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小丫頭的臉瞬間沉了下來,陰沉得叫人一窒。


  “如果在你剛通世事之年,就被自己的親哥哥所侮辱,你還覺得這是件小事嗎?是我無端的呻吟麽?”丫頭冷笑一聲,無奈歎息。


  惜月一時半刻竟生生愣了好一會兒,不可思議的眸色中透露著種種矛盾與糾結。


  “對不起。”是她剛剛太輕蔑,說錯了話,竟不知這麽個活潑開朗的丫頭,無端端遭受過這樣的曾經。


  這會是多大的痛啊……


  “不用說什麽對不起,我也不需要什麽對不起,說點實際的,怎麽樣,願意教我了麽?”丫頭笑著看她,麵上的憂容已不再。


  “我可不是個好師父,怕你太笨,教不懂你。”惜月的語氣顯然緩和很多了。


  “你不教教,怎麽知道?我可是很聰明的。”丫頭的麵上很驕傲。


  惜月抽出自己佩劍,扔給丫頭,“那且試試咯。”多年沉積以來的冰河似乎這一瞬間破裂開來,露出些許的笑容。


  “你看這劍要握緊,出劍的時候要往前用力,盡量保持一條較直的線條。”惜月悉心指導著丫頭練劍。


  這一幕叫她很熟悉,這不就是曾經她教花顏練劍的場麵麽?


  那時候她還那麽稚嫩,兩隻一巴掌總是受了很多傷,“顏兒你怎麽練的都是傷呀,來姐姐給你上藥。”


  “不要不要,上藥比弄傷了還疼……”


  ……回憶很美,讓她頓在那裏,發神了一會兒。


  “喂?”丫頭不明白,為何一個好端端的人會突然一動不動,叫了好半天都沒有反應。


  惜月渙散的眼神中,漸漸聚焦,回過頭來,麵前的丫頭抱胸不爽。


  “你在想什麽啊?”


  “隻不過是想起了一些舊事罷了,不礙事,剛剛說到哪來著?”她打算像當初教花顏那樣教她,不留餘力的。


  “剛剛說到指劍的架勢。”丫頭記性真的很好,學起來也極快,這和當時笨拙的花顏是截然不同的。


  “你叫什麽?”惜月第一次主動問人姓名。


  “念兒,叫我念兒就好。”她說起自己名字時,似乎若有所思,但最後還是選擇坦而相待。


  “今天就練到這吧,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這呢?看得出來,你並不打算常在這裏。”念兒平淡的說著,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


  “我自然不會常在這裏,等外頭那人徹底放棄了捉我的念頭,我就走。”


  “希望他能待長點。”念兒說這話的聲音極小,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嘴角不經意間揚起一抹笑意,甜淡而寧靜。


  “你恨你哥哥嗎?”她望著她小小的背影,不敢想象這樣纖弱的一個女孩子是怎麽承受這種羞辱和悲慘。


  念兒遲住腳步,頓了頓,“我不恨他,其實說來也奇

  怪,小的時候哥哥不是這樣的,他是一個正人君子,胸懷大誌,他很優秀,對我很好。”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那天突然就……”念兒的眸中閃爍了淚光,痛苦蔓延上了她的麵部。


  “都會過去的。”惜月抱住念兒,心裏很同情她。小小的腦袋點在她的下巴尖上,惜月希望如此能給她一些溫暖。


  ……


  “你吃點東西吧。”南宮竹在遙雪手上寫下,想盡辦法讓她不要繼續傷害她的身體。


  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目中無光,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的心都快碎了。


  “我想出去走走。”聽見她有這樣的願望,他不禁喜從中來,巴巴放下瓷碗,將她緩緩扶下床,他隻能用擔憂的眼神,表達他對她的心緒。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來,看見你現在還能站在我麵前,我真的很開心……”遙雪說罷,兩行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能記得,他當時羞澀的模樣,把自己當做女流氓的模樣,傻愣愣的,著實可愛,她多想是一塊完玉,好好交於他手裏,可是她如今是這樣不潔,這樣不堪。


  “對不起……下半輩子,我們一起好好過好嗎?把曾經的那些補回來。”他一字一句很艱難,卻很真誠。


  能像他這樣不計較還專一的男子不多,世間數不出幾個來,她多想應下他,安安心心陪他共度餘生。


  可是她不能。


  她從他的兩手掌中將自己的手抽出來,莞爾一笑,“我不能耽誤你。”即便沒有一個大夫和她說過她的情況,但她心中清楚,她的日子無多了。


  她摸了摸小腹,知曉自己孕育的生命已垂死在其中,多年自住,醫術見長得很快,她明白胎死腹中不取出的下場,可她誓死也不會願意將孩子取出來的,她寧可和孩子一起死去!

