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童男童女
我從鎮上回來,村裏歡天喜地的。
中午十二點時,老黃家響起了鞭炮。
我心裏一咯噔,莫不是黃大爺死了?昨天還看見他跳打架舞,身體倍兒棒。
我急急忙忙跑到黃大爺家,在院子裏看到黃大爺的兒媳婦阿彩。
我神情哀傷地道,黃大爺他老人家英年早逝了?
阿彩瞪著我,道,他老人家剛才放的鞭炮哩。
我擦擦額頭上的汗,道,你婆婆駕鶴西去了?
阿彩朝廚房努努嘴,哂笑道,我婆婆越活越精神,可沒那麽容易死。
我同情地看著阿彩,道,你老公是怎麽死的?拋下你們孤兒寡母以後可怎麽辦呢?
阿彩笑嘻嘻地道,我老公還沒死呢,要是死了,我就帶著兒子找你去。
這時,阿彩的婆婆拿著掃把跑出來,劈頭蓋臉地朝我打來,怒氣衝衝地道,讓你打我兒媳婦的主意!
我急忙躲閃。
阿彩的老公拿著菜刀跑出來了,大吼一聲,兄弟妻不可欺!虧我把你當兄弟!
黃大爺揮舞著鋤頭,朝我追來,氣呼呼地道,我打死你這個兔崽子!
阿彩捂著嘴笑。
我來不及解釋,拔腿就跑。
我回頭見他們沒追上來,就站在馬路上喘著粗氣,破口大罵道,龜兒子,沒死人放什麽鞭炮!
忽然,村裏的鞭炮聲此起彼伏,他們放完鞭炮後,全家人圍在桌子前,喝酒吃肉。
我大吃一驚,家家戶戶都是這樣,這是怎麽了?
過了一會兒,一些小孩在地上撿沒炸的鞭炮。
我送給他們一個打火機,他們特別高興。
我笑嗬嗬地道,今天怎麽都放鞭炮啊?
一個孩子道,今天過年唄。
我倒吸口涼氣,今天九月四號,過的哪門子年?
難道是他們記錯了?不可能全村人都記錯了!
我急忙打電話給張牧梁,他說今天是九月四號,鎮上的人都說是九月四號。我這才放下心來。
村裏人都是什麽怪物?並且還是一夥的。我和這一夥人相處了這麽久,想想真是後怕。
深夜,人們都在守年夜。
十二點時,遠處響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近,緩慢、低沉,飄蕩在天際,彌漫在空氣中。
我急忙爬起床,跑到村口。
隻見村裏人都站在那裏,男女老少一個不少。
一行隊伍緩緩朝村裏走來,隻見首不見尾。
為首的是兩名士兵,他們身著鎧甲,扛著高高的招魂幡。
隨後的是一個小男孩,披麻戴孝,他手捧一幅畫像。旁邊跟著一名白衣婦人。
接下來的是三十二名士兵,他們扛著一副漆黑的大棺材,上麵蓋著“呂”字旗。
再後麵是黑壓壓的士兵,不計其數。
村裏人突然擺開了陣勢,跳起了破陣舞。他們跳得慷慨激昂,使出了平生的力氣。舞蹈威武雄壯,鏗鏘有力。
我情不自禁地掉下淚來。
棺材離我越來越近了。
我定睛一看,大吃一驚,那小男孩長得真像我,那婦人怎麽看都像阿香。
棺材裏的人是誰?
這條長龍似的隊伍朝墳山的方向走去。
人們開始朝棺材行注目禮。
隊伍消失後,村裏人都各回各家了,仿佛沒看到我一樣。
突然,一陣悠揚的誦經聲飄進我的耳朵,我頓絕醍醐灌頂,淚流滿麵。
我循身望去,一個老和尚左手提燈,帶著一對古靈精怪的童男童女徐徐走來。
那和尚生得慈眉善目,十分喜氣,酷似彌勒佛。
和尚笑容可掬地道,貧僧法號智創,與你的爺爺私交甚好。
我有些驚訝,印象中爺爺很少與人來往,怎麽會有這樣的老朋友?
