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掃把星
大批鬼魂齊擁入房子,阻斷史澤人的去路並隔開了我倆的第一時間,他止住腳步咬破右手食指,再用右手食指憑空快速勾勒不知名圖案。
他右手食指所經處,從傷口處流淌出來的鮮血,在空中留下不散痕跡。
史澤人的速度雖然極快,但始終快不過鬼魂們的速度。
不等史澤人勾勒完畢,不等我有多餘反應,史澤人的身體已然被鬼魂們用鬼力束縛著高高舉起。
史澤人的勾勒動作因此戛然而止同時,他的身體被卷向窗戶處。
“等等!如果他死我立刻自殺!”眼見著史澤人眨眼間已危在旦夕,我急聲開口。
死而複生未過十二個時辰的存活狀態下的人的身體,對於鬼魂來說是難得的最佳容器,此刻距離我死而複生還沒超過十二個時辰。
在群鬼之間再見滋事的女鬼,我清楚群鬼是為我而來。
如果我自殺,群鬼就無法拿我的身體作為容器。
隨著我話語出口,已被卷到窗口的史澤人的身體就此懸空靜止。
“把你脖子上的珠子取下來,我們就放了他。”滋事女鬼緊接著冷聲開口。
“你們先送他走,我再取下珠子。”我絲毫不信女鬼的鬼話。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再聒噪我們就把他扔下去。”滋事女鬼飄行到我麵前,陰鷙目光死盯著我。
“你們如果把他扔下去,我會立刻自殺。你最清楚,尋死對我來說輕而易舉。”我穩穩心神強自鎮定。
我再次開口後,已見過狗靈的滋事女鬼持續死盯著我,開始沉默不語。
屋內就此靜寂間,狗靈悶聲告訴我,史澤人無法講話,應該是被鬼魂們封了口。
史澤人已被禁錮了動作已被封了口,他即便再有本事也於事無補。
狗靈的告知,讓我不由得瞟一眼身體懸空靜止的史澤人。
史澤人麵朝著窗口,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有鮮血,不斷的從他右手食指傷口處滴落地麵。
我瞟一眼史澤人即時收回視線後,再次迎上滋事女鬼的目光同時向狗靈鄭重承諾,倘若我能死裏逃生,倘若我能找到放它自由的方法,我會果斷放它自由。
狗靈沉默會兒,再開口是讓我給它起個名字。
自從離開潯埔村,我無時無刻都在思念著遠在閩南的莊姨,聽到狗靈的請求,我給它取名為念閩。
狗靈輕聲重複幾遍念閩,沒再多講什麽。
我和滋事女鬼對視良久後,她再開口是讓鬼魂們將史澤人安全送到樓下。
隨著女鬼開口,有鬼魂用鬼力擊碎了窗戶,史澤人的身體緊接著被鬼力裹挾著從窗口遁離我的視線範圍。
我心下稍寬著,在眾鬼環繞中快步靠近窗口,密切關注史澤人的情況。
直到史澤人的身體平安落在地麵上,直到鬼魂們解除掉他身上的鬼力束縛,我才收回視線。
在此過程中,我刻意避開了史澤人的臉。
麵臨死亡時刻,情緒是最無用的存在,我不需要知道他心中情緒,也不需要他對我有多餘情緒。
他已安全,也就輪到我和狗靈伺機搏命了。
事實上,不管史澤人能否安全離開,我都不會便宜了群鬼。
“我們已經放了他,該你取下你脖子上的珠子了。”我收回視線間,隨著女鬼的再次開口,屋內鬼魂們皆興奮了眼神蠢蠢欲動。
“不要妄想拖延時間,你這次逃不掉的。”我還沒來得及接腔,女鬼已用鬼力束縛了我的雙腿。
我頓失鬥誌,不由得苦笑間,狗靈讓我做好去拿黑傘的心理準備。
緊接著,狗靈從我體內衝出,巴掌大的身體迸射出耀眼白光。
聚攏到我身邊的鬼魂們皆慘叫著紛紛避讓的同時,我的雙腿重獲自由。
我顧不上心中的訝然情緒,即時在狗靈的相伴下快速衝向鞋櫃攥住黑傘撐開黑傘。
我甫一撐開黑傘,狗靈憑空消失。
我以為有了黑傘的庇護,自己就能逃出生天,然而隨著狗靈的憑空消失,就又有鬼力襲擊向我。
我的身體不受控製的被彈離原地重撞在牆壁上再跌落地麵間,手腕處又遭到鬼力襲擊。
劇烈疼痛,使得我鬆開了黑傘。
