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不要在午夜問路
一名宮人坐在我旁邊,給我按摩肩膀,不一會兒,她就靠在我肩膀上。
我禮貌地朝她笑笑。
她咧開嘴,我看到了陰森森的一口白牙。
她說,別緊張,皇上讓我陪你一晚。
我客氣地說,不用,我對女人沒興趣。
她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捂住嘴笑起來。
我說,我出去走走,你也早點歇息。
她臉色大變,顫聲說,求求你,就讓我陪你一晚,皇上喜怒無常,知道我沒按他的吩咐做,必定會折磨死我。
我見狀,就拉著她的手,說,我不會為難你的。
我和她手拉手進了臥室。
她靠在我身邊,緩緩地談起了往事。
她叫金靜姬,住在鴨綠江那邊。他的父親是個佃戶,地主見她是個美人胚子,就用兩畝地把她換走了。後來,都點檢的夫人把她用五百兩銀子買了下來。都點檢相當於王宮的保安隊長,他把她獻給了朝鮮王。
與此同時,朱棣派人到朝鮮選美女,大使無意間見到了她,朝鮮王不敢得罪朱棣,就忍痛割愛。
金靜姬被大使帶到了京都,朱棣身邊美女如雲,她在美女如雲的後宮顯得並不出眾,朱棣幾乎從沒注意過她。
我說,你現在可以逃離這個地方。
她說,不,我不想連累那些對我好的人,畢竟地主家和都點檢家都對我不錯,至少沒有虐待我,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沉默不言,她已經魔怔了,勸說也沒有用。
過了一會兒,我悄悄起床,朝外走。
山上有不少飯店,就是很貴,吃了一碗麵,就花了二十元。
有個白胡子老頭吃完飯,哎喲一聲捂住肚子,說飯裏有毒。
身材魁梧的老板走出來,揪住他,說,我早就注意你了,你在其它店裏吃飯也不給錢,都什麽年代了,還來這一套。
說完,他便要打他。
我連忙攔住他說,不就是一碗飯錢嗎?
說完,我把飯錢付了。
白胡子老頭沒感謝我一聲,就哼著小曲兒走了。
這些飯店都在路旁。突然,隔壁一家飯店的老板也衝出來,揪住一個年輕人說,你不給錢就想走。說完,他的拳頭如雨點落下。
那年輕人說,我是來飛升崖自殺的,現在不想死了,兜裏一分錢也沒有,我回去後給你轉賬。
我走過去,勸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放他一馬。
年輕人連忙說,我吃了你的飯就不想死了,我回去真的給你轉賬。
那飯店老板說,你們說得輕巧,想做做好人替他付賬啊。
年輕人慌忙對我作了一揖,說,哥,我不會忘了你的。
說完,他拔腿就跑了。
我說,多少錢。
飯店老板說,499元,小本生意。
我一愣,說,怎麽這麽多?
飯店老板指指桌子,我抬頭一看,一桌空盤子,吃得一幹二淨,就差沒舔了。
我朝四周觀察一下,沒有行人,這老板長得像攔路搶劫的土匪一樣,我掏出錢,十分鬱悶地離開了。
好人可不是那麽容易做的。
我走到拐角處,白胡子老頭攔住了我,哈哈大笑說,小夥子,下次可別上當了,你剛才讓人騙了499元,做好人也需要腦子。
我擦擦冷汗,總覺得智商已經欠費很久了。
老頭不由分說,趴在我的背上,說,我要下山買酒,你背我下山。
聽說,八十年代時,有個外國老太太上金頂,半路上就走不動了。有個小夥子把她背上了金頂,那個外國老太太給了他一百萬美金。
莫非我也能碰上這種好事?
我咬咬牙,一口氣把他背到了山下的大街上。
老頭讓我在巷子口等著他。
他鑽進了巷子裏,提著一葫蘆酒走了出來。
我朝裏麵觀望,疑惑地說,好酒也怕巷子深,誰會把店開在巷子深處?
老頭說,裏麵不僅有酒館還有娼寮。
我哂笑道,看來你是這裏的常客了。
老頭說,我來這裏隻為了打酒。
自古以來都傳聞這裏是酒館娼寮的天下,果不其然。本地稍有姿色的女人都聚集在這裏,多少人以此為生。
忽然,我一轉身,看見一個臉色蒼白、妝容誇張的老婦人坐在巷子口。那種妝容大約是幾十年前流行的。她穿著高跟鞋和白紗裙,帶著長長的白手套,簡直像個活僵屍。
我驚訝地問,她是誰,好奇怪!
