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夜當空 第七十七章 北行路上救人殺人
長青原本隻是想做個無辜路過的普通人,因此眼見那攔路打劫的情形,卻並不願意為此耽誤自己的行程,可是凡事總有例外,這種例外就像戲書裏那種主人公,無論走到哪裏,好的壞的總會被他碰上,長青不覺得自己這樣的人生是一個主人公,如果是的話,那麽作者不是瘋了就是傻了,於是當那攔路匪徒叫他停下時,他略微停下腳步,濃眉蹙成了一座山。
但他還是緩緩走了過去
長青對於行俠仗義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麽抵觸,可也談不上有多喜歡,他從拿劍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有一些年輕人那種仗劍掃不平的宏偉理想,起初,對他來說,手中劍,是為了一個人而舞。
而現在,他的劍更多的是讓自己活下去,讓自己能在這個世界活的更久,走的更遠,有時候自己想說點什麽的時候,能讓對方聽得進去自己說的話,就夠了。
而這次長青從拔劍到出劍再到收劍並沒有花很久的時間。
望著躺在地上呻吟的匪頭於強,長青沒好氣的說道
“我說了,我隻是路過的”
於強的臉上隆起一個碩大的腫塊,因此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大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
長青看著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山匪,心裏覺得有些好笑,不過從這些人的反應來看,似乎並不是真實意義上的壞人,所以他剛剛留手並未傷他們性命。
此時他突然想到一事,便走上前,從於強的腰間取走了水囊與一袋肉幹。
隨著長青這一動作,十來個匪徒都從地上爬了起來,主動解下腰間的水囊與隨身帶的幹糧,獻媚似的遞給長青。
看的遠處一對爺孫瞠目結舌。
長青隨手取了幾個水囊與裝著幹糧的布袋,抬頭示意為首的於強可以帶人走了。
一眾山匪來時氣勢洶洶好似餓了幾個月的漢子見到了豐韻的婦人,走時個個垂頭喪氣好似脫了褲子發現某些東西不行了似的。
待這些人離去,長青這才轉身將兩個水袋與一袋幹糧丟給那老人。
老人接過東西,也不客氣,痛痛快快原地灌了大半貸水,一雙渾濁的眼睛這才有了些神采。
然後又從袋裏掏出塊幹硬的饃饃,遞給孫女,這才緩緩走到長青身前,抬手作揖道:
“感謝俠士出手相助,今日若不是俠士,老夫命丟了事小,那孩子落入虎口,我真不知,到了泉下怎麽跟她父母交代。”
長青看了看這個曾經向自己贈水的老人,倒不是說因為那點送水之情才出手相助,因為以長青如今不再是出生牛犢的眼力看來,這夥山匪估計不會把這對爺孫怎麽樣。
長青笑了笑道
“老人家這是要帶孩子去哪。”
老人擦了擦滿頭汗水,汗水混著臉上的灰塵,令他的衣袖更黑了。
他轉身衝兩小辮的孫女招了招手,小姑娘兩手拽著衣角,緩緩走了過來。
老人介紹道
“老夫北麓州季有夫,這是我孫女季月蓉,此番舉家落難,這才鋌而走險,想要去那荒原躲避仇家。”
長青點了點頭,落難?仇家?長青總覺得這人所說不盡不實。
但是在外行走,這麽做也沒有什麽不妥。
“你們要去荒原?可知那裏並不適合普通人的生存。”
季有夫點了點頭,看了看尚且年幼的孫女季有蓉,麵露難色地道
“我也知道那裏不是人待的地方,可是不走的話,唉,難啊。”
“不說老夫的糊塗事了,倒是公子要去何方,這前方已無城寨啊。”
長青微微一笑道,“我準備去北方。”
老人疑惑地道
“我北幽已是最北之地,少俠要去北方,這”
長青笑了笑將從山匪手中奪來的水與食物掛在腰間,便準備繼續北上。隻是他眼角餘光瞥見季有蓉似乎有話要說,小女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在斟酌著那道嘴邊的語言,長青索性轉身望著她,隻是如此一來,女孩黝黑的臉上塗上了一抹粉紅朝霞。
