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遲來的正義(4)
出現的是店舖的大門,沒過多久,阿成便出來了。我探頭一看,果真看見阿成從店裏走了出來。接著仿佛有一架攝影機跟在阿成後麵般,鏡子裏完整地實況轉播了阿成走路回家的過程。
我問這是怎麽回事,胡子越答這叫做鬼眼通,就是讓鬼的眼睛看見的東西反射在鏡子裏,道行不夠高是做不到的。剛剛他邊燒紙錢邊觀察,哪個鬼有能力辦到這事,直至那陣陰風吹來才終於找到。
“我們看不見這個鬼,是因為祂很厲害,已經能夠隱藏自己的形影,跟普通的孤魂野鬼不是一個級別。”
我們就這樣邊拿著鏡子看,這時我竟然聽見了有聲音從鏡子裏傳了出來,再仔細一聽發現好像也不是,聲音就這樣自然地出現在耳朵裏了。
我放棄理解這種不科學的事情,專心地盯著鏡子裏的影像看。
阿成回家之後就倒在了床上,連衣服都沒換,接著他開始嗚嗚地哭泣,起先是用手捂著臉,最後是崩潰似的放聲大哭。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一個大男人哭得那麽傷心,恐怕是想起林小姐了吧,可見他們感情真的很好。
明明我跟阿成非親非故,看著居然也有點鼻酸。
他就這樣哭了半個多鍾頭,然後門鈴響了,他立刻從床上彈起來,胡亂抹去臉上的眼淚和鼻涕去應門。
那跟蹤的鬼沒跟出去,留在房間裏等他回來,過不久阿成領著一個男的進來了,看樣子是他的朋友。
兩個人一起在房間裏喝酒,阿成一口氣幹了半瓶,剛要開口說話又哭了,他朋友連忙拍拍他的肩膀讓他緩過來,好半天才說:
“昨天……我去找凶手理論了……”
“凶手?就是你作夢夢到的那個男的?”
“他說要我給他證據……證明他有殺人……這他媽叫我怎麽拿出證據,誰會相信湘湘曾經托夢給我……”
朋友見他哭成這樣,搖搖頭:
“這不是你該煩惱的問題,警察會找出凶手的。”
“警察?你還對他們真有信心!沒看都已經過多久了,一點進展也沒有!我、我不想看湘湘這樣受苦了……”
“我對你更沒信心。不是我在說,你想幫湘雲我知道,但是總得說出個什麽來吧?那個男的根本沒有動機要殺她,隻憑一個夢就認定他是凶手,這怎麽想都不合理啊。”
朋友說完替阿成倒了一杯酒,後者立刻就喝幹了。
“我知道不合理──可是為什麽湘湘要托夢給我呢?一定有她的理由──”
“唉,你別再想了,我看隻是你太思念湘雲才會作這種夢,喝酒吧。”
“胡說八道!”阿成突然搥了下桌子,朋友手一鬆,酒瓶灑在了地板上。
“我可是真的找到他了!這絕對不是巧合,他跟湘湘的死一定有關係──唔……惡……”
阿成還未說完,就唏哩嘩啦吐了一地,他朋友趕緊起身扶著他走出房間,接著隻聽嘩啦啦的衝水聲。
“我們就看到這裏吧。”胡子越突然打岔,對著蠟燭說:“明天還要再麻煩你,同一時間請再到此處。”
蠟燭應聲熄滅了。
阿成想幫助林小姐之心切,我很能夠體會,可惜了他仍以為凶手是我。之後我們又仔細想了一回,雖說凶手可能是男性,但若是情殺,那勢必會出現矛盾。如果有一個男人因為喜歡阿成而殺了林小姐──不管怎麽想都有問題吧!
凶手性別成謎的情況下,我們仍決定明天跟監的目標便是那個看似喜歡阿成的女人。雖然不知道能跟出什麽來,可總該有點進展吧。
回到宿舍,林小姐依然站在原來的位置,不說不動,就像是一尊雕像。我注意到祂的形體比前一天更混濁了一點,就像是有什麽東西籠罩在上頭一般,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我明白這是快要轉化成厲鬼的過渡期,隻剩兩天而已了。我跟林小姐打招呼時,祂微微抬起頭,像是正在看我,我突然好後悔沒能在祂生前與祂多說幾句話。
胡子越去外麵吃晚餐了,我把玩著那麵開光過的鏡子,用手拂過背後的七個點,鏡子映照出自己的臉,嗯,我好帥。
“安安,子越在嗎?”
