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剔牙哥
東北虎一步一步逼近，悄無聲息，虎視眈眈，隻有身上光滑的皮毛很有韻律地抖動，美麗而又致命。
“大彪子，這麽多年了，你摸摸良心，我可沒虧待過你啊！”賈小帥哆哆嗦嗦跟彪哥套關係。剛才也不知道是那股神經搭錯，一衝動就衝進虎園，等到無遮擋地麵對猛虎，他有點後悔了。
他不是想當什麽打虎英雄，隻是單純覺得，自己作為一名動物園管理員，不能眼睜睜瞅著有人命喪虎口，尤其還是不懂事的熊孩子。
“嗷嗚——”彪哥距離賈小帥不足一米，口中發出一聲低吼，賈小帥都能感覺到，有一股熱乎乎的腥氣噴到臉上。
好大口氣！小胖子差點被熏過去，不過他依舊挺立原地一動不動，使勁和猛虎對視。好歹也算是專業人士，麵對猛獸的基本守則是必須的：一不能跑，二不能慫。
他不動，猛虎可動了，眼睛裏麵凶光迸現，兩隻碩大的前爪開始蓄力，在草地上猛的一按，下一刻，強悍有力的前爪，就會撲擊到賈小帥身上。
這時候，賈小帥也終於動了。隻見他使勁甩著胳膊，嘴裏哇哇亂叫，狀如抽風。
腫麽回事？彪哥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俺還沒下口呢，你咋就針紮火燎滴，少跟俺這扯裏根楞！
賈小帥還真不是裝的，最近這十多天也不知道咋回事，左手一陣一陣就跟火燒似的，剛才就突然發作，他也不想激怒東北虎，可是實在忍不住。
至於痛楚的來源，賈小帥也早就確定元凶，就是戴在他中指上的那枚戒指，紅彤彤的看不出什麽材質，戒指正麵雕著一條造型古拙的盤龍，龍口微張，似乎想要吞吐什麽。
他也曾試著摘下來，可是想想二娘常說這枚戒指是他的親娘留下的唯一念想，賈小帥也就忍了。
而且不忍也不行啊，戒指就像是跟他的皮肉長在一起，仿佛血脈相連。賈小帥又沒有斷指成為九指神丐的勇氣。
嗚嚕嗚嚕，彪哥的喉嚨再次發出低吼，二番作勢欲撲，就在這時候，一股令它無比渴望的氣息從賈小帥手上散發出來，那股氣息充滿了最原始的誘惑，直接滲入到它的血脈骨髓之中，令它本能的想要占有。
這感覺咋怪怪滴——東北虎使勁晃著大腦袋，有點蒙圈。
眼瞅著大彪子晃悠了好幾分鍾大腦瓜子，也不見再有什麽動作，賈小帥簡直像是度秒如年，最後實在挺不住了，幹脆把胸脯一挺：“不帶這麽欺負人的，大彪子你能不能給個痛快！”
“叔叔，老虎牙縫裏塞著雞肉，它是不是想讓你幫它剔牙啊？”身後傳來弱弱的聲音，不得不說，熊孩子思路比較廣。小家夥也早就不哭了，瞪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而熱切地盯著老虎看。
這樣啊？賈小帥也疑惑地打量著彪哥。他能感覺到，大彪子好像和剛才有點不一樣，不再表現出攻擊欲望，反倒像是充滿了某種期待。於是在地上踅摸一陣，撿起一根樹枝，顫顫巍巍朝大彪子嘴裏伸去。
他的胳膊一個勁哆嗦，樹枝有點不受控製，一下戳到彪哥的腮幫子上，嚇得賈小帥一激靈：幫老虎剔牙，這尼瑪真是技術活啊。
還好，彪哥隻是不滿地呼嚕兩聲，賈小帥又仗著膽子，一手持樹枝，另外一隻手抓住手腕，幫著穩固之後，才再次把樹枝伸進彪哥的大嘴裏。
這算不算虎口拔牙呢，明天哥就在胸前掛牌營業：專剔虎牙，收費賊貴。
都這時候了，賈小帥還有心思溜號呢。還真別說，轉移注意力之後，手也不怎麽抖了，最後真從老虎的牙縫裏挑出幾根肉絲，顫巍巍地掛在枝頭，就像是無比榮耀的戰利品。
東北虎和賈小帥對視一眼，竟然轉身離去，隻有那根毛茸茸的虎尾，從小胖子臉上輕輕掃過，不帶走一片雲彩。這一瞬間，小胖子竟然有一種錯覺：彪哥那小眼神，似乎無比的期盼。
唉呀媽呀，警報解除，賈小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渾身上下就像虛脫了一般，意識也漸漸模糊……
“各位觀眾，歡迎收看晚間新聞。今天上午，在龍城野生動物繁育中心發生了驚魂的一幕，一名九歲男孩闖入虎園，被猛虎追趕。關鍵時刻，動物園的管理員賈小帥挺身而出，深入虎穴，上演了一幕感人至深的虎口救人……”
