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再見赫連逸塵
寧楚若道:“這幅畫是晚上畫的,芙蓉沒有白日裏那麽明豔,但是月下芙蓉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赫連若離看向那幅畫,數叢盛開的芙蓉花簇擁著一座精巧的小亭子,在明月的映襯下,芙蓉花少了些明豔,卻多了幾分優雅。
寧楚若見六皇子對這幅畫愛不釋手的樣子,便笑道:“六皇子這般喜愛這幅畫,楚若便做個順手人情,把它送給六皇子吧。”
赫連若離聽了,便衝她笑笑,伸手招來侍女,做了幾個手勢。
侍女會意,拿著畫下去了。
寧楚若道:“多謝六皇子抬愛,還特地把楚若這幅畫裝裱。”
赫連若離這次看向她的眼神裏又多了些驚訝。
寧楚若歎了口氣道:“若離哥哥,咱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嗎?”
赫連若離喝了口水,點了點頭。
“如果有一天,我落得眾叛親離、孤身一人的地步,若離哥哥還會來陪我畫畫、陪我喝茶嗎?”
赫連若離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蒼白的臉微微泛紅,然後又變得蒼白。
寧楚若安慰他道:“若離哥哥,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有恨,我也知道南陽侯做的那些事完全不值得被原諒,但是,仇恨不能結出果實。”
“若離哥哥,得饒人處且饒人,放過你自己吧。”
赫連若離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寧楚若看著那淡色的唇開開合合,卻隻能發出一些嘶啞的氣音,心裏也很難過。
“若離哥哥,多行不義必自斃,老天會讓那些人得到應有的報應的,你何必讓自己的手染上罪惡呢?”
她痛心不已,卻聽到赫連若離嘶啞難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話。
他說:“楚……若,你也……看到……了,我現……隻能講……這樣……我……不甘心!”
最後三個字,他說的很重,重到寧楚若都擔心他的喉嚨會被撕裂。
她連忙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若離哥哥,現在南陽侯也是焦頭爛額,你想做到什麽地步呢?”
赫連若離固執地不肯用唇語或者手勢,用嘶啞的喉嚨一字一句地控訴,就像泣血的杜鵑。
“南陽侯……毀我……一生,我……要……雲華……也……咳咳咳!”
寧楚若連忙拿起桌上的茶水遞給他,卻被他推開了。
赫連若離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與他的年紀不符的狠厲,眼中的光芒仿佛一把利刃,要刺穿南陽侯和儷貴妃。
寧楚若知道,對於這樣的赫連若離,勸慰已經沒有用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兩個是一樣的,都有必須要報的仇,都有放不下的恨。
如果現在有人勸她放棄對赫連琰絕和慕雪容的複仇,安心地過日子,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突然,門外一陣腳步聲響起,伴隨著急切的問候聲。
“六哥!你怎麽了!”
熟悉的聲音讓寧楚若一愣,轉頭看向門口。
來人也已經一步跨進了門檻,卻在看見寧楚若的時候愣住了。
“楚若?你怎麽在這兒?”
寧楚若隻覺得心裏一下子慌了起來。
赫連逸塵?!他怎麽會來?
還好赫連逸塵沒有一直盯著寧楚若看,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伏在案上的赫連若離。
“六哥!你怎麽樣了?快來人,拿藥來!”
此時的赫連若離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寧楚若一下子就抓住了這個借口,來避免和赫連逸塵的交流。
她語氣有些不自然道:“六皇子剛才有些激動了,說了這話,可能觸發了舊傷吧?”
說著,就讓人去宣太醫。
一時間,拿藥的宮女,問診的太醫,還有皇帝赫連奇那邊派來詢問的人都湊在了靜和宮裏,鬧哄哄的。
寧楚若看著太醫給赫連若離處理了傷口,又開了藥,這才放下心來。
赫連若離揮了揮手,讓宮女太監們都退下。
寧楚若知道他有話要說。
一邊的赫連逸塵也知道。
他直覺地覺得赫連若離和寧楚若之間有些怪異,他也懷疑這和寧楚若這幾天的反常以及之前南陽侯府的事有關聯。
“六哥,你身體不好,還是不要太過勞累,趕緊休息吧!”
他突然開口,試圖打破這個他十分陌生的局麵。
赫連若離卻搖了搖頭。
他麵對寧楚若,用無聲的唇語說著。
——我不會放棄,我一定要南陽侯付出代價!
寧楚若靜靜地看著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天色不早了,楚若先行告退。若離哥哥,我改天再來看你。”
說完,寧楚若就帶著明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赫連逸塵見了,忙道:“六哥,我去送送楚若!”