我的身體緊接著被鬼力束縛著高高舉起間,史澤人竟是控製著一鬼魂帶他從窗口重回房子。
他一回返,就朝著房內推出一掌。
有血色的梵文符號從他掌心中湧出,衝向房內的鬼魂。
但凡是被血色梵文符號波及到的鬼魂,來不及慘呼就已然魂飛魄散。
瞬息之間,房內的鬼魂已被消滅大半。
房內剩餘鬼魂的關注力,頓時盡數朝向史澤人。
束縛我身體的鬼力頓失我的身體跌向地麵間,房內剩餘的鬼魂齊湧向史澤人。
我跌落地麵後,邊嘔血邊費力爬起來時刻,房內的鬼魂已然盡數消失,史澤人渾身是血正奄奄一息模樣躺在地板上。
我頓時淚如雨下,連忙手腳並用著趕到史澤人身邊。
“師父……”我跪在史澤人身邊嚎啕大哭。
“寶兒乖,不哭啊。”史澤人虛弱發音,想要抬手替我擦拭眼淚,卻無法抬高胳膊。
“師父你幹嘛回來……對不起……我就是個掃把星。”我緊緊握著他的手,滿心自責。
孤兒院的張栓已因我而死,如今我又累及他奄奄一息。
“胡說。寶兒可不是掃把星。”他話語出口,開始連嘔鮮血。
我淚水肆虐著連忙替他擦拭幾下唇角鮮血,再手腳並用著將他的挎包帶到他身邊,在挎包內翻找手機。
“寶兒,不用再向誰求助,師父已經不行了。師父不想再被誰死而複生,想順其自然。”不等我找到手機,他突兀從地上坐了起來製止我的動作,全無之前的虛弱模樣。
他的情況,讓我掩麵痛哭。
我知道,他已然處於回光返照狀態。
“寶兒不哭,再哭你就沒機會聽師父的遺言了。”他揉揉我的頭頂輕聲笑起。
我努力抑製著心中的悲傷,先恭恭敬敬給盤膝坐著的他叩三個響頭,再無聲淚落著跪坐在他麵前。
他溫暖目光望著我,抬手替我擦拭下臉頰淚水,再淺笑著告訴我,這世間沒有意外,一切都是因緣和合。
人與人的緣份,有時候說散就散。
我和他的緣分顯然已經滿了,我該學會隨緣。
他沒有做筆記的習慣,給我留不下什麽修煉手冊。
他時間已然不多,已沒機會再教我什麽本事。
他,是個不稱職的師父。
他不知道自己能回光返照多久,他想要將自己記憶裏最深刻的話語分享給我。
他參佛的第一天,高僧曾提點他:
拜佛,不是彎下身體而是放下傲慢;
念佛,不是累積數字而是清淨心地;
合掌,不是雙手作秀而是恭敬萬物;
禪定,不是長坐不起而是心無掛礙;
歡喜,不是顏麵和樂而是心境舒展;
清靜,不是摒棄欲望而是心地無私;
布施,不是花錢買功而是舍棄貪欲;
信佛,不是學習知識而是踐行無我。
他直到此刻,才明白高僧圓寂之前為何讓他離開寺廟再入俗塵。
他不入俗塵,也就無法圓了我們的師徒之緣。
對於他的死,我無需有多餘情緒。
對於任何出現在我生命當中的人或事,我要做的和能做的就是經曆它並逐漸成長。
他講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不再變化。
我連忙將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麵,發現他已然氣息全無。
我情緒崩盤哭的昏天黑地,能控製住情緒後再次開始在挎包裏翻找手機。
找到手機後,我遲疑下撥通了時潤生的電話。
我在時潤生接通電話後,盡量用平靜語氣告訴他,我連累史澤人喪命在住所,我想要拜托他幫我葬了史澤人。
我話語講完,沒給時潤生再開口的機會,直接掛了電話。
接下來,我將挎包和不斷響起的手機擱在史澤人身邊,再取來鞋櫃上的佛珠擱在史澤人手中,再給史澤人叩幾個響頭後,換套幹淨衣服帶著黑傘和銀行卡快步離開房子。
自此之後,我即便千難萬難,也會恪守自己向時潤生爺爺的承諾,從時潤生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我如此不祥,早該獨自流浪,再不要去連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