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無奇第64天(蛋蛋的角)
一個粉妝玉砌的小男孩露出腦袋來, 一雙小手扒著蛋殼的邊緣，隻露出了半張臉，頭頂毛茸茸的，幾縷頭發迎著風翹了起來, 又被風吹得矮趴趴地平整下去。
一雙黝黑的眼睛仿佛雨後的湖麵、水洗過的珍珠, 幹淨澄澈, 瞳孔黑極了, 像一顆墨色的寶石，忽閃忽閃的盯著薛梨梨看。
他眼睛的形狀特別好看，睫毛長長，忽閃起來十分靈動。隻是黑曜石一般的瞳仁裏流露出來的, 是一股怯意。
他好像有點害怕, 才露出眼睛往外看了一眼, 很快又將臉沉入了蛋殼裏, 躲在蛋殼後麵，一句話都不說, 那雙漂亮的眼睛含著無盡的迷茫, 癡癡的, 還有些許淩亂，盯著站在蛋殼邊的薛梨梨, 不敢往前走。
他漂亮的麵孔不是最惹眼的，最惹眼的，是他柔軟烏黑的頭發中間，有一雙白色的角角露出來。
不大, 也就拇指般的大小, 也不長，看上去珠圓玉潤, 特別可愛。
薛梨梨好像不止一次說過，她對美的東西沒有抵抗力。特別是這種又美又可愛，還特別好rua的生物，就更加沒有抵抗力了。
她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這是她的本能，屬於人魚族群的本能。
啊啊啊啊啊！！
開心到要轉圈圈！！
原來，她的蛋蛋沒有被人為破壞，也沒有什麽強大的非人生物出現。而是蛋蛋，自己破殼了！她養了那麽久的崽崽，終於出世了！！！
兩人遙遙相對片刻之後，薛梨梨率先做出了反應。
她飛奔過去，連人帶蛋殼一起抱住，開心道：“快，叫媽媽！”
蛋蛋：“……”
蛋蛋不會說話，蛋蛋有點怕她，他張口，卻隻是嗚嗚的兩聲，除此之外，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薛梨梨愣了一下，蛋蛋也愣了一下。
難道他居然不會說話？
蛋蛋不死心，繼續張口：“嗚嗚嗚！！”
“……”
啊啊啊完蛋了，他居然不會說話！！
怎麽辦怎麽辦？
蛋蛋急得眼冒淚花，一雙眼睛看著更水潤，更可愛了，圓嘟嘟的臉蛋白嫩嫩的，像塊豆腐。啊啊啊想捏。
薛梨梨心花怒放，安撫他說：“沒關係的蛋蛋，你不要著急，你剛剛出生，人類的幼崽剛出生，都是隻會哭，不會說話的。”
他又不是人類的幼崽，也不叫蛋蛋！
蛋蛋反駁：“嗷嗚嗚嗚！！”
薛梨梨更加開心了，笑出了一對小虎牙：“原來你不止是會嗚嗚嗚，你還會嗷啊。不錯，進步十分神速，你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聰明的小孩子。”
蛋蛋：“嗚嗚嗚！！”
她好壞壞啊！！
蛋蛋趴在蛋殼邊緣，默默的掉眼淚。他一抽一抽的，小鼻子很快通紅起來，臉上也變得通紅通紅的，像抹了胭脂一樣好看。
他一邊掉眼淚，一邊瞪著薛梨梨。
薛梨梨卻一點也不怕他的眼神攻擊，反而還在興致勃勃的觀察，觀察著觀察著，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薛梨梨癟癟嘴巴，說：“啊，原來你哭哭不會有珍珠啊，我還以為你也和我一樣呢。看來也很一般呢。”
蛋蛋落淚。
哭哭。
他哭得好慘，好可憐，但也很可愛就是了。
薛梨梨終於發現逗弄小孩子的樂趣，又開始哄他：“好啦，你別哭啦。你為什麽要哭呢？我又不打你，也不罵你，我隻有媽媽打我，我才哭哭呢。你堅強一點好嗎？”
蛋蛋搖頭。
誒？對哦，蛋蛋雖然不會說話，但是他能聽得懂，以前就挺嚇人的。
薛梨梨發掘出和蛋蛋交流的方式了，繼續說：“這樣吧，我問你一個問題，是，你就點頭，不是，你就搖頭，好不好？”
蛋蛋抹抹眼淚，點頭。
哇，他真是個小哭包呢。
薛梨梨搖搖頭，歎歎氣，一副老成的樣子。
老烏龜總說她長不大，現在就該讓它來瞧瞧，她是多麽的成熟，都會帶孩子了。