說完便大步追了上去。
留下赫連若離一個人坐在空曠昏暗的宮殿裏。
“楚若!”
赫連逸塵急匆匆地追上寧楚若。
寧楚若雖然不想跟他有太多交集,但也不好無視他,隻好停下了腳步,但卻沒有轉身看他。
“不知八皇子殿下找楚若何事?”
赫連逸塵滿肚子的話被她這一句給堵在了喉嚨口。
寧楚若靜靜地站著,見他久久不言語,便道:“若是無事,楚若先行告退。”
“等等!”
赫連逸塵忙開口喊住了他。
寧楚若隻得停下腳步。
“楚若,剛才……你跟六哥談了些什麽?”
寧楚若淡淡地回到:“不過是談論了些書畫的優劣罷了,八皇子可以去問靜和宮的宮人。”
她這種刻意疏遠的態度讓赫連逸塵有些恐慌,繼而又有些生氣。
他不知道最近寧楚若到底怎麽了,毫無預兆地就強行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讓他陷入了一種不明所以的恐慌中。
“你還想瞞著我嗎?”赫連逸塵帶著怒氣開口道:“剛才六哥的唇語我都看到了!我看得懂!你為什麽要瞞著我?你跟六哥到底在謀劃什麽!”
寧楚若被他嚇了一跳。
她本來就無法完全對赫連逸塵斷情,但又不願意再將他再卷入自己的複仇計劃。所以她努力地想要和赫連逸塵拉開距離。
平時有夜宸在中間擋著,二人沒有太過直接的接觸,所以這種感覺還不算強烈,現在二人中間這層遮羞布被當事人麵對麵地撕開,這種仿佛突然暴露在空氣中的恐慌一下子撅住了她的心。
赫連逸塵說:“昨天,南陽侯府的事情到底有什麽內幕?六哥又為什麽會被牽扯進去?我聽說這件事跟先前傳的沸沸揚揚的采花大盜的事情有關,楚若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你會不會有危險?”
他還是很擔心她,還是很愛她。
寧楚若都明白,可她不能接受。
她生硬地開口道:“八皇子為何不直接去問六皇子呢?你們兄弟之間更好說話不是嗎?”
赫連逸塵對她這種刻意拉開距離的行為感到十分不解和厭煩。
他一把拉住寧楚若的胳膊,阻止她離開。
“楚若,你最近真的好奇怪,出了什麽事?不能跟我說嗎?”
他的神色裏滿是急切和擔憂,反而是憤怒絲毫不見。
“我……沒什麽事,八皇子多心了。”
寧楚若看著他,看到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愕然和痛苦。
她想起前世他們之間的親密無間,隻覺得無限悲哀。
老天給了她甜蜜的戀情,又緊接著給了她酸澀的離別,給了她苦澀的婚姻,然後在苦盡甘來的時候給了她痛苦的結局。
然後在她徹底絕望的時候,又大方地賜予了她重來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她選擇了與赫連逸塵分道揚鑣。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做出這種選擇。
是因為害怕把赫連逸塵卷入這場複仇,讓他像前世一樣再度被流放?還是因為害怕跟八皇子走的太近,讓自己再度陷入皇室風波,再度悲慘地死在深宮裏?
她無從得知。
因為她已經選擇把這件事做到最絕的地步。
她抬頭,盯著赫連逸塵受傷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說道:
“八皇子殿下,請放開臣女,這是在宮裏,被人看到了,會誤會的。”
誤會?
誤會什麽?
誤會赫連逸塵和寧楚若之間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嗎?
這不是……事實嗎?
赫連逸塵百思不得其解,痛苦不已。
他不知道為什麽一直處的好好的兩人會突然變成這樣。
“楚若,是我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
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寧楚若隻覺得心裏酸楚難當。
她下意識地捂住了心口,逃跑一樣從赫連逸塵麵前走開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落荒而逃的寧楚若在心裏不住地道歉。
也不知道是對著誰道歉,為著誰道歉。
而一直站在原地的赫連逸塵則是呆愣愣地看著寧楚若離開惡方向,久久地不能回神。
他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是因為寧府出事了?還是因為有人說閑話了?亦或是他有哪裏做得不對讓寧楚若生氣了在鬧脾氣?
可是寧楚若不肯給他一個答案。
他隻能痛苦地猜測。
這次他終於有了可以當麵詢問的機會,但寧楚若的回應讓他陷入了更深的迷惑和痛苦中。
隻有詭譎森冷的風,見證著這一場離別,兩處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