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悲
老人離開以後,二柱因為傷心過度病倒了。
渾身癱軟無力,側臥在那硬邦邦的床板上,偶爾一個牢裏的人會見他可憐給他帶點吃的。
接下來是在醫務室治療的一段時間,那個本來就打過幾回交到的醫生如今也顯出蒼老了。當初給二柱從外邊買書的時候,看起來還很有精神,如今這手腳也慢了起來。
不過這個醫生有個和老黃忠一樣的毛病,不願意聽別人說他老。
你要是捧著他,說他神采不減當年,身體硬朗,他給你紮針肯定要比別人細心,包你錯不了針。
可你要是說他頭發白了,手也慢了,那你可就完了,不疼死你,他專挑疼的地方給你紮。
大家也都知道這家夥的毛病,所以也就沒人說他老,畢竟大家就這麽一個醫生,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得靠人家。
醫生知道二柱是因為貴子的死才病了的,其實身體上並沒有什麽問題,就是心裏的痛苦不停折磨。於是他讓二柱先就住在醫務室的那個病房,安安靜靜休息幾日,等心情平複就好了。
自從老人承認自己捅死的那個老大之後,很多人不但沒有咒罵他,甚至是在感謝他。
這個十惡不赦的家夥不知道欺負了多少老實人,別人外邊有家室,盼著出去不敢惹事,他就越發猖狂,無所畏懼。因為這家夥在外邊有強硬的後台,以至於有幾個膽小的獄警都讓他三分。
那個老大走了之後,他的那些團夥自然也就解散了,再沒有人能夠有能力領導這些惡心的家夥。就像是一群喪家之犬,別看有主人的時候凶得簡直要吃人,等主人不在了,隻會搖著個尾巴求人可憐罷了。
李二柱就這麽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眼中看見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意義,窗外每一塊地皮都有老人的腳印,就像內心被掏空,靈魂被鉤走,目光呆滯暗淡。
一連兩周,不知道餓也不知道渴,隻有醫生顧得上的時候,給他帶點吃的喝的,可他哪裏吃的下去。
嘴裏的食物就像是溫熱的蠟塊,幹而無味,難以下咽,常常卡在喉嚨裏,又吐出來。
如此一來,二柱又消瘦了下來,本來就不胖的他臉上又沒了光彩,下巴和臉頰又瘦又幹,眼袋也重了,手上的關節又明顯了。
這天傍晚,夕陽對這空曠的大地還依依不舍,偶爾會有一排人字形的大雁從監獄上空飛過,
留下一個大大的人字形陰影在人們心裏。
清風推著白色的雲船,在蔚藍的天空航行,向著北方,沒有盡頭。
二柱正看著空洞的風景遊離,醫生趕忙跑了進來,二柱看了一眼以為要吃飯了,然而晚飯剛剛已經吃過了,隻是他絲毫沒有印象。
醫生看了看二柱,調整了一下呼吸,對二柱說:“這是你枕頭下的一封信,應該對你很重要,給你看看吧。”說著遞過來一個熟悉的信封。
二柱看了一眼,茫然接了過來,醫生轉身又去忙了。二柱忘記了哪裏來的這封信,莫不是別人藏在自己枕頭下邊的,猶豫了一下又算了,既然在自己的枕頭底下,看看應該也無妨。
信封的外邊什麽字也沒有,將信封撕開,裏邊是三頁信紙。看到開頭的倆字,二柱頓時坐了起來,瞪起眼睛,回憶起這是那天晚上貴叔交給自己的書信。
信裏大概是這麽寫的:“
文瑞少爺,原諒我先走一步了。感覺還有很多話要囑咐你,可是很多時候話到了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
你也長大了,隻可憐你的父母沒能看見。他們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好的父母。你不要責怪他們,在你小的時候,他們也是很寵你的,隻不過後來為了生意不得不出去,他們比我要更加愛你百倍啊,孩子。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估計我已經離開了。少爺你不必為我傷心,我隻是去了一個沒有傷痛的世界。
我想你的父母了,他們是我的恩人,我是時候看看他們了。你是李家唯一的希望了,我們都會為你祝福的。
在你的床板縫裏我放了一個存折,那是我在南方做生意留下的一筆財產,也有你父母留下的一些,名字寫的是你的,沒有密碼。
這些錢如果節儉一點應該夠你一輩子花了,可這不是我們所希望看到的。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利用這些資本,運用我教給你的知識,加上你自己的才能,一定會創造出比你父母更大的輝煌。
最好不要再回來了,這個村子不值得你留戀什麽的。仇恨的傷疤我們雖然不能抹去,但我們可以選擇放下。
現在的社會正處於百年難遇的變革時期,各種技術和生產都在高速發展,我們國家正在充分利用後發優勢加快進步,和國際接軌。
文瑞少爺,你一定要抓住機遇。我們當然不要你過度地耗費
自己的生命,隻要在時代的大浪潮中找到自己的帆船就好。
這輩子也算是經曆了不少磨難,給你最後一句囑咐:這輩子絕對不要當官。
孩子,你一定要堅強起來,我們的離開隻是為了讓你真正成長,站起來勇敢麵對生活吧。
你永遠忠實的管家—貴子”
看完之後二柱把信折好又放了回去,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手邊。
他笑了,同時也掉著眼淚,在別人看來還真不知道是哭是笑。笑聲中有快樂和釋懷,同時也夾雜著悲痛和傷心。
哭完之後清醒多了,就像是混沌初開,盤古開天,思緒逐漸恢複安寧,突然發現自己又餓又渴。
已經過了飯點兩三個小時了,幸虧這個醫生是個好人,專門給二柱留了吃的和水。
二柱就像是餓虎撲食一般,嘴巴裏塞得滿滿當當,一邊就著水,努力咀嚼。
“謝謝您!”二柱邊吃邊感謝這個醫生。
醫生笑了,這是他見過最有趣的一個病人了。
病好之後,二柱又回到原來的屋子,惡臭的氣味撲鼻而來,還要在這裏度過剩下的四個多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