老頭說起她的故事。
她叫春雪,相當於藝名。至於她究竟叫什麽名字,她從來沒提起過。
春雪父親去世的那一年,弟弟獨自霸占家業,把春雪趕了出來。那時軍閥橫行,經曆了戰爭的地方,民不聊生。有個俱樂部招聘女性事務員,包吃住服裝,高收入,限十八至二十五歲女性。春雪報了名,年輕時的她容貌豔麗,很快她就通過篩選留了下來。
她的命運從此改變,這是一個軍閥賣春機關。他們以女性的肉體,換取子彈,或者作為戰敗的賠償。
最高的一天接客55人,再也沒有了屬於人的感覺。
不久,她和一個軍官熱戀了,他送給她一枚綠鬆石戒指,作為定情信物。天真的她以為,她終於可以擺脫這些苦難……很快,這位軍官逃到了台灣,不過,他臨走前告訴她,他會回來接她。
軍官離開以後,春雪就留在了大街上,為了與他再次相遇,她保持著他最後看她時的裝扮。事過境遷,這模樣現在看起來特別而怪異。
歲月如刀,春雪漸漸老了。到了40歲,就很少有人找她了。到了50歲,就幾乎沒人找她了。
後來,她死了,最後,她也沒有等到那個軍官。她從一個漂亮女人等成了屍體,從屍體等成靈魂……一百年!她依然在等著心裏的那個他。
巷子裏響起一首歌。
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許多情。不管你愛與不愛都是曆史的塵埃。
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許多情。不敢在午夜問路怕走到了百花深處。
人說百花的深處住著老情人,縫著繡花鞋麵容安詳的老人,依舊等待著那出征的歸人……嗚……我已等待了幾千年為何城門還不開,嗚……我已等待了幾千年為何良人不回來……人說地安門裏麵有位老婦人猶在癡癡等,麵容安詳的老人依舊等待那出征的歸人,ONENIGHTINBEIJING,你會留下許多情,不要在午夜問路怕觸動了傷心的魂……
我和白胡子老頭悄然從她身邊走過,唯恐打攪了她。
走到山下,白胡子吹了聲口哨,天邊飛來一隻大鳥。
我說,這鳥怎麽生得這麽大?
老頭說,這是靈鷲,我從西域買來幼鳥,養大馴化就能當坐騎了,上下山都很方便。
我說,你怎麽不騎仙鶴?這樣看起來仙風道骨。
老頭說,仙鶴了不起隻能駝一百斤,而成年靈鷲駝二百斤沒問題。
有靈鷲聽經的傳說,說的是靈鷲久聽如來講經,竟獲得了大智慧,成為靈鷲菩薩。
老頭帶著我騎上靈鷲,飛上高空。
隱隱地上的人驚呼,快看,有神仙!
我已上天,我正和鳥兒肩並肩,這感覺太好了!
忽然,一個老太婆騎著仙鶴迎麵而來,她裹著頭巾,好似農婦,笑眯眯地和老頭打招呼。
老頭說,黃道婆,這麽早出去買線?
黃道婆說,多買點,好教給徒弟織毛毯。
原來是黃道婆,可惜如今織布紡紗都用機器,很多傳統手工業都失傳了。
以前,我們村的篾匠手藝好,別人請他去做篾器,不僅好吃好喝地供應,而且還得給工錢,比如一張席,要做十天才完成。現在,一張席不要一天工錢就能買回來。他早已不再做篾器了,出去給人看大門。
我說,我給你們撮合一下,你倆結婚多好!
老頭“撲哧”一聲噴出一口酒,敲敲我的腦門,說,打死我都不娶她。
我說,為什麽?人家能看上你就不錯了。
老頭說,她可不是個簡單的婆娘!
突然,一個紡錘砸中靈鷲的腦袋,靈鷲驚叫一聲,失去重心。
老頭和我跌了下去,所幸的是,他抓住了靈鷲的腿,我抓住了他的腿。
下麵是河水,我們全都掉進了河裏。
靈鷲不會遊泳,我和老頭托著它,上了岸,個個像落湯雞。
黃道婆狂笑起來,駕著仙鶴一溜煙兒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