薛梨梨的目光落在蛋蛋腦袋那對潔白的角角上，眼睛一亮，“哇”的一聲，然後伸手揉啊揉，揉啊揉，發現手感很不錯呢。
有點像橡膠，軟軟的，但很有韌性。還有一點體溫，很舒服，可以用來暖手。
薛梨梨玩上癮了，揉啊揉，像揉著薛澄澄的耳朵那樣，一邊揉一邊問：“這是角角嗎？”
蛋蛋點頭。
他臉色通紅，想把角角從薛梨梨手中拯救出來，但是……她的力氣實在太厲害了！
啊啊她力氣怎麽這麽大啊，跟她比起來，他好柔弱啊他！
蛋蛋不能反抗，隻能繼續生無可戀的趴在蛋殼上，眼淚汪汪的看著薛梨梨。
薛梨梨玩夠了角角，才想起下一個問題：“你能把角角收回去嗎？你這樣放在人類社會，會嚇人的呢，雖然也很可愛就是了。”
蛋蛋搖頭。
為什麽呢？
因為他化形失敗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他應該是會在一個溫暖的春天破殼而出，然後自給自足。到時候他已經是一個成熟健康的小龍人，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
但蛋蛋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他就這個時候破殼了。
可能真的是這個小女孩把他孵出來的吧。
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總是砰砰砰的錘他的蛋殼，導致他提前出殼。但不管怎麽樣，現在已經不需要追究了，他都出來了，總不能再塞回去是吧？
蛋蛋很傷心。
他摸摸自己的角角，垂頭喪腦。他不是怕嚇人，他隻是覺得，他不是個合格的小龍人，居然連角角都不能隨心所欲的控製。
正此時，肚子咕嚕咕嚕的響了一下，薛梨梨愣，蛋蛋也愣。
一般來說，剛剛破殼的幼崽都很脆弱，需要補充營養，這個時候，會選擇吃蛋殼……
薛梨梨和蛋蛋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蛋殼。
他們之前有過約定，薛梨梨把蛋蛋孵出來，蛋殼就是她的了。
薛梨梨這麽努力，也是為了吃蛋殼。但薛梨梨發現，蛋蛋出來後，蛋殼對她就沒有一點吸引力，反而是蛋蛋本身非常可愛，非常可口，讓她很想吃一口。
而且蛋蛋這麽可愛，她怎麽能忍心搶他東西吃呢？
薛梨梨謙讓了。
她想起前些日子，剛剛學過的孔融讓梨的故事，於是友好的薛梨梨立即掰掉一邊蛋殼，塞進蛋蛋的嘴巴裏，溫柔道：“快吃吧。”
“……”嗚嗚嗚！！
這個蛋殼，如果隻是從母體帶出來的那塊，確實有營養，蛋蛋一定會吃的。但他之前已經不知道在地底下沉睡多久，那些灰塵和泥土經年累月和蛋殼混淆在一起，早就不是那個好吃又有營養的蛋殼了！！
他才不要吃這個，都是土！
蛋蛋吃了一嘴的灰，很快吐了出來。
又是咳得滿麵通紅，眼睛都沁出一點晶瑩的淚珠來，十分可憐。
嗚嗚嗚他真的好可愛啊。
薛梨梨再也忍不住了，抱著他的臉，吧唧一口，信誓旦旦道：“我會保護你的，你肚子餓了，我給你好吃的！”
好吃的？好吃的？？
蛋蛋看向她，兩眼放光。
簡直像隻等著投喂的小奶狗。
薛梨梨忍不住又rua了一下他的腦袋，一副商量的口吻 ，同時手心裏擺出了一顆糖果：“你叫聲媽媽，我就給你吃這個，很甜的哦。但是不能多吃，牙齒會疼，所以我一天最多給你吃兩顆。”
蛋蛋奶聲奶氣的“嗚嗚”兩聲。
薛梨梨才不管他說的是什麽呢，十分欣慰的道：“乖寶寶，媽媽愛你。”
說完，把糖衣剝了，喂進他的嘴巴裏。
瞬間，奶糖的甜味充盈著整個口腔。
好吃！啊啊啊好好吃啊！！
這種叫糖果的東西，是他從來沒吃過的！！
蛋蛋繼續兩眼放光的盯著薛梨梨，一邊慢慢的舔糖果。
他知道，出門之前，她在兜裏塞了一把糖果的，他還要他還要。
薛梨梨仿佛早有預料，又掏出第二顆糖果來，放在掌心裏誘惑他。
她就知道，沒人可以抵禦得了糖果的誘惑，特別是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孩子嘿嘿。
