兒無女,反留給了平時不相往來的侄兒,那小子本是個混賬的窮光蛋,自得了劉老爹的遺金後,從此卻愈加張狂起來。
葛雲湘雖得了若大個朗月山莊,但是心裏虛得很,自不敢把家搬來去住,又不好變賣,知道藥王師徒是兩個遊走天下的散客,不便贈送,索性白白贈與了米遷,做了個大人情。米遷一時間成了朗月山莊的主人,便接了米翁,祖孫二人高高興興地住了進去。穀司晨對葛雲湘此舉也自讚許,師徒二人在葛家村住了幾日,因羅坤掛念米遷。師徒二人便別了葛雲湘,前去米遷的朗月山莊,葛雲湘挽留了幾句,也就由他們去了。
待藥王師徒一走,葛雲湘便書了七八份請柬,分別請客來聚,每來一人,但單邀於書房中閉門談話,那些人在離了葛家村時,皆麵呈慌恐。不數日,竟然都各自帶來幾船禮物,拜訪葛雲湘,那葛先生便大咧咧地說了些不必如此客氣之類的話,來者不拒,全部收下。從此以後,那些人在葛雲湘麵前俯首貼耳,唯唯諾諾,年節都有船載著厚禮送來,葛雲湘倒也沒有做出什麽過頭的事來,家業愈興而已。
米遷住進朗月山莊後,邀了一些平日裏相識的貧困漁民同來居住,那些人有幸來享受大富貴,自是感激不已,皆把米遷當作莊主、主人來看,喚米翁為老太爺。然而米翁見這些人到了莊上後,都舍了先前的營生,大模大樣地做起莊客來,心中不快,自家每日裏仍舊去湖中捕魚,米遷勸阻不住,隻得一笑,任他去了。米遷隨後請了一位懷才不遇的舊交、叫陸宇衡的落弟秀才來做管家。那陸秀才倒也有些治家的本事,來了不到數日,便把莊中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條,增加了些仆役、丫環,還備了些事情叫那些莊客去辦,辦好者賞,不利者罰,莊中上下自對他敬畏起來。米遷見了,心中歡喜,樂得做一個閑神仙,無事時,便把這座已屬於自己的朗月山莊,裏外查看了個遍。
這日,米遷在廳中與陸管家飲茶,商量日後做何生計的事,免得一莊人坐吃山空,尤其是近日,又有一些平日相識的來投。此時,門人來報,穀司晨、羅坤師徒來訪。米遷聞之喜道“這兩日剛安定下來,準備差船去接的,沒想到羅大哥他們先來了。”起身欲跑出去相迎,忽又停下道“不可,不可,現在不比往日,禮節上應隆重些才是。”轉身對管家道“陸兄,莊外來了兩位重要朋友,你我能在此做主飲茶,都是他二人滅盜之功,須有個樣子歡迎他們才是。”陸管家聞之大驚道“既是滅賊的英雄俠士,又是主人的朋友,自當大禮相迎了,一切交給我吧。”米遷大喜。
穀司晨、羅坤二人在朗月山莊的莊門前候了一會,忽見莊門大開,雜七雜八地跑出一群人來,到了門外,你推我搡地往兩旁一分,自把藥王師徒看得一怔。隨見裏麵鄭重其事地走出一位中年人來,穀司晨見了,心下異道“難道朗月山莊又另換了主人不成?”羅坤也自惑然。
此時見那人走到一半,忽往旁邊一站,正直子身子喊道“迎接貴客,米莊主到。”這才見米遷穿了一件白袍出了來,走了沒幾步,便忍不住歡呼一聲“羅大哥!穀先生!”隨即飛跑過來。藥王師徒這才回過味來,相視大笑。羅坤對跑到近前的米遷笑道“米莊主好威風,擺出這麽大的排場,可別學了顧康之做起強人來,否則你隻要往洞庭湖裏一鑽,天下可就無人能拿得住你了。”米遷臉色一紅,大窘道“羅大哥與穀先生見笑了,本想隆重一些歡迎你們的,誰知卻弄出這般光景來。”隨後把藥王師徒熱情地讓進了莊內。那陸管家見莊客們不成個體統,知道日後要加強訓練才是,否則真是丟人不起,一揮手,自令眾人散去了。
米遷把穀司晨、羅坤二人請至廳中落了座,即有仆人獻上茶來,穀司晨見朗月山莊已是新人換舊主,感慨之餘,也自欣慰。米遷這時屏退仆人,關了廳門,回身道“這兩日準備差船去接羅大哥與穀先生的,因有一事,非二位不能說,還請穀先生拿個主意。”穀司晨聞之,微訝道“米公子有何事?但講無妨。”
米遷輕聲道“昨日我在莊內發現了一處洞穴,本是顧康之以前藏匿贓物的地方,現已被官兵搜得空了。此洞穴倒也深些,在盡頭處,有一汪兩米見方的水池,我覺得有些古怪,便想探其深淺。誰知下潛了三四米,黑暗中觸覺到內有一洞旁通他處,於是循洞前遊了五六米,最後發現前方竟是一處寬大的水窖,隱有發光之物,似存放有東西,用手觸摸,各俱形狀,輕重不一,可謂無數。還摸索到了一隻鐵箱子,獨放一旁,心知有異,不敢亂動,但拿了一樣東西上來。”
米遷說完,於旁邊的木櫃內取了一紅布包,放於桌上打開看時,裏麵是一塊金錠。穀司晨托起細看,不由訝道“這是一錠赤足精金,成色實為少見。”羅坤一旁驚奇道“原來賢弟發現了一處寶藏!”穀司晨道“聞顧氏一案,其祖上六世為盜,看來此水窖內的財寶是顧康之的先人所藏,而他並不知洞中另有一處水洞的。”米遷道“水窖內還有許多他物,數量甚豐,晚輩見此事非常,不敢擅動,故請穀先生拿個主意。”穀司晨感歎道“這是天意,此寶藏不給顧康之,更不給葛雲湘,單單讓你發現,並且照你所說,此水窖內水洞曲折,常人是進出不了的,米公子宅心仁厚,所以老天獨賜於你,自家收藏了吧。”
羅坤一旁高興道“恭喜賢弟,得了朗月山莊,又探尋到了這般寶藏,日後便做一個大財主了。”米遷搖頭道“這是顧氏曆代先人為盜所積之財,不知有多少性命在裏頭,我私家獨占,於心不忍。”穀司晨聞之,心中讚許,於是道“富貴本命中注定之事,想拿拿不來,想扔扔不了,如今洞庭盜患剛絕,米公子又新主朗月山莊,自有許多難以預料的事會發生。當前之際,此事切不可聲張,以免旁生禍端,米公子但以此財濟世救貧,也是循了天道。”
米遷道“既然如此,我權且保管吧,其中有一隻奇怪的鐵箱,不知內有何物?明日但把它弄上來,大家看個新鮮吧。”米遷隨後設宴款待藥王師徒,又複謝過所贈的滅盜賞金,對穀司晨、羅坤二人淡泊名利,視錢財若無物,米遷心中敬服萬分,慶幸交識,欣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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