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現在知道難過了？”花顏凝著淚水，抬頭看去，翩翩少年，卻是淋痕。
“蕭宇塵呢！”花顏瞪紅了眼，急迫的趔趄向前，緊緊拽住淋痕的衣襟，眼中快要滲出血來。
淋痕嫌棄地撇開她的手，“你怎好意思問他去哪了，要不是你，他怎會成如今這幅模樣！”淋痕咬牙切齒，卻是氣不打一出來，憤憤得目紅耳赤。眼前的花顏，但聞次話，心中便是涼了一整塊，驀然一沉，覺得天下塌了似的，恍然頭暈目眩，就要昏死過去。
“不可能的。”她摸著那半顆心髒，神情變得極為恍惚。
“怎麽不可能，你隻不過在逃避罷了。”冷言輕語，卻叫花顏心中困頓刺痛，正擊痛處。
她確實在逃避，在逃避這一切的荒誕和悲劇。
曾經那抹嬉笑痞氣的少年，再不可在自己麵前耍滑頭。
“這個玉佩是你的，宇塵兄仙隕之前，已將這些事情交代清楚，讓我定要將這玉佩給你。”白皙的手展開來時，卻是那枚晶瑩透白的鳳凰玉佩，她認得，這玉佩他一刻也不離的，怎會是自己的？
“這不是他娘子的麽？”對於花顏的發問，他不予理會，隻是冷哼一聲悄然前去。
唯丟下一句話，“曾以為你隻是個蠢丫頭，未想不禁蠢，更是狠惡至極。”他緊拳手心，一擲氣力置在了旁的一棵桃樹上。紛擾淡色的桃花瓣落，不覺愜意，更知寒涼，發自於心底的寒涼。
“宇塵啊宇塵，你怎麽這麽傻，已知自己命數將近，還不惜費盡畢生仙術為她營這樣一番天地來，為的不過是讓她的心中，多少補點溫暖……”眼前桃花爛漫，百裏鋪開，再無溫馨！一個故人已逝，他心中自無法釋懷，想起剛剛說出的那些傷人話，隱隱又覺得似乎頗有些過分了，花顏本就愚鈍，更何況記憶混淆並不怪她。
雖然對於蕭宇塵而言她確也有不對之處……
隻是，隻是這一等想幹的人全死絕了，他實在是不能再找出一人兒來托以憤怒的。
花顏跪坐在地，通身發顫，心裏一陣一陣的發疼，疼得她五髒六腑都在煎熬呻吟，疼得她心經神脈都激蕩著悲涼。
許是這樣的苦痛太過強烈，許是這樣的心痛攪得她全身無力，那腦海中的記憶，竟被一層又一層地激蕩而起。
被封印而混淆的記憶，在重疊歸位。
明晃晃的那抹白影，一點點消散開來。
她記起來了。
那護她愛她的人，根本不是暮林，而是那個被自己傷害極深的，蕭宇塵。
這一瞬，她深覺五髒六腑的碎裂之感，眼淚已不能發泄出她心底的愧疚和絕望。
“蕭宇塵……”她一遍又一遍哭著喚著他的名，可他再不能回她了。
她曾經有多痛恨於
他，她現在有多難受。在他生之時，她痛恨他毀了桃園之境，恨他手刃姐姐的性命！可是現在呢，人之已死，便再無追究之理，她怎麽也恨不起他來。
若說要恨，她也隻恨她自己。
眼神一刻不離那玉佩，更不離那羽狀的憶，她很想知道這其中的淵源，卻怎無勇氣將其啟開，尋一尋，他一這一生究竟是經曆了什麽？
目中繁花盛落，淡香紛擾，似乎每一處都有他的氣息，卻是沒有一處是真真實實有他痕跡的。
原失去他的感受，比姐姐逝去，比暮林背叛還要痛上幾倍。
怎會如此？
她不想麵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她早已愛上他。
可說來奇怪，曾時她卻連一眼也不願瞧他，更是閑他礙手礙腳擋了她和暮林的相處，但在這一刻，暮林生生擠進她心裏的感受已然不再，她一分一毫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愛他，她真真的愛他。
她所不知的是，隨著暮林的消亡，那天界上的命盤偏轉回了曾時的軌道……
“鬼界！我可以去鬼界找他！”猛然一驚，她坐起身來，想到六界生靈終回以魂魄入界，回歸本源，她心中忽而燃起了希望。
蕭宇塵定是在鬼界，她許還能見上他一麵，隻要趕在他轉世之前！
粉衣飄飄，速光極影，沉落在鬼界黑白混合的世界裏，顯得極是脫俗。
“芷韻上神！”旁的一個鬼卒大呼小叫地喊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個胡從天降的神仙，隨之脫口而出，卻表現得極為惶恐，似乎擔心著什麽四處查望，生怕又像上次那樣被施以法幾天幾夜說不得一句話。
花顏頓下腳步，回頭看那鬼差。
“你剛剛說什麽？”
