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鬼傀
前門香客眾多,男孩特地領著我們繞到屋後,從後門進去。隻是剛進了一扇偏門,男孩兒就轉過身,伸手攔住紀君翼。
紀君翼眉頭一挑,壓根兒沒把男孩兒的阻攔放在眼裏,“要麽我跟著,要麽我們走,你自己看著辦。”
“這……”男孩兒頓時犯了難,撅著嘴很不高興,可攝於紀君翼的氣勢,想發作又不敢發作,一時竟憋紅了眼,“大哥哥你這不是讓我為難麽,師父他老人家有交代,隻見大姐姐一個人的,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給大姐姐說。”
男孩兒說完也不看紀君翼,就眼巴巴的望著我。
“你看她也沒用。”紀君翼一把將我帶到身後,居高臨下的看著男孩兒,“要是為難,那我們就不去打擾了。”
“大姐姐……”
見男孩兒還是不肯鬆口企圖說服我,紀君翼耐心告罄,下巴微抬,二話不說拉著我轉身就走。
“你,你不能帶她走!”男孩兒頓時就著急了,叫喊著就朝我撲了過來。
紀君翼麵容冷峻,腳步卻沉穩不亂,揮手一掃,男孩兒就摔了出去。
我們從道觀後門出來,居然一腳踏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裏,我心頭一緊,下意識的抓緊紀君翼的手,紀君翼卻是直接把我攬進了懷裏。
“別怕,跟我走。”紀君翼安撫道。
“嗯。”我緊張倒不是怕,而是擔心在這濃霧裏和紀君翼走散了,誰知道我這尿性,走丟會發生什麽事。
白霧蒙眼,簡直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還叫人難受,跟著紀君翼試著在濃霧裏睜眼瞎的走了幾步,發現路況平坦並不會深一腳淺一腳,我就幹脆把眼睛給閉上了。
濃霧籠罩,不光是對視線的阻礙,仿似連空氣都被一劃為二,明明頭頂應該是明晃晃散發熱能的太陽才對,可走在其間,卻感受不到絲毫來自陽光的溫暖,相反,霧氣撲打拂掠過肌膚,給人一種滑膩膩的濕涼感。
因為閉著眼睛,感官反而更加清晰,皮膚上的粘膩濕涼,讓人渾身難受的同時,心裏也直犯惡心。
“紀君翼,這霧好詭異,我們是不是又誤闖了什麽不該闖的地方啊?”那股惡心一陣陣的往喉嚨口頂,我深呼吸拚命的壓抑著,忍耐卻幾乎快崩到了極限,我們進入濃霧估計也就一兩分鍾,可對我來說,卻仿似經曆了一個輪回那麽漫長。
“再忍忍,我們馬上就到山下了。”紀君翼道。
“不去青雲寺了?”我還沒忘咱們此行的目的。
“不去了。”紀君翼道,“偌大個寺廟,理應是浩然正氣之地,卻被邪祟入侵,沒有再去的必要,眼下最要緊的,是盡快離開這裏。”
“邪祟?”下意識的問道,“你是說那土棚子道觀?可是,你似乎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
“嗯。”紀君翼的語氣有些沉悶,“邪祟並非隻有鬼怪,還有異士邪術。”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人為?”我驚訝極了。
“是的。”紀君翼語氣有些凝重,“我們先下山再說,這青雲山大有古怪,照這情形看,大片山脈應該都在邪陣控製當中,必須盡快離開。”
聽紀君翼這麽說,我便不再廢話了,小跑這跟緊紀君翼的腳步。不過令我奇怪的是,咱們現在是要下山,可是走了這麽久,路況卻一直很平坦,完全感覺不出一點正在下山的趨勢,沒有坡度的緩衝,也沒有印象中的棧道石階。
我正心裏犯嘀咕,忽然就聽到一陣嗚嗚咽咽的嬰兒哭聲,聲音很輕,像貓兒叫似的,飄飄渺渺好像盡在耳邊,又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紀君翼,你有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
紀君翼沒有回答我,拉著我走的飛快,我小跑都快跟不上他的步伐,跟的跌跌撞撞的有些吃力。我剛想喊紀君翼慢一點,就被對方撈腰抱了起來,隨即那速度,就不是跑能形容的了,簡直就是飛一般的速度,這樣一來,倒是把那嬰兒的哭聲給甩掉了。
“好了,可以睜眼了。”
急速的刺激讓我本能緊繃著神經,直到紀君翼帶著輕笑的聲音響起,這才發現已經停了下來,身上暖洋洋的,那是‘久違’的陽光的觸感,心裏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就鬆懈下來。
我睜開眼,就發現我們居然不止到了山下,而是已經坐進了車裏。紀君翼和我一起坐在後座,可是車子卻在平穩的前行。
無人駕駛啊!
我看向駕駛座,結果就看到個模樣怪異的男人正在看車,頭上戴著深藍色的包頭帽,衣服居然還是特別鮮亮的寶藍色衫子,側臉說白得像牆灰吧,特麽顴骨上還有一坨胭脂紅……著形象怎麽看,都像是紙紮鋪子裏買的紙人啊喂!
