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魑魅魍魎
車隊浩浩蕩蕩,拉著冰棺一路出城。我和郭妮並排坐著,看著擋風玻璃上醒目的白囍字,心裏沉甸甸的。
“在想什麽?”或許是車裏的氣氛太悶了,郭妮坐不住,拿手肘拐了我一下。
“沒什麽。”我搖搖頭,“說不上來,就是心裏很悶。”
“哎……”郭妮歎了口氣,“前麵是高速吧,這是要上高速?”
我一看,還真是,不禁也生出好奇。
我們聊了個開頭,旁邊一男同事隨口就接話道,“這兩家人家境不錯,自己開公司的,也算是門當戶對,不過這種事兒,哪能在城裏辦呢,所以啊,這是去鄉下老家,有錢人注重傳統的多,都講究個落葉歸根,城裏公墓再好,也不及老家一抔黃土,男的葬在鄉下,這既然結了冥婚,女的自然是要一起葬過去的。”
“那咱們這是要去哪?路遠嗎?”我問道。
“也不算,這邊過去跑得快四十分鍾的樣子。”那人說著微微一笑,“對了,我叫陳波,是策劃部打雜的,看你們兩個新來好像不大自在,其實也沒什麽,咱們賺的雖然是死人錢,但習慣了也就那樣,而且咱們這行不比其它,十天半月不容易接一趟的,生意好的時候頂多一個月四五單,可工資卻堪比大公司小白領了,尤其是你們儀容師,總之啊,別揣心理負擔,好好幹吧。”
這陳波話說得委婉,但意思不難懂,直白了說,不就是要嘛不開著開張吃半年嘛,看來這錢的確挺容易賺的。想想也是,就我們那裏跑貨車或者麵包車的,拉一趟死人,鎮上到郊邊的距離,那打頭就是發發發,這還是得有那麽點人情關係,要是互不相識的,張口那就是一千二的月月紅,趕上閏月,那妥妥一千三,隻是跑趟短程車就宰冤大頭,更何況是冥婚這樣繁瑣的排場,一單下來,進荷包的鈔票嘩啦啦啦可想而知。
“那咱們這一單下來……”郭妮八卦心起,湊近陳波,拇指和食指比了個數錢的手勢,搓了搓。
陳波比了個巴掌。
“五千?五萬?”郭妮眨巴著眼猜。
陳波被郭妮逗樂了,“五十萬。”
我和郭妮同時吸了口涼氣,都被這五十萬給震驚到了。
四十分鍾後,車隊終於到了男方老家。
村子緊鄰鎮上,路況不錯,車隊拐鄉村公路便可以直達家門口。
到了地方,入眼就是一棟紅磚牆的二樓小樓,有那麽點別墅的雛形,不過沒粉刷也沒裝修,就是一個毛坯。院壩還圈了圍牆,圍牆大門還是鐵藝雕花的,倒是比那棟毛坯房看著高大上很多。
車隊剛停下,打頭那輛拉冰棺的車上當即就跳下個中年男人,跑去利落的打開了鐵門,讓載冰棺的車直接開進院子裏,至於其它車,則是停放在外麵。
大家也都紛紛下車,該幫忙抬棺的抬棺,該搬東西雜物的搬東西。
與此同時,房子裏很快湧出一群男男女女,有吆喝著幫忙的,也有純粹看稀奇熱鬧的,看衣著打扮,不是兩家人親戚,就是鄉裏鄰居。
人多力量大,大家夥人手一樣,很快就把該搬進屋的都搬了進去。
而我們,也在婚禮策劃的帶領下,利索的開始布置起婚禮現場來。
冥婚的喜堂主色調都是都是黑白為主,黑底白囍的台布,白蠟燭,供品,香案……而在場鮮有的紅色,就是供桌上兩塊牌位頭上頂著的紅綢花和冰棺女屍身上的大紅喜服,以及供桌地麵扔著的一公一母兩隻雞腳上相連綁著的紅麻繩了。
當一切布置妥當,婚禮開始,我才知道,所謂的婚禮策劃團隊不止要主持婚禮,居然還要敲鑼打鼓唱經COS道士。眼看著陳波等人道士袍往身上一套,就手拿道具敲唱打作起來,我和郭妮簡直目瞪口呆,難怪收費不低,這特麽就是多才多藝的全才嘛!