鬼差左顧右盼，膽顫顫地站到花顏麵前，楞是對花顏左右細細打量了一番，“是芷韻上神沒錯呐。”他雖是小聲嘀咕，花顏卻聽得很真切。隨後背著手，尋尋叨叨的就往前走了。
“芷韻上神？”花顏疑惑不止，那麽多人說自己長得像芷韻，那究竟誰是芷韻？芷韻又和自己有什麽幹係？
然後，不遠處便是冥府，答案自在其中。
“蕭宇塵在哪！”哄門一言既出，冥王抬眸，卻見一個盛氣淩人的花顏，頓時頭翁翁狂響。
“上仙莫急，小的還想叫人親自去通知你的，沒想到你這麽快就來了……”這對苦命而令人頭大的鴛鴦，不是男找女就是女找男的，她這一來他也知道她所為何來。
“他去哪了……”剛剛的盛氣頓時消減不少，她真真是想知道他何去何從，心中掛憂，想來苦惑，更是悲從中來難以抗拒。
眼眶一通紅的不成樣子。
“蕭宇塵雖在死薄，卻無其蹤影，天上地下都沒有他的影子，恐怕…
…”
“會怎樣？？”
“恐怕不是灰飛煙滅，怕也是超脫佛門法境，故而無處得尋，唉，小的也隻是一介無甚權利的小官罷了，其中深奧自參不破，希望上仙莫要責怪。”冥王的話已經很明確了，花顏尋遍鬼界上下確也無所獲，原是以為蕭宇塵合著冥王一起騙自己，沒想到，當發現這天地六界凡塵都找不到他一點影子的時候，她整一個人，都快要崩潰了。
出了鬼界，她一直回想著蕭宇塵的那句話，從此以後他便不再欠她什麽了……
翻山越嶺，渡河涉水，寒極北方，暖極南處，此番種種之地，她都去過，可還是找不到他，哪怕是丁點兒魂魄。
她終是體會到了這句話便是猶如冰刺一般尖銳，紮進心裏的滋味……
頓身之時，她又回到了那春光爛漫，桃香四溢的地方。
“我後悔了，我也知道錯了，你就不能回來嗎……”她哭不出了，嘴唇幹裂，麵容滄桑，像是經曆了萬世的變遷，百年的曆練，實則，不過短短的兩個月。
她漫無心地的依靠在桃樹上，失魂的滑下身子，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那兒。
眼眸楚楚，凝著不遠處翱過的一行白鶴。
心中的苦味翻騰，她終曉得何為後悔而不可及了。
暝妖界也好，夙茗境也罷，她毀去了太多太多的美好，這一刻，她甚覺得自己是活該。
錦囊中那蕭宇塵的憶在隱隱發光。
花顏輕輕地從中探取出來，又小心地端在自己手心裏。
青色的微光，恍然明恍然暗，一恍一明，倒讓她頗感悲涼。
桃林中忽現一影，一把搶過了她掌心的東西。
花顏驚從中來，忙去追趕，竟報以視死如歸的念頭，眼中布滿了殺意。
“還給我！”她一章之力吹彈而出，卻足耗了七八成的功力，可想而知威力有多大。
那個被重傷在地的東西，蜷縮在一團，叫她辨不出為何。
“唔……唔……”嗚咽而痛苦的掙紮聲從小猴子的喉嚨裏擠出，那道裏太重了，它的命丟了大半。
待是看定那隻不過是一隻調皮的猴子後，花顏的心緒便更覺愧疚。
“對，對不起……”她俯身撫了撫那隻小猴子，心中的愧意卻是熊熊而起。
看著那無辜的小猴子在掙紮的嗚咽聲中漸漸沒去了聲音，成了一具冰涼涼的屍體，花顏再不自已，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打在自己的臉上。
她什麽時候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以前的她斷然是一生一靈都小心愛護的，卻如今，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她到底是怎麽了……
無法，她便以仙術為渡，將這小猴子的魂魄促以成仙，來彌補自己心中的愧疚之情。望這小猴子，到了天界能原諒自己。
揮手桃花朵朵，使那小猴子的軀體得以在花瓣中安心些。
她提裙而起，順勢從小猴子手裏拿回來蕭宇塵的憶。
也許，現在是時候啟開他的憶了。花顏是如此想來的。
才注其靈力，那青色的憶便飄飄然浮於半空，花顏心中膽顫，害怕去開啟又期待去開啟。
害怕，是怕那往事種種讓她更覺得深陷其中，痛苦無以自拔，期待，卻是隱隱能知道，蕭宇塵的憶中定有許許多多，是為自己不知道的，許也有有些東西，是她想知道的，譬如，芷韻。
花顏抬起指尖，輕觸其憶，一時間漫天的粉色竟成了一轉青色漫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