電視裏麵的我還是蠻帥的——賈小帥很是自戀地看著新聞，看著看著忽然胖臉漲紅，嘴裏忍不住嘟囔：“這個攝影記者不專業啊，別拍褲襠，沒看都出水印了嗎！”
啪一下關掉電視，想想白天發生的事件，依舊心有餘悸：還好有驚無險，哥就納悶了，大彪子啥時候變得這麽聰明了呢？
反正躺下也睡不著，小胖子又打開手機，瀏覽本地的一些網站。裏麵果然有好幾個帖子與他有關，就美滋滋地點開一個，標題就很唬人：老虎拉車誰敢？老虎剔牙我來！
而且有圖有真相，圖片中，賈小帥拿著跟樹枝，伸進東北虎彪哥的大嘴裏。下一張圖片，樹枝已經從虎嘴抽出，最前端挑著幾絲雞肉。
下麵跟帖也十分踴躍：
“驚現剔牙哥”
“剔牙哥威武！”
“太帥啦，人家好想叫剔牙哥幫著剔牙呦——”
“樓上發騷，鑒定完畢！”
“自古三樓出真相，弱弱地問一句，三樓你真的隻想剔牙，還是想剔別的神馬地方？”
……歪樓是必然的，
剔牙哥，嘿嘿，這個綽號不咋地。賈小帥美滋滋地撇撇嘴，又看了一會帖子，然後不知不覺睡著了，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嘴角還掛著一絲晶瑩的液體……
稀裏糊塗成了網紅，還受到上級的嘉獎，據說工資也要隨著漲一大截，賈小帥心裏這個美啊，走道都輕飄飄的，跟踩著棉花糖似的。
三天後，老園長通知召開全體職工大會，賈小帥激動不已：這就要兌現獎金和工資了嗎？
於是挺直腰杆，等著老園長的眼神在下邊黑壓壓的人群掃了一遍，最後落到他身上，賈小帥忍不住怦怦心跳：來啦，終於來啦！
這一瞬間，他仿佛看著一張張可愛的鈔票，使勁扇呼著小翅膀向他飛來——
咳——老園長咳嗽一聲，慢條斯理地戴上老花鏡，開始宣讀上級文件：“為了進一步深化體製改革，加快全麵建設小康社會步伐……”
賈小帥聽得有點發蒙：俺那點事都上升到這種高度了嗎？也是啊，發獎金漲工資我不就有錢了，有錢了當然就能昂首闊步邁進小康社會。
懷著激動的心情，聽老園長一本正經地念了十多分鍾，終於才說到正題：“根據上級精神，我們動物園也在承包、轉並、出售的範圍之內——”
啥意思？下邊的員工都沒咋聽明白，當時亂套。
老園長敲敲桌子：“說白了，就是咱們動物園要黃鋪子了。當然了，如果你有錢，也可以承包或者幹脆買下來，上級還是比較照顧咱們這些老職工的，可以優先。而且價格也公道，一個億，這動物園就由你當家作主。”
有病啊，要是有一個億，誰在你這半死不活的地方遭罪！員工呼啦一下散了，抓緊時間聯係其他工作吧，希望能盡快找到下家才好。
“樹倒猢猻散啊，我這回算是徹底退休嘍——”老園長摘下眼鏡，神情說不出的落寞。
但是還有比他更惆悵的人，賈小帥孤零零地坐在下麵：說好的獎金和工資呢？
他仿佛看到那些馬上要飛進他腰包裏的小錢錢，又使勁扇呼著翅膀，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啊啊啊——賈小帥嘴裏大叫著，高高舉起的手臂使勁揮舞。
老園長眼睛一亮：“賈小胖，你舉手是要承包咱們動物園嗎？”畢竟在這裏工作了幾十年，感情還是有的，老園長不希望這裏被取締，然後建起高樓別墅，成為某個開發商牟利的場所。
我手疼啊，賈小帥抽著冷氣一個勁抖手，左手剛才又犯病了。
我心疼啊——老園長長歎一聲，永遠地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好半天，賈小帥才過勁，用胳膊抹抹腦門上的冷汗，趕緊掏出手機接電話，剛才鈴聲都響好幾遍了。
舉著電話，賈小帥的臉色一變一變的，所有的失望和痛苦都被歡喜所取代，鼻涕泡差點美出來。
“子衿，你終於肯回來啦！”撂下電話，賈小帥蹦起來大吼一聲。剛剛是闊別五年的青梅竹馬突然給他打來電話，相約明天見麵。
這幾天就跟坐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弄得小胖子神魂顛倒，啥都拋到腦後，躺在宿舍輾轉反側，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
夢裏，又回到五年前分別的那個夜晚，重溫那一夜的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