反觀,大家都有事做,我們兩個打雜的被排擠在外倒是有些無所事事了。
反正沒我們什麽事幹,我們就幹脆在一邊看起熱鬧來,時不時聽從指揮幫忙撥下蠟燭火芯,時不時給唱的口幹舌燥的幾個人端茶倒水……
敲鑼打鼓的搞了半個小時,策劃頭頭就站了起來,指揮著家屬那邊準備的一男一女各抱兩隻雞,一陣焚香作揖後,便開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的主持起來,而那兩人,隻需要抱著雞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做就行,當然,拜的不是他們,而是按著雞頭拜。
總之,整個婚禮過程下來,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婚禮主持完畢,接下來就是參加喜宴。
喜宴是請的一條龍,在偌大的院子裏並排擺了二十幾桌,其熱鬧絲毫不輸紅囍。大家也該吃吃該喝喝,吉利話一大堆不要錢的往外說,搞得跟真辦喜事似的。
我們出去的時候宴席都差不多滿座了,不過主人家特地在角落的位置留了三桌。我們人不少,兩桌坐滿卻剛好多了我一個,本來想加副碗筷跟大家擠擠的,見旁邊剩下那桌也有人坐,就打消了念頭,幹脆也坐了過去。
桌子是十人坐的大圓桌,剛好空下一個位子,我坐過去就滿了。菜是早就上齊了的,別的桌早就熱火朝天的吃了起來,就我們桌,一個個老神在在的坐著一動不動,大家不動筷,我一個人也不好動,就隻能尷尬的耗著。
忙活半天其實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現在卻讓人對著滿桌吃的幹瞪眼,這簡直就是一種折磨。我堅持了一會兒,見他們還是沒有要動的意思,幹脆心一橫不管了,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然而我剛夾了塊魚肚肉到嘴裏,他們就直勾勾的朝我盯了過來。那眼神很平靜,卻有種難以形容的詭異。
我被盯得頭皮發麻,魚肉在嘴裏咽也不是吐也是。
“怎麽了嗎?”半晌,我才咽下魚肉懵逼的看著他們。
他們卻不理我,紛紛拿起筷子低下頭,然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這些人對著滿桌的菜不動,居然開始用筷子撕桌布吃,有的不吃桌布,把香煙蘸了醬料吃,有的碗裏不知何時冒出了香燭,也筷子夾起來啃得津津有味……
我驚駭的看著這一幕,筷子啪嗒就掉在了地上。
這一動靜,又驚到了他們。
“吃啊,這香煙蘸醬好吃……”
“桌布好吃……”
“嘿嘿嘿……香燭地道……”
看著他們詭異陰森的獰笑,我渾身僵硬的不知該作何反應,心裏想著跑,可卻坐在那好像生了根,完全給嚇傻了。
而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我發現好幾桌都多出人頭來,男女老少,有的是真的在吃吃喝喝,有的純粹就是在作怪,坑桌布吃香煙都是正常的,甚至還有左右拉人腸子玩兒的,每當對上我的視線,不是麻木的直勾勾與我對視,就是笑容猙獰……
魑魅魍魎形形色色,看的我猛地倒抽口涼氣,恨不得馬上拔腿就跑。
“你怎麽不吃?”
身後一道幽幽的聲音響起,我僵硬的轉過頭,就見身後站著個二十出頭的非主流青年,一身流裏流氣的裝扮,拽拽的看著我。
青年形容很正常,隻是那雙黑黲黲的眼睛沒有光。
已經被嚇出經驗的我,第一反應就知道,這特麽是個鬼!
“很好吃的。”青年忽然詭異的咧嘴笑了,嘴一張,蠕動的蛆蟲就稀裏嘩啦湧出來。
我被惡心的不行,當即就捂著嘴巴幹嘔起來,隻覺渾身發冷頭皮發麻。
“你敢嫌棄本少?”我的下巴忽然被一股怪力掐住,頭被迫