當時，她也是恨不得把糖果當成飯來吃的呢。
“想吃嗎？”薛梨梨循循善誘，像哄騙小紅帽的狼外婆。
雖然一張純真可愛的小臉蛋上，滿是天真無邪的笑容，但此時此刻的蛋蛋卻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感覺……好像有點害怕。
不過應該沒事的吧？
她看上去也不壞，還給他吃好吃的。
關鍵是，這個叫糖果的東西，真的好好吃啊！
蛋蛋心裏猶豫了一秒，然後很快用力點頭。
薛梨梨嘿嘿笑了兩聲，低聲道：“那這顆糖也給你，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以後都要聽我的話哦。這樣，我每天都給你糖吃，給你衣服穿，好不好？”
蛋蛋想也沒想，點頭。
然後一場交易，就這麽達成了。
蛋蛋得到了糖果，薛梨梨得到了蛋蛋。
薛梨梨對他那對角角愛不釋手，趁著他吃糖果不注意的時候，又上手rua了一通。
還不滿足，她在他角角上親了親。
啊啊啊好香好像咬一口好想吃啊！！！
薛梨梨也快控製不住了。
這對角角對她的誘惑，比糖果還大。
她差點把蛋蛋的角角給咬了，但忍住。
不行不行，這是她孵出來的孩子，她不能吃自己的孩子。
薛梨梨憑著強大的自製力，讓蛋蛋在她嘴下逃過一劫。
蛋蛋剝完糖衣包裝紙，抽空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又見她兩眼放光的盯著自己的角角，想了想，伸出去，自己用力一擰，然後……他居然把角角擰下來了！！！
薛梨梨懵了一下，難道這對角角是假的嗎？
怎麽還能拿出來的？
薛梨梨愣愣的問道：“這是給我的嗎？”
蛋蛋點頭。
看她好像很喜歡的樣子，既然她這麽喜歡角角，那就送給她吧，反正，角角還會長出來的。
就是有點疼嗚嗚嗚。
蛋蛋忍住眼淚不哭。
他是個堅強的小龍人，他不能哭，哭了還要被嘲笑沒有珍珠，太慘了。
薛梨梨接過他的角角，下意識就想扔嘴裏，但是觸及到蛋蛋的淚眼，她心軟了。
沒忍心真的吃，而是歎口氣，把角角給他摁回去：“算了，我還是不吃你了。要是沒有角角，就不可愛了。”
嗯？還真的能摁回去？？
薛梨梨本來隻是試試的，都打算如果不行，回家就用520給他粘回去，沒想到蛋蛋把角角擰下來的地方有點黏糊糊的，她一摁回去，就穩了。
好神奇啊。
薛梨梨“哇”的一聲，打量蛋蛋，然後發現她摁錯了，前後反了，立即道：“反向反了，我給你調整回來。”
說著，又哢嚓一聲，把角角擰下來，又給摁回去。
蛋蛋：“……嗚嗚嗚嗚！”好痛痛。
等蛋蛋吃完了糖果，兩個小孩也終於結束了友好的交流。薛梨梨玩夠了蛋蛋，這個時候該回家去了。不然媽媽在家找不到人，一會兒就會出來找她。
薛梨梨繼續學媽媽的樣子，想把孩子夾在腋下拎著回家，但她把蛋蛋從蛋殼裏拎出來的時候，就遭到了蛋蛋的強烈反抗。
薛梨梨不開心道：“不是說吃了我的糖果就是我的人嗎？為什麽不跟我走呢？”
蛋蛋還是瘋狂搖頭，一臉泫然欲泣，不肯離開他的蛋殼，死死扒著邊緣不肯走。
“哦，你是舍不得你的蛋殼是嗎？那我一起帶回去。”薛梨梨又一次連人帶蛋殼抱起帶走。
但這一次蛋蛋也迅速搖頭。
不是不是，才不是。
蛋蛋很快紅了一張臉，支支吾吾的，半晌後，他伸出手來，扯了扯薛梨梨身上的衣服。
衣服？
誒？
對了。蛋蛋剛從蛋殼裏出來，渾身都光溜溜的，沒有衣服穿呢。
薛梨梨拍拍他的腦袋，安撫他說：“放心吧，說了給你衣服穿，就給你衣服穿，我不騙你。”
說著，就把掉在地麵上的，本來給蛋殼穿的小裙子撿起來，然後利索給蛋蛋圍上。
“呐，這樣就好啦。”
帶著蛋蛋出來的時候，隻給他穿了裙子，沒有給穿衣服，所以此時的蛋蛋雖然已經有了人的身體，但實際上他還隻有一件圈子圍住下半身，上半身還是裸著的。
寒風吹來，蛋蛋緊緊的裹住了自己。
好冷啊。
薛梨梨抱住他，親親，“好了，我們回家吧。”