童男奶聲奶氣地自我介紹,在下寒峰。
童女嬌憨地笑道,在下寒欣。
他們皮膚嬌嫩,帶著腮紅。
和尚疼愛地望著他們,對我道,這是我年輕時犯下的錯誤。
智創在我心中的美好印象瞬間崩塌。高人果然是高人,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秒要幹什麽。
我把智創領到了家裏,好酒好菜招待了以後,準備深度請教一番。
我收拾好殘羹剩飯後,回頭發現智創不見了,隻聽到如雷的鼾聲,原來智創睡著了。
高人都是有脾氣的,我隻好靜心等待智站自然醒。
寒峰和寒欣嘻嘻哈哈地打鬧。
忽然,寒峰捂著流血的胳膊,跑到我身邊哭訴,妹妹打我。
寒欣憤然道,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你姑姑。
我一想,確實有這個可能,但連忙打哈哈,姑奶奶,這玩笑開不得。
我找來一副撲克,教二人玩“接竹竿”。
二人玩得不亦樂乎。
我放下心來,這遊戲能玩到智創醒。
不一會兒,寒峰突然衝進廚房取出菜刀,沒命地追寒欣,邊跑邊喊,你把命輸給我了,受死吧!
寒欣四處狂奔,大呼救命。
我愕然,“接竹竿”也能玩出人命!
倆人上躥下跳,飛簷走壁。
我心裏犯嘀咕,鬼上身了?
但見二人做出各種危險行為,不由有些害怕,倆孩子摔死了,會不會賴我頭上?
我衝進臥室,使勁地推智創,大聲喊,快起來,那兩個小妖怪打起來了!
一會兒,智創醒過來,打著哈欠,道,小夥子,我最討厭叫醒我的人。
我正準備描述方才的情景,隻見寒欣寒峰站在旁邊,一臉老實憨厚的表情,我隻好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智創低頭看看倆孩子,頓時喜笑顏開,道,好寶貝,真的很聽話!
寒欣寒峰咧開嘴衝我耿直地一笑。
智創站起來,讓我好好地看孩子,他要出去走一趟。
我說,帶上我。
智創連忙擺手,說他馬上就回來。
智站出了門,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
我咧開嘴朝二人笑笑,這倆孩子會不會互相打膩了,下一個目標是我?
寒峰忽然把我拉到一個角落,笑嘻嘻地道,叔叔,你能教我打飛機嗎?
我張口結舌,瞪著眼睛,道,這個,這個隻有特種兵才會。
寒峰一臉好學的表情,道,步兵和騎兵有什麽區別?
我嚴肅地道,一個無馬,一個有馬。
忽然,寒欣把我拉到另一個角落,笑嘻嘻地道,我們不是人,你信嗎?
我連連搖頭。
寒欣奶聲奶氣地道,老和尚出去補充能量了,這是個逃跑的好機會,快帶我們逃跑。
我眨眨眼睛,不知如何作答。
寒欣一本正經地道,老和尚不是人,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你。
我連忙說,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寒欣氣哼哼地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我暗自嘀咕,現在的小孩子越來越聰明了,不好對付。
很快,老和尚回來了。
他坐定後,笑眯眯地道,寒欣是不是說我不是人?你別介意,她對誰都這麽說。
我恍然大悟,嗬嗬一笑,急忙問道,我的爺爺生前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老和尚將那盞燈放在我麵前,對我說,你爺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這燈四麵是蛇頭,麵目猙獰,朝外吐出猩紅的舌信子,栩栩如生。
我摸摸蛇頭,疑惑地道,這是什麽東西?
老和尚說,這是燈!
我抓抓後腦勺道,我知道是燈,但它有什麽用?
老和尚搖搖頭,說他不知道。
第二天,那倆孩子吵鬧著要去動物園。
我帶著他們去坐公交車。
上車的時候,老和尚沒擠上來,他從窗口爬進來了。
車內擁擠,老和尚正要坐下,一個鶴發童顏的道士走過來,搶先一步坐下。
我定睛一看,這不是南懷慎嗎?怎麽打扮成道士的模樣?
老和尚氣呼呼地說,臭道士,敢搶你爺爺的座?
我連忙勸架,何必呢,佛道本一家!
南懷慎道,有種和我比試比試!
老和尚不服氣地道,比就比。
他們一人抓住我一隻胳膊。
二人開始拔河。
車廂裏的人分成兩撥,一撥給老和尚加油,一撥給老道士助威。
我如同遭受二馬分屍之刑,慘叫起來!
他們紛紛掏出毛爺爺下注,車廂裏異常沸騰,把我的聲音淹沒。
最後,南懷慎贏了。
贏錢的人歡呼不已,輸錢的人垂頭喪氣。
不一會兒,上來一位約二百斤重的婦女,她看看老和尚,說道,佛門慈悲為懷,麻煩給我讓個座。
老和尚不理會她。
她不由分說,坐在老和尚的腿上。
眾人紛紛發出詭異的笑聲。
到站了,我下車,不見那倆孩子。
隻見那倆孩子從車頂蹦下來,道,車內太擠了,我們就坐車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