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是你的小呀小尾（yǐ）巴
從出生三個月就開始在一起打滾，一起吃奶，一起睡覺，一起學走路，一起學說話，一起上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然後，正準備和甄子衿繼續一起上大學的前一天，甄子衿卻杳如黃鶴。一怒之下，賈小帥也燒了錄取通知書。
在分別的這五年裏，賈小帥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兩個人重逢的場麵，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甄子衿會匆匆而來，又匆匆飛去，隻留下——隻留下一個抱著他的大腿、小臉上寫滿依戀的小丫丫。
麻麻走了，隻剩下粑粑，小瓜當然認準了賈小帥。看著小丫頭亮晶晶的大眼睛蒙上一層水霧，臉蛋上的眼淚都連成串，那小模樣叫人無比憐愛。瞬間，賈小帥心中湧起一股專屬於父親的神聖使命，隻見他使勁用巴掌拍了一下草地：“走，跟粑粑——跟爸爸先回家！”
正準備從地上爬起來，卻忽然覺得手指上一陣火燒火燎，那種感覺再次來襲。賈小帥連連抖手，最近這半拉多月，每天都這樣，幸好來得快去得快，燙一下就過去了。
可是今天也邪了門，賈小帥的手腕子都快甩脫臼，那根手指依舊燙得厲害，而且越來越燙，弄得賈小帥噝噝噝一個勁抽冷氣。
“粑粑，小瓜給你吹吹好不好？”身前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小瓜的胳膊破皮了，麻麻一吹就好了呢。”
小棉襖，就是好，又貼心，又暖腳。賈小帥腦子裏蹦出來一句老話，是二娘常掛在嘴邊上的：閨女是娘的貼身小棉襖。
於是強忍著灼痛，把左手湊到小丫頭的嘴邊。小瓜的大眼睛還真好使，一眼就看到那個造型古拙的戒指。
蝦米東東？小瓜也開始盯著這個怪怪的戒指，大眼睛都瞪圓了，裏麵亮晶晶的小星星唰唰冒光，還有一滴晶瑩的液體，不由自主地從她的嘴角流出來：小瓜好想吃呦——
她剛剛看到，龍嘴裏正有一滴金色的圓珠要滾出來，那東西，似乎對她擁有莫大的吸引力。
就在這時候，賈小帥嘴裏怪叫一聲，痛覺達到波峰，他再也忍受不住，奮力一揮手臂。
所有的痛楚和灼燒似乎都在這一瞬被甩掉，一點也不疼了，賈小帥劫後餘生般長出一口氣，用胳膊擦擦腦門上的汗珠，然後拉住小瓜的小手：“走，咱們回家！”
渾然沒有察覺，小丫頭三步兩回頭，一臉的悵然若失，仿佛失去了什麽最寶貴的東西。此刻，賈小帥這種腦回路不一般的選手的關注點又在哪裏呢：我閨女好軟好嫩的小手，一定要牽著她的小手，看著她一天天慢慢長大，不受一丁丁點傷害——
一貫沒心沒肺的賈小帥，在牽著女兒小手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了一生中最重要的牽掛和守護。
此時此刻，小瓜也似乎感受到粑粑的大手帶給她的溫暖和勇氣，她努力甩開小短腿，小嗓子使勁喊了一聲：“粑粑，我們回家！”
噯！這一瞬，賈小帥的心都快被叫得融化了，原來有個女兒的感覺是這麽美妙！
“粑粑，我們回家。”
噯——賈小帥又美美地答應著，小孩子嘛，哪有不黏牙的。
“粑粑，我們回家。”
哎——呦喂，我的親親好閨女，雖然爸爸愛聽，可是你也不能當複讀機啊，賈小帥心裏開始有點膩歪。
倒是小瓜率先發現異常，晃著丸子頭左顧右盼：“誰在那，快出來！”
“誰在那，快出來。”複讀機又開始工作了。
小瓜眨眨大眼睛，然後扯扯賈小帥的胳膊，等他彎下腰之後，趴在耳邊認真地說：“粑粑，有人學我說話呢。”
是有古怪——賈小帥的腦回路有點慢，剛才那個聲音跟小瓜確實不大一樣，小瓜是柔柔糯糯的，另外一個雖然也是童聲，不過這個聲音偏於中性，聽不出是男娃女娃。
四下張望一陣，周圍都是荒草，好像沒人，隻有一叢狗尾草在晨風中微微搖晃。而且這附近經常有人活動，所以荒草也都不高，還稀稀疏疏的，藏不住人。
難道是有鬼？賈小帥就覺得一股涼氣順著後背急速攀升，一直衝到腦瓜頂，頭發差點沒豎起來。
跑！賈小帥當機立斷，轉身就跑。
“粑粑，等等我呀！”小瓜急得直喊。
差點把親閨女給忘了，賈小帥一拍腦門，回身抱起小瓜繼續跑。剛開始當爹，他有點不習慣，還沒能夠迅速進入角色。
