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借東風
“我倒覺得，你在刑部唱紅臉，倒不如唱黑臉。”
寧楚若這話一出，夜宸有些驚訝。
“為什麽？”
寧楚若拿起筷子，夾了個點心塞進嘴裏，嚼了嚼。
“現在在刑部唱紅臉還是唱黑臉，對本王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
寧楚若咽下嘴裏的點心，說到：“可是對三皇子來說，就不是這樣了。”
“在刑部以勢壓人，和以德服人，會很大程度地影響日後刑部各位要員對他映像和評價。”
夜宸皺了皺眉，道：“那也隻需要提醒他，處事溫和一些便可，又何須本王特地為了他而去扮黑臉？”
他是打從心底不願意幫赫連琰絕這小子做任何事。
寧楚若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又夾了一個點心送到夜宸碗裏，權當安慰。
夜宸看了看那塊白白胖胖的點心，隻是繼續不慌不忙地搖著他的扇子。
寧楚若無奈，隻得直說：“如果三皇子主動對刑部各位大人示好，那這話傳到聖上耳朵裏，可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慕尚在朝堂上一攤牌，你說現在的聖上最忌諱的是什麽？”
夜宸搖著扇子的動作停了一停：“結黨營私！”
“沒錯，”寧楚若看著自己手裏的薄瓷茶杯，“不管三皇子是出於什麽目的而對刑部友好，在現在的聖上看來，都是結黨營私。”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這是對聖上的權勢的挑釁。”
夜宸轉頭看向寧楚若：“所以你要本王故意在刑部扮黑臉，好給赫連琰絕一個名正言順的做好人的理由？”
“對，”寧楚若點點頭，“隻有這樣，才能讓三皇子在刑部樹立正麵形象，才能讓刑部也成為三皇子的助力。”
夜宸皺了皺眉，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麽：“你是想讓赫連琰絕親自去獲得各部的幫助，而不是通過慕尚來獲得支持？”
寧楚若笑了，她覺得很多時候，她跟夜宸總是心意相通的。
“既然三皇子登基是大勢所趨，又是眾望所歸，我們也犯不著在這件事上樹立更多的敵人。”
夜宸道：“因為我們要對付的是慕尚，而不是赫連琰絕？”
“是啊，慕尚想通過現在的支持讓日後登基的新帝成為他手裏的傀儡，那我就偏不讓他如願。”
寧楚若想起前世，慕雪容在慕家的支持下，在後宮興風作浪，她就恨得牙癢癢。
“可是這樣的動作難免會引起慕尚的警惕啊。”夜宸提出來質疑。
寧楚若看了他一眼，眼裏有些許的笑意：“你別忘了，咱們還有一步暗棋。”
夜宸皺眉道：“你是說李銳？”
寧楚若道：“準確地說，不僅是李銳，而是這一批考生。”
“這一批手中拿著我父親讀書手劄的考生。”
夜宸恍然大悟：“你是想通過這次的事情，讓三皇子自己培養自己的羽翼？”
寧楚若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可是這樣會讓三皇子漸漸成長、強大起來，慕尚就很難控製他了。”
一個無法控製卻又權勢滔天的傀儡皇帝，慕尚真的有把握拿下嗎？
“還是說，他對自己那個寶貝閨女這麽有信心？”夜宸嗤笑道。
寧楚若掃了他一眼：“你為什麽對慕雪容意見這麽大？男子漢大丈夫，夜王爺你的心胸不夠寬廣啊。”
夜宸痞痞地笑了起來：“對啊，本王的心胸確實不夠大，隻夠放得下你楚若兒一個而已。”
寧楚若調戲不成反被調戲，被反將一軍，一時沒話說了。
她刻意地咳了一聲，把話題拐回原來的路上。
“就算慕尚日後發現三皇子已經脫出了他的掌握，他已經再也不能控製他了，那也晚了。畢竟，在朝堂上公開表明自己的立場的，可是慕尚自己啊。”
寧楚若眯起眼睛，顯露出一種腹黑來。
“他自己是可以隨時變卦，想支持哪位皇子都是他自己的自由，但他的黨羽真的每個人都能跟上他的轉變嗎？”
夜宸聞言久久沒有出聲。
他搖著扇子，扇沿淺淺地遮住了他線條優美的下巴，隻有一雙上挑的鳳眼一直在觀察著麵前的少女。
——是了，他最愛的就是她這幅機靈而腹黑、靈氣十足的模樣。
夜宸忍不住伸手過去，輕輕捏住寧楚若的頰腮。
他此時的笑容裏再也沒有常見的那種玩世不恭。
寧楚若順著他的目光看回去，望進那雙黝黑深邃的眸子裏。
她看見了深情幾許，就像前世，她常在赫連逸塵眼裏看見的那樣。
隻是多了些欣賞，癡迷，和虔誠。