  “不會的不會的……”他哀求的看著她,很懇切,她隻是搖搖頭,眼下都是決絕。


  她做的決定,就沒有一個人能動搖的。


  “我還有一些事要完成,等我把那些事完成了,我就會離開婉杏城,你到時候討一房小媳婦……我會來參加你的成婚之禮的。”她是笑的,內心卻是無比刺痛,猶如萬針共指。


  “我隻想,娶你。”他的淚混合著他白皙的手指,在她手掌心裏,劃出一道道淚痕。


  “聽話。”她似乎把他當做一個孩子,輕輕撫了撫他的腦袋,輕言細語,目中卻再無暖意可言。是一片死冰冰灰冷。


  舉頭之餘,她看了看葉間瀉下的一縷暖陽,是那樣的清澈而潔淨。


  她很羨慕。


  “回去吧。”她漸漸邁開步子,往屋裏踱步。


  他望著她憔悴的背影,瘦得脫了形,

  一陣風都快把她卷走,他心裏真的很難受。


  她為什麽要拒絕自己?他明明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也不在意她是否是完身,他隻想用餘下的時光好好護著她。


  他的心中在翻騰,在洶湧的翻騰。


  拳上的力量不知不覺攥得很緊,指尖掐入肉中,捏得發紫。


  他恨芩王,恨之入骨,本以為自己可以放下那滅頂之災,殺親之痛,可是為了遙雪,看見遙雪此般模樣,他的心中愈發痛恨。


  此仇不報,便不得為人!他要殺了芩王。


  “沒想到,你看起來粗枝大葉做起飯來,還挺好吃。”她沒有說謊,南宮竹做的飯菜,可堪一絕,甚至比王府裏那些王牌大廚做的還要好。


  他扒拉著碗,示意她多吃一點。


  她隻是淺笑,胃口還是不好,不是她不想吃,實在是她吃不下。


  這幾天時光,卻讓她感受到被照顧的輕鬆,他會因自己晚上的一聲輕咳嚇得跑到自己麵前,會用調羹一勺一勺的喂自己吃食,他會幫她修剪指甲會幫她整理發絲……幾乎是無微不至的照顧。


  她知道他是想感動她,從而動搖她的那顆冰心,希望她能從悲傷中走出來,因他覺得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欠她的。


  於是,她越來越害怕了,害怕自己離不開他,舍不得這一切的溫柔,所以她狠下心來。


  “你做的這是什麽啊!那麽鹹是想鹹死我嗎?”她打翻了餐桌上的那碗羹湯,不滿的看著他。


  他趕緊起來幫她整理衣裳上被濺上的汙漬,才去收拾一地的殘渣,一不小心,指尖被割破了。


  他卻不露聲色的掩起,不想叫她擔心。馬不停蹄地,他又做了碗桃花羹給她,他記得她最愛食這個。


  “這又是什麽鬼東西,一點味道都沒有!”這一次,她毫不客氣的將其擲在他的身上,滾燙的羹層層滲透進腰間,很快燙起一圈小泡。


  他隻是抿著嘴,又重複了一次剛剛的動作。


  “我不吃了,你別做了,我想吃東街口的包子。”她一聲語下,他不假思索的跑到了東街口。


  隻是東街口,沒有賣包子的。


  他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腳都磨出了血泡,怎麽也找不到那個賣包子的,他急的抱頭怨恨自己沒用。


  最後從白晝到黑夜,整整一天,他拖著一雙破鞋,抱著五個包子出現在她的麵前,臉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怎麽會?她隻是隨口一說,她連外麵都沒見過,哪裏知道東街口是什麽,有沒有包子店。


  但瞧見他一副傻笑抱著個包子,腳和臉上近是血的樣子,她還是泛起了不忍,努力憋回自己要哭的淚水,她依然用冰冷的目光凝著他。


  “你,要,的,包,子。”他的手的餓得顫抖,卻還是一臉傻樣


  ,期待的看著她。


  “你怎麽買到的?”她冷然發問,不像關係倒像是審問。


  “我一直走,都找不到包子店,後麵我看到一個老婆婆,她手上沾有麵粉,我就跟著她進了屋裏,然後求著她讓她幫我做了幾個包子……”縱使她的語氣是那樣冰冷,但他心裏明白她是關心他的。


  遙雪盡力止住自己淚,可想而知,對於一個莫名其妙進家門的男子,作為一個獨居老婆婆,定然有所防備,他臉上大大小小的傷,必定是被打的,或許是被老婆婆打的,或許是被老婆婆的兒子打的。


  她閉上眼睛,她似乎都能看見他被一個行動不便的老婆婆拿著雞毛撣子一路攆出去,他不會說話,沒人知道他的來意,不把他當小偷也會把他當強盜,一棒棒打在身上,這傻子,也不會回手,更不知保護自己。


  明明,是這樣一個武功高強的殺手,怎麽這麽傻……


  “好吃嗎?”他依然期待的看著她,期盼她的回應。


  她遲疑了,該不該收回自己的狠心?

  (本章完)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