“粑粑，等等我呀！”那個聲音還真是陰魂不散，不斷得開始複讀。
我等你個大頭鬼！賈小帥跑得更歡了。
邊跑邊回頭踅摸，然後就被嚇到了，隻見在他身後十幾米的地方，一個怪東西正一蹦一蹦地追上來。那怪物真怪，一尺多高，下麵半截有小手指粗細，彎曲著一彈一彈地向前；上半截則是綠油油毛蓬蓬的，像個大號的穀穗兒。
妖怪，有妖怪！我勒個去，這年頭沒法活了，雞毛撣子都成精，子衿你說的太對啦！賈小帥怪叫一聲，撒腿就跑。這家夥還算有人性，沒忘了抱起小瓜一起逃命。
倒是小丫頭一點都不怕，小腦瓜伏在粑粑的肩膀上，眼睛笑眯眯的，還抽出一隻小胳膊，朝著後麵直晃：“加油啊，快點快點再快點！”
你哪夥兒的，幫誰加油呢——賈小帥氣大了。還是二娘說的對呀：女生外向。
一口氣跑到動物園門口，看門的老李頭張開手臂，作勢欲攔，嘴裏還調侃著：“小胖子，你這是又跟哪條狗搶骨頭了，被攆成這熊樣——不對，哪抱來的小丫頭，好哇，你都開始學會拐賣兒童啦——”
賈小帥也不搭理他，一溜煙跑進動物園，衝到老槐樹下，這才把小瓜放下，然後拄著膝蓋，張口喘大氣，就差吐舌頭了。
其實，賈小帥早就信了，因為他最清楚，從小到大，甄子衿就從來沒騙過他，一次都沒有，倒是他沒少從人家手裏忽悠零花錢買好吃的。隻不過這事實在有點駭人聽聞，說妖精，妖精就到，比曹操還快，他心裏有點接受不了。
看來真是要變天了，不知道妖精吃不吃人，要是有唐僧在前邊頂缸就好嘍。
不得不承認，賈小帥這種選手的思路就是比較奇葩，唐三藏都能在他這兒中躺槍。
“粑粑，你也長小尾巴了呢？”小瓜不知道什麽時候轉到賈小帥的身後，蹲在那脆生生地叫著。
賈小帥一扭頭，然後媽呀一聲，一蹦三尺高，隻見在他的屁股上，插著那隻雞毛撣子成精的妖怪，還一搖一晃的，用細密的毛刺在小瓜的掌心撩撥，癢得小丫頭咯咯直笑。
扭著屁股甩了半天，雞毛撣子如同生根一般。用手使勁一薅，好家夥，仿佛連在皮肉上一般，疼得要命。賈小帥也不禁惱羞成怒：“呔，你是何方妖怪，我們動物園有猴山還有野豬林，信不信我現在就把大師兄二師兄都請來降妖捉怪！”
“怪我咯，是粑粑你把我弄醒的。”小瓜跟雞毛撣子嘀咕了幾句，後者又開始說話了，聲音裏還透著一股子委屈，就像是遭到遺棄的孩子。
小瓜又開始嘀咕，雞毛撣子嘴裏興奮的“哇嗚”一聲：“按照我們妖族的傳統，我應該管你叫麻麻。”
別，我現在胳膊麻麻的。賈小帥用手直搓胳膊，雞皮疙瘩差點掉地下。
雞毛撣子倒是比較好說話，又跟小瓜嘀咕一陣說：“叫粑粑也成。我本來是草地上的一株狗尾巴草，承受了你的精華，這才開啟靈智，可不就相當於你的孩子嘛。哇嗚，粑——粑——”
小瓜也跟著添亂，嘴裏亂叫：“粑粑，粑粑好粑粑。”
我的精華？賈小帥腦子裏麵靈光一閃，好像抓到點什麽，不過又稍縱即逝。好在這妖怪看起來不會吃人，也沒那麽可怕。這年頭也真是沒誰了，狗尾草都能成精。
畢竟賈小帥的腦回路與眾不同，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現實，而且小尾巴看起來毛蓬蓬的，還會動，很好玩的樣子。對了，剛才是用哪說話的？
這麽仔細一看，還真瞧出點端倪，隻見在狗尾草身上那些凸起的種子果粒兒之中，有三處與眾不同，個頭相當於一粒花生米大小。下麵中間的那個還裂出一道縫隙，這個就是嘴吧？至於上麵兩個，則比較奇特，看上去像兩個綠油油的眼珠，隻不過隨時都在移動，從這個果粒兒挪到下個果粒，一會兒一上一下，一會兒一前一後，飄忽不定。至於狗尾草身上的果粒兒，那簡直多的數不過來。
不愧是妖怪，長得就是怪。於是叫了一聲“小尾（yǐ）巴”，果然，裂縫張成圓形，裏麵傳出“粑粑”的叫聲，還上下翕動。
哈哈，賈小帥樂了，一大早就先後兩次當爹，也真沒誰了。於是眉開眼笑地用手撩了撩狗尾草的草穗：“來，小尾巴，給老爸唱個歌聽聽。”
這個難度係數比較高，畢竟小尾巴剛剛開啟靈智，說話還靠學呢。不過還有聰明的小瓜呢，隻見這兩個湊在一起嘀咕半天，小尾巴就咳咳兩聲，吸引了賈小帥的注意，然後開唱：“我從山中來，帶了蘭花草……”
看著小瓜也搖晃著小腦瓜跟著拍巴掌一起唱，賈小帥也似乎忘記了塵世間的一切煩憂，也哼哼起來：“我從山中來，帶了狗尾草，朝朝頻顧惜，夜夜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