“這是……紙糊的?”我指著駕駛座的怪‘人’,扭頭問紀君翼。
“嗯。”紀君翼含笑點頭,“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我搖搖頭,視線還是忍不住往駕駛座瞟,“原來紙紮人燒給你門,就是用來當傭人差使的啊!”
紙紮人這種東西,小時候沒少見,說起來三叔公年輕時候就是幹這一行的,而且手藝還不錯,在我們農村老家挺出名的,十裏八鄉誰家辦喪事,都會找他去糊紙人紮靈房。我那時候才幾歲,對這東西的意識模糊,並不清楚是拿來幹什麽的,每次見了都覺得挺稀罕,然後問奶奶,奶奶隻說是給死人用的,可是當時有個王麻子,是個無賴單身漢,聽了就在旁邊起哄,說是給死人燒的男人和媳婦兒,就因為這話,被我奶奶拿鞋底子追了二裏地。
話扯遠了,不過也的確是因為王麻子那話,我一直都認為,這玩意兒對於死人而言,就是相當於充氣娃娃的作用。
“差不多吧,相當於丫鬟小廝的作用。”紀君翼忽然問道,“你在想什麽,笑得一臉猥瑣?”
我……華麗麗的囧了。
紀君翼見我不說話,挑了挑眉,“嗯?”
“沒什麽。”我一臉無辜的搖頭,才不會把真相說出來呢,又不傻。
“你肯定想了。”紀君翼笑得了然。
明明對方什麽也沒說,我卻突然有種被看穿的窘迫。
就在這時,前車蓋突然砰的一聲。
我和紀君翼都驚了一條,轉頭看去,就見一個渾身泛著黑氣的半歲大嬰孩兒四肢並用的趴在擋風玻璃上,原本麵無表情的臉,對上我們的視線,咧嘴就哭了起來。或許是因為這輛車的與眾不同,嬰孩兒的哭聲被隔絕在外,但那兩行深褐色的血淚卻明晃晃的刺激著人的眼睛。
看到嬰孩兒的瞬間,我渾身打了個激靈。這特麽……不就是機場見到的那個嗎?!雖然當然隻是一團黑氣籠罩的模糊輪廓,但日日夜夜在腦子裏不停閃現刷存在感,想不印象深刻都難。
幾乎是看到嬰孩兒的瞬間,紀君翼臉色就陰沉了下來,隻見他抬手劃了個手勢,車子沒有停下,反而如離弦的箭般。然而,就是這樣的速度,那嬰孩兒四肢卻像是牢固的吸盤似的,紋絲不動的吸附在擋風玻璃上。
嬰孩兒似乎是被紀君翼此舉惹惱了,一邊咧嘴大哭一邊麵目猙獰的朝一側的窗戶爬,而那個方向,正是我的位置。
“他怎麽不怕你,難道比你還厲害?”我看看紀君翼又看看正飛快爬動的嬰孩兒,又是緊張又是好奇,我也挺佩服自己的,這種時候居然還能分神想這些,可見人的膽子真的是嚇著嚇著就大了。
“這是鬼傀。”紀君翼聲音平平,目光隨著嬰孩兒轉動,臉上卻一片沉著冷靜,“不用怕,區區鬼傀,還沒那本事衝破我這車。”
“鬼傀是什麽?”雖然聽到嬰孩兒進不來放心了很多,可看著還是辣眼,我條件反射的往紀君翼那邊挪,結果挪著挪著,就挪到了他懷裏,就差坐大腿上了,反應過來我臉一熱,剛要蹭開,就被他摟住了腰,好吧,這下是真的被撈的坐上大腿了。
“沒有思想,沒有意識,隻本能執行驅使者的命令。”
紀君翼的話我明白了,所謂鬼傀,其實就是傀儡的意思,既然是傀儡當然不會知道害怕了。
“砰砰砰!”
“咚咚咚!”
“滋啦滋啦……哢嚓哢嚓……”
我們正說著話,側窗忽然響起一陣劇烈的動靜,我們順著聲音扭頭看去,原來是嬰孩兒進不來著急了,尖利的指甲發狠的在玻璃上刮蹭,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不過這輛是冥車,還是紀君翼這老鬼的,不管嬰孩兒再氣急敗壞,進不來就是進不來。
然而就在這時,嬰孩兒血淋淋的眼睛突然直勾勾的看了進來,那凶煞的戾氣懾得人本能的呼吸一滯。
“覺得不舒服就閉上眼睛別看。”
紀君翼作勢就要捂住我的眼睛,就聽一陣清脆的鈴聲叮鈴鈴響了起來。
鈴聲響起的瞬間,紀君翼眉頭一皺。而恰在此刻,趴在窗戶玻璃上的嬰孩兒忽然砰的一聲,轟然自爆,殷紅的鮮血糊了一整片車窗,汩汩而流,扭曲擰動的就像有生命一般,詭異的很。
鮮血似乎有溢透車窗縫隙鑽進來的趨勢,我一轉頭,就看到不遠處收執鈴鐺的紅裙子女人。女人依舊勾著那天在機場驚鴻一瞥的詭譎陰笑,眼神亮的懾人,手裏的鈴鐺飛快的晃動著。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是她?!”我震驚的看著女人的方向,“她不是被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