蛋蛋光著鞋子，跟她手拉手一起回家去。
路上行人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不知道這奇異的組合怎麽出現的。
可憐那小男孩，大冷天的，這麽光著身子走路，凍壞了吧？
可憐呐。
蛋蛋卻渾然不覺，他感覺更薛梨梨這樣走在路上，挺安心的。
他有一點點雛鳥情節，不管是他破殼之後第一個看到的人，還是作為一顆蛋的時候能和他交流的人，都是薛梨梨，加上薛梨梨給他糖吃，給他衣服穿，在蛋蛋這裏，薛梨梨簡直就是天使下凡把愛灑滿人間，就是世上最純真，最無邪的小仙女了。
“嗚嗚嗚。”蛋蛋拽了一下薛梨梨的手，然後躲在薛梨梨的身後。
這些人類的目光都好熾熱啊，不會要抓他吧？
蛋蛋很沒有安全感。
薛梨梨仿佛察覺到了，拉著他的手說：“不要怕，他們不會傷害你的。如果有壞人，記得要找警察叔叔哦。不過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被壞蛋抓走的啦。”
蛋蛋用力點頭，他記住了，遇到壞蛋，首先有找警察叔叔！
兩個小孩繼續走著走著，薛梨梨又開始苦惱了。
因為蛋蛋現在一半是人，還有一點是動物，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媽媽說。
現在顯然當成動物也不對，當成人倒是可以。
薛梨梨看了蛋蛋一眼，看似在商量，實則是在自言自語道：“一會兒到了我家，我媽媽說什麽，你都不要說話，乖乖配合我就行了。我會幫你爭取留在家裏的。以後我的衣服，有一半是你的，我的床有一半也是你的。”
如果在人類世界無家可歸，那好可憐啊。
蛋蛋瘋狂點頭。
蛋蛋真的好乖，好聽話啊，薛梨梨更喜歡他了，本來想直接親他一口，但覺得不太好，總感覺像占他便宜，薛梨梨就很有禮貌的問：“蛋蛋我可以親你嗎？”
“嗚嗚。”蛋蛋點頭。
薛梨梨開心的親了他一口。
蛋蛋好香，好想吃。
不行，她要忍住。
薛梨梨抹了一下口水，忍住了。
她真的好堅強。
兩個小孩一路回到家中，在路上的時候，遇見了正好買菜回來的薛桃和顧。
顧大包小包的拎著跟在薛桃身後，薛桃低頭拿著手機，在查看菜譜，走得十分專心。
看到薛梨梨帶著一個小孩子，顧說道：“那不是梨梨和……那誰嗎？”
薛桃看去，果然看見女兒帶著一個陌生的男孩回家去。
“梨梨。”薛桃對著她招手，“過來。”
薛梨梨蹦蹦跳跳過去，蛋蛋不想蹦蹦跳跳，但他跟不上薛梨梨的速度，隻好學了一下，也跟著蹦蹦跳跳。
“媽媽。”
蛋蛋猶豫了一會兒，也跟著喊了一聲媽媽，不過發出來的，卻是“嗚嗚”聲，奶聲奶氣的。
薛桃笑了笑，然後問：“梨梨，這是誰啊？”
孩子太可憐了，大冷天沒件衣服穿，皮膚都凍得青紫，薛桃一片慈母心看不下去，把外頭脫了，給蛋蛋穿上。
薛桃的外套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體溫，被溫暖包裹著，蛋蛋下意識往她懷裏蹭了蹭。
嗚嗚嗚媽媽好溫暖啊。
薛桃一看，孩子連雙鞋子也沒有，幹脆把他抱起來。
她常年抱孩子，還是帶著兩娃，這點重量倒也還算輕鬆的。
蛋蛋一臉依偎的看著她，蹭蹭。
“這是我撿來的同學。”
“撿來的？”薛桃吃了一驚，皺眉道：“你不會從哪兒拐來的小朋友吧？”
以前女兒很乖，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薛桃的錯覺，總覺得她變得有點野，是以發問。
薛梨梨用力搖頭：“沒有沒有！梨梨才沒有！”
她搬出早就想好的、和弟弟看電視時學來的說辭：“媽媽，蛋蛋好可憐，一出生，沒爸媽，沒飯吃，沒衣穿，說話隻會嗚嗚嗚，滿臉淚痕沒有家。我們收留他好嗎？我要把我的衣服和我的零食都分給他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