季有夫察覺孫女異樣,笑了笑拍了拍女孩後背,她這才鼓起勇氣,伸出一隻小拳頭。
長青疑惑地看著她,女孩的五指仿佛驟然盛放的曇花。
那是一塊褐色的黑糖塊,估計是女孩揣在手裏太久,糖塊稍稍有些融化,隨著手指打開的瞬間,拉出了幾根糖絲,女孩臉更紅了。
半融的黑糖在淡淡的陽光下閃爍著些許光澤。
而半融的黑糖當然比不上那滄州名鋪的橘子糖。
黝黑的女孩也比不上一襲粉衣的小師妹。
但是顯然這黑糖要更接地氣一些,畢竟這枚黑糖或許是這個孩子身上最珍貴之物。
長青溫和地笑了笑,接著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辮。
女孩將頭埋的更低了。
……
遠處響起了陣陣馬蹄之聲,一種沉重而鏗鏘的聲音仿佛銅錘落在鼓布上,帶著騎軍特有的韻律,從這種韻律中可以聽出軍紀森嚴與鐵血肅殺,其實早在那棵無名老樹下,長青便聽到了這極富有節奏的響聲,隻是那時候,他不知道這隊騎兵是衝誰而來,不知道所以不關心,後來他接了一碗水,再後來他沒有去接那顆糖,但是心領了比什麽都重要。
長青突然開口道
“老人家,如果願意的話,你們隨我同行一段路吧,荒原畢竟危險。”
長青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老人原本麵露喜色,可越來越近的騎軍隊伍終究是來的太快,快到老人來不及做出回答,便發現了那隊騎兵。
他麵色刷的便白了,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道
“實不相瞞,那些騎軍皆是衝我爺孫二人而來,個中原因,此時難以一一道來。可老夫知道少俠是好人,因此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少俠可以帶走老夫孫女,老夫今日死而無憾了。”
季月蓉緊緊揣著爺爺的手,隻顧著搖頭,老人卻甩開了孫女的手,漆黑的長衫掛滿了破洞,他一步步向前,迎著風沙,迎著那虎狼騎軍,朗聲道
“老夫一生教書育人,自認桃李無數,雖然幽地的百姓對聖賢詩文並不如何在意,老夫的那些桃李大多是隻學了姓名的屠夫販夫,可老夫我到底是個讀書人,男兒膝下有黃金,今天老夫已經沒有風骨的跪過一次了,不願也不想再跪第二次。少俠快走,我自會拖延片刻。”
遠處的騎軍已經到了近處,長青緩緩走到老人身邊,笑道
“季先生既然是讀書人,那麽便更應該活下去,多教些人識字總是好的。”
長青話音剛落,不等老人開口,人已向那些騎軍迎麵走去。
……
山涼州的虎賁營,北幽騎軍的老字營,軍紀森嚴嚴謹,領頭一騎年歲不過三十出頭,是虎賁營的一員都尉,當日虎賁營接到密令時,他也在場,老校尉那天麵沉似水,親手打殺了三員都尉,因為他們都參與了那件事,或暗中提供方便,或明裏來往走動,而山涼虎賁營得到的消息是星夜趕往鄰州北麓州,將亂黨一網打盡,年輕的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些亂黨怎麽有這麽厲害的手段,連遠在山涼州的他們都會被滲透,於是虎賁營每個人心裏都憋著一口氣,對那些亂黨牽連的人下手毫無憐憫。
可到底還是有漏網之魚,比如這個季有夫,便是他在那個藩王落魄為庶民時提供相助,甚至在他的私塾裏任用那個藩王當教書先生,全天下都不敢做的事,你做了,全天下都不該做的事,也是你做了,便是你幫助那個藩王在最困難的時候活了下去,這才有今年秋天的一切。
所以當他見長青迎著騎兵而來,自然將長青歸為亂黨一類。
長期的配合不需要主將多言,左右兩側各分出四騎,氣勢沉穩地一夾馬腹,加速出陣,衝向長青,這些長期刻苦訓練的騎軍每一個動作都配合的恰到好處,激烈奔跑的北幽大馬,結實的肌肉富有韻律的仿佛湖麵的波紋,深棕色的鬃毛被風緊緊按在馬背上。