門無預警地被打開,我嚇了一跳,險些把鏡子摔在地上。來人是消波塊,他啃著草莓冰棒,抱著一塊平板電腦大剌剌地走進寢室,一屁股往我床上坐下去。
“呃,那個,消波塊同學……”我有點不知所措。
“你叫小白吼?啊,那個那個檔案給我,今天我有空,快點。”
他直接了當地說明來意,我才想起來還有魏禾汶的學生證還沒解決。我把裝著檔案的隨身碟給他,他說了聲“謝啦”便直接插入平板裏。
“嗯嗯,拍得很帥欸。然後喔你不要那麽見外,都綽號了還加個‘同學’,叫我消波塊就好了啦。你知道為什麽我叫消波塊嗎?因為我本名就是蕭柏凱啦,哈哈哈……都怪我講話有點地方口音,子越才會聽錯哈哈哈……”
他大概是怕我覺得尷尬,沒頭沒腦地開始自我介紹起來,其實這樣反而更尷尬,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隻得敷衍似的嗯嗯幾聲。
他就這樣邊跟我扯皮邊輸入資料,到一半忽然抬起頭:
“你這人好內向噢。來啦開心一點,草莓冰棒請你吃要不要?”
他說著把啃到剩下一口的冰棒遞到我麵前,當然被我婉拒了。
隔天我們又到了阿成工作的餐廳,這回十分剛巧地,那女人也來了。她今天依然穿著很暴露的衣服,拚了命地勾引阿成,可對方絲毫沒有動搖。
“我知道湘湘去世你很難過,可是得快點振作起來呀!”
女人說,她拿著一整袋的水果:“吃一點對身體比較好喔,你最近睡太少了。”
“謝謝。”阿成麵無表情地接過,就要走回店裏。
“阿成,加油喔,我等你。”
女人笑著對他揮手。
此時胡子越已經點燃蠟燭,叫出昨天幫忙的那個鬼了。在女人離開後,那鬼便跟了上去。
鏡子裏顯示出女人妖豔的背影,走路還一扭一扭地,看得我心跳加速。我偷瞄了胡子越一眼,發現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貨還算是男人嗎!
女人一離開餐廳便搭上出租車,她在車上補妝、滑手機,氣氛低沈得嚇人。最後她在一處夜店下了車,還未走進去,門口就有個年輕小夥子出來迎接,他叼著菸,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副吊兒啷當的樣子。
女人一把抱住小夥,與對待阿成的態度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女的搞啥啊!”旁觀的胡子越忍不住吐槽,他似乎很痛恨那種見一個好一個的女人。
隻見兩個人在門口摟摟抱抱了老半天,才一起走進夜店。那負責跟監的鬼也盡責地一起去了,裏麵燈光很暗,放著我沒聽過的吵雜音樂,他們坐在吧台喝酒,我隻能隱約看見女人的輪廓。
“你怎麽會突然約我出來?”
小夥啜了一口酒,挑起了話頭。
“想你嘛。”
“之前不是說了不要再見麵的嗎?”
“有什麽關係?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
“不是,你要是繼續跟我走在一起會有危險的,警察這幾天頻頻來我家光顧,要是不小心被看見……”
“你愛我嗎?”
“問這個幹什麽?”
“回答我,愛不愛?”
“愛愛愛,可不可以不要轉移話題?我在講正經事欸!”
“你要是愛我,就不會供出我的名字對吧?”
女人嘴角勾起一抹詭譎的笑,我聽著他們的對話,冷汗直冒。
“這種事能用愛一語帶過嗎?如果不想我說,你給我封口費,簽個名……”
“為什麽還需要封口費?之前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我、你不要再來了,算我求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真的會死……”
小夥的語氣開始顫抖,他緩慢地站起身來要離開,卻被女人一把捉住:
“有什麽關係,我不怕死。”
“會死的是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過來!我殺的人已經夠多了,要是被抓到鐵定逃不了的!”
終於說出關鍵句啦!難道莫非搞不好說不定,這女人花錢雇了小夥把情敵林小姐殺掉,這樣都說得通啦!嗯,所以這女人是腳踏兩條船的意思羅?
雖然還不確定,不過胡子越立刻讓鬼改變跟蹤目標,那小夥前腳連滾帶爬地衝出夜店,鬼後腳就跟上去了。
小夥一路上沒有停下,搭了公車直接回到家,那所謂的“家”看似一處公寓,隻有簡單的套房,胡子越不知從哪裏拿出紙筆,將房號抄了下來。
那是我見過最恐怖的地方。房間裏頭從牆壁到天花板,視線所及之處全部都是佛像和法器。小夥跪在最大的那尊神像前,雙手合十,嘴裏喃喃念著經文。
我想起了一開始推斷出凶手很迷信,看樣子就是他沒錯了。
“我們找到凶手了,現在怎麽辦?”總不能讓林小姐自己來“處理”吧?就算要報警抓他,好像也沒有啥決定性的證據。
“讓他自首啊。”胡子越吹熄蠟燭,把鏡子收起來。
“叫他自首就自首,哪有那麽簡單啊。”
“你有沒有看過電視?”
“當然有啊!怎樣?”
“那還問我?電視有演過啊!舊時代如果警察已經鎖定嫌疑犯,又沒有證據的時候,都會用一個辦法逼他自首。”
“什麽辦法?”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裝、神、弄、鬼。”他一字頓地說完,自己嘻嘻笑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