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
房門裏外的兩人再見時已經闊別二十多年，劉安的鬢角早已有些斑白了，秀敏的眼角和額頭也添了歲月的傷痕。
沒有擁抱，沒有握手，兩人沒有任何越界的動作，隻是在兩人眼神交匯之時相視而笑，兩人都在笑什麽呢？
在彼此的眼裏，對方還是當年的模樣，劉安依舊意氣風發、俊朗有禮，秀敏還是光彩照人、俏麗可愛。
兩人都止住眼淚，秀敏把劉安讓進屋裏來，這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旅館，兩個小床，一個衛生間。床上白色的被褥鋪得很平整，角落放著兩個袋子。一間在過去來來往往的旅館，被秀敏收拾的有了家的溫暖。
劉安坐在左邊的床沿，“喝口水吧。”秀敏說著從一旁的暖壺裏給他倒了一杯熱水遞過來。
劉安在接杯時故意不去碰到秀敏的手，秀敏也馬上收回手來。因為彼此都知道，各自都有了家事，應該有所保留才是。
“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劉安看著秀敏動情地說，“那個李二柱對你怎麽樣啊？”
秀敏坐在對麵，摳了摳手，微微低下了頭，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一樣。
兩人沉默了半天，秀敏終於開口：“我不想和他過了，我這次上城裏來就是為了找你的。”
劉安頓時明白，那個豬狗不如的李二柱讓秀敏受了不知道多少苦，他一起身上前拉住秀敏的手說道：“是我不好，是我拋棄了你們娘兒倆，都是我的錯，都怪我。”說著他半跪在秀敏麵前。
“你起來吧，我不怪你的，當時婚事也不是你我二人能左右的。”秀敏扶劉安起來回坐。
“哎，”劉安長歎一聲，“想起當時，你我二人真是沒有自由啊。你是被安排嫁人，我是被安排出國。”
“我還記得當時你在我們村裏插隊時候那苦樣子，”說著秀敏露出微笑，“一晃這麽多年，還是這張苦瓜臉。”
“剛剛在你家門口，看你那凶巴巴的樣子，還以為你如不出我來了呢，”秀敏看著他說，“誰讓當年的大閨女變成黃臉婆了呢。”
劉安心裏暗想：“真別說，沒有那封信我還真無法將麵前的女人和秀敏聯係起來。”可嘴裏說道：“怎麽會，咱們都老了呀，誰還能不老呢。”
“對了，咱女兒還沒見過我呢吧。”劉安忽然想起來這事。
“去哪裏見你啊，孩子還沒出生
，你就走了，去了國外這麽多年一封信沒有，也不知道孩子願不願意認你，”秀敏看了看牆上的鍾表，剛不過九點，“孩子得十一點才能回來。”
“老太太好像不太願意讓你見我，你要不待會兒就回去吧。”秀敏提醒劉安。
劉安了解母親，母親絕對不願意自己和秀敏這種普通的女人牽扯不清，劉安看著秀敏的眼神裏多了一些愧疚和懦弱。
“那你先保重，我還會來看你的。”劉安起身正準備離開，秀敏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你一定要回來啊，我和女兒等著你。”
劉安的內心好像針紮一般刺痛，當年一走了之，拋下秀敏是多麽錯誤的選擇，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沒有辦法相見。
他回過頭來，牽住秀敏的手說道：“放心，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走了，相信我。”劉安堅定的語氣給了秀敏些許安慰，果真如此，那真是再好不過。
劉安走了出來，無盡的自責壓迫著自己的良心，為什麽沒有給自己愛的人幸福的勇氣，為什麽要過這樣一眼就看到死的日子。
回到家中，母親正側躺在沙發上看著本書，老花鏡朝下耷拉著，“母親，我回來了。”劉安朝母親看了一眼，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
“你表哥家沒什麽要忙了？這麽早回來。”母親眼也不抬地問道。“嗯，沒什麽了。”
母親指了指裏屋，使了個眼色說到：“裏邊有你的快件，從國外寄來的。”
劉安趕忙答應著進來，看見桌子上果然有一大封信，原來是自己帶的博士生寄來的，全是英文的，向他請教微觀經濟計量學的一些複雜問題。
他又回到自己的角色—商學院教授。回信洋洋灑灑寫了十多頁，把各種檢驗模型和過程都寫的很仔細，雖然這些以前都給學生講過，但是今天好像是有意在逃避什麽，故意寫了這麽多。
想必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是在逃避無可救藥的現實，不去想那麽無法取舍的問題。
和經濟學問題比起來，生活是多麽難以捉摸，一個是找模型，一個是找自己。
一個人在公寓的秀敏沒有多少事情做，想著自己的未來，想著劉安。
“他真的能留下來嗎？他母親執意反對怎麽辦啊？自己帶著女兒找他到底該不該啊。他在國外是有家室的，這樣一來我不是破壞人家的家庭嗎？”
秀敏連忙搖頭，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即使自己還愛著劉安，但是破壞別人家庭是令人唾棄的。
離家出走，經理了這麽多艱苦，為的就是找到他，可是真正到了麵前的時候，問題才顯得那麽難以解決。
難道要退縮嗎？帶著女兒離開，那又要上哪裏去呢？
等到中午，女兒回來了，秀敏告訴女兒：“你的親生父親上午來了。”
淩瑤吃了一驚，這個男人竟然真的存在，可是和自己素未謀麵，又能有多少感情呢。幾乎就是個陌生人罷了。
整個下午，劉安都一個人呆在廂房。他不敢和母親直接說這件事，別看他都快五十的人了，在母親麵前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自己的人生都是母親一手規劃好的，要是世道太平，他早就出國了。沒有動蕩，沒有下鄉，也就不會愛上秀敏，一切都會稱心如意。
可是眼前的這份愛根本無法割舍，想起過去秀敏對自己的照顧，兩人情意相通，怎麽能忍心再一次離開呢。
此刻的劉安是多麽的無助，在自己領域具有很高地位的男人，卻在自己的命運上一籌莫展，難以抉擇。
一邊是自己舒適的圈子，一邊是自己愛的人。一邊是榮華富貴，一邊是平凡樸素。一邊是母親的安排，一邊是內心的指引。
他現在特別希望有個朋友，有個能幫助自己的朋友。多年來都生活在國外，這裏早已沒有什麽了解的人。
與母親吃完晚飯之後，他突然想起來，在學校認識一個心理學教授同事，問問他吧，在很多方麵劉安都覺得路易斯要比他活的明白。
也不知道胡亂寫了些什麽，用英語鋪慢慢正反三張紙。各種糾結和矛盾雜糅其中，希望路易斯能看懂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