最前方的兩騎率先出刀,這種用作騎軍馬上劈砍的長刀叫滿月,意思是北幽的長刀在夜空下能揮出大大的刀芒,形似滿月而得名,
兩柄長刀分左右兩側大開大合地劈下,靠著胯下駿馬的衝擊力,兩名騎卒都有信心在刀鋒接觸的那一刹那,麵前這個弱不禁風的白麵小子必定變成一灘血肉模糊的碎肉。
原本緩步向前的長青氣機自腳下噴湧而出,地上驟然出現一個大坑,身體在這巨大的推力之下,從兩刀之間的縫隙中靈巧的穿入,身體在半空中猛然一擰,腰間長劍仿佛一道漆黑的墨蛇,猛然刺入左邊騎卒腹部,身體借力撞向身後那騎士,身形碩大的北幽大馬四蹄騰空,騰空之時身體猶然試圖向前奔馳,隻是空氣是不會給他提供任何助力的。
於是巨大的馬匹帶著馬山之人向後翻滾數圈,龐大的馬身將馬上的騎卒碾壓成了一堆碎末。
那隻被長青捅傷的馬匹在向前邁出數米後軟倒在地,馬上的騎卒,迅速騰出,連滾數圈,卸去力道後,丟掉騎刀滿月,拔出腰間彎刀,一個箭步衝向長青。
長青落地後,再次騰空而起躲過後麵接踵而至的兩騎,手腕搭住其中一騎的長刀刀柄,將馬上騎卒拽下馬背,待那騎卒落馬後,刺龍劍落地補上一劍奪去性命。
而那失去戰馬的騎卒持著彎刀衝到近前時,長青一劍激起千層浪,以劍氣將那騎卒攪的血肉模糊。
剩下一騎並未就此退去,看著同僚的死,反而激起了自身血性,一夾馬腹倒轉而回,再次衝刺。
長青抖了抖劍上的血花,身體前衝,迎向那一騎,轟然巨響中,長青一劍擋開長刀,接著以極為霸道的方式左手一拳轟擊在馬頸上,按理一匹北幽大馬全力衝刺之下,尋常的地境高手都會選擇暫避鋒芒,而不會選擇以力相抗。
但是他在這樣的威脅下,依然選擇使出一記黃拳,馬頸迅速下凹,狂暴的氣力,令四周的血肉迸體而出,四散飛濺。
落地的騎卒,重重摔倒在地,清脆的碎裂聲從他的脖頸之間傳出,長青緩緩走過去,在他痛苦的目光中,劍鋒劃過脖頸。
做完這一切,長青緩緩轉身,看著那隊剩下十五人的騎軍。
陽關道上,一時間針落可聞。
季有夫已經將季月蓉拉進了懷裏,捂住了她的眼睛,殊不知同樣被眼前一幕震撼的季有夫雙手微微顫抖,指縫之間,一雙靈動的眸子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手握黑劍的年輕男子,眼神中有一種狂熱的東西在醞釀。
那為首的都尉緩緩吐出一口氣,放下臉上的麵罩,長青看到一個沉穩的麵孔,隻是顯得過於冷峻,那人緩緩開口道
“我承認你是一個強大的武者,不知你出自哪個宗門,這些我並不在乎,但是我不知道你今日為何會選擇站在亂黨一邊,但是我要警告你,前麵隻有寸草不生的天穹荒原,你們去那裏
隻有死路一條,如果你們現在投降,那兩個亂黨我不好說,但是你,年輕人,北幽軍中十分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長青微微有些錯愕,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你居然原地做起了交易,長青搖了搖頭,笑著道
“我選擇進荒原,而且我會一路向北。”
那名騎卒惋惜地搖了搖頭道
“我可以放你們進荒原,你們隻會死在那裏,如果你們在那裏活不下去折返北幽,屆時我山涼州虎賁營必定會在你們踏上山涼地界時割去你們的頭顱。”
那騎軍說完話,便不再說話,隻是靜靜佇立在原地,靜靜地等著。
長青緩緩收劍,走到那爺孫麵前,輕輕道了聲走了。
這才回神的兩人,木訥地跟在長青身後,三人緩緩向北而去。
虎賁營這邊,有一騎卒憤憤不平地道
“將軍,就這樣放他們走了,我們可是死了四個兄弟。”
那都尉一揚馬鞭,森冷地道
“那人武藝奇高,若是力敵,隻怕我們折損過重,更何況,他們絕對活不過天穹荒原,就算他們僥幸存活下來,也絕對無法活著走出北幽,這樣一來,他們和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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