“寧楚若，”夜宸壓低了嗓音，略微有些暗啞，卻是莫名的充滿了磁性，“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寧楚若愣住了，仿佛神魂已經溺死在夜宸那雙帶笑的眼裏。
京城東邊一處破落不起眼的小農莊裏。
一輛裝飾低調的小驢車停在了柴門前麵。
一隻手掀開了簾子。
那是一隻保養得當的手，膚色白皙，指節優美，連指甲都是精心修剪過的。
從車裏出來的人看身形明顯是一位女子。
她全身都被遮擋在仕女笠裏麵。
她四下瞧了一眼，確認四周無人，這才推開柴門，走了進去。
小小的院落裏，有一個中年男人已經在等著了。
“你來了。”
他轉過身來，正是現今慕相。
女人依舊沒有掀開簾子。
她的聲音從簾子後麵傳出來，那是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
“慕尚，你對寧府動手了？”
語氣裏充滿了質問和不滿。
慕尚道：“是。”
他又問道：“你傳書見我，說有事問我，就是這件事？”
女人沒有回答他，她隻是繼續說著：“我不管你到底為什麽對寧淵動手，也不管你想怎麽搬弄是非，如果你敢動他一根汗毛，別怪我不念舊情！”
慕尚長歎一聲：“林兒，其實在你看來，我們之間根本沒有舊情吧？”
他看著麵前的女人：“你到現在都沒有掀開簾子看我一眼，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
他口中的林兒決絕地回過身：“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我們都不年輕了，不應該再任性。”
她聲音冷冷的：“你的女兒之前做的那些好事我都知道，她是個想做大事的女子，但凡事也該有個度。”
慕尚道：“容兒被我寵壞了，如果她有什麽地方衝撞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必了，”婦人回答的很快，“我的目標隻有楚琴和她的那個孽種，隻要你別來壞我的事，我也不會找你和你女兒的麻煩的。”
說完，她不顧慕尚的挽留，迅速離開了。
隻留下慕尚一個人站在破舊的小院裏。
第二天一早，赫連琰絕和夜宸又在刑部大門前遇上了。
“三皇子早啊。”
夜宸笑意盈盈的樣子，看的赫連琰絕頭皮有點發麻。
“夜王爺。”
赫連琰絕也點了點頭，權當打過招呼了。
兩人打過招呼後，赫連琰絕抬腳向裏走去。
夜宸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後麵，腳步從容。
“三皇子殿下，凡事都得慢慢來，急躁不得啊。”
他的聲音跟他的腳步一樣從容。
赫連琰絕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他。
“夜王爺此話何意？”
夜宸微微一笑，卻不答話，隻是徑自往大堂走去。
赫連琰絕本來心裏就煩躁，被他這麽對待，仿佛故弄玄虛一般，心裏更是壓不住那股氣。
他搶上前，似乎想問個清楚：“你給我說清楚.……”
夜宸如他所願，停下了腳步。
他緩緩舉起右手食指。
赫連琰絕看著那跟修長的手指停在那雙薄唇前。
夜宸的唇輕輕開闔著，語氣淡然。
“三皇子殿下，您難道想帶著一身火氣進去，繼續昨天那種無謂的鬧劇嗎？”
“什……”赫連琰絕開口想要反駁他，但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他原本就不是這樣擅長口舌爭執的人，而且他也知道在處理這件事上麵自己的確是燥進了。
夜宸卻不再理他，隻是徑自進了大廳。
赫連琰絕狠狠地皺著眉看著他的背影。
然後深呼吸了幾次，跟著進去了大堂。
大堂裏，刑部幾位主簿和尚書都已經登載裏麵了。
而夜宸依舊坐在昨日他坐的那把椅子上，正在翻看一本簿子。
赫連琰絕坐上主位，開始聽刑部尚書向他匯報調查進展。
“.……下官帶著人找了這京城裏所有提供抄錄服務的書坊，也把這些抄書匠人的筆跡一一對比了，但實在是沒有什麽大的收獲啊。”
刑部尚書一臉苦澀，欲哭無淚。
赫連琰絕也歎了口氣，他也沒有想到這個真想無比清洗的案件讓一般人苦惱至此。
“嗬，你們刑部辦案子都這麽不動腦子的嗎？”
一直沉默的夜宸突然開口了。
他一揚手，將放在膝上的那本簿子扔到地上，然後看著一派刑部官員，笑著說：“本王突然有些懷疑你們辦案子的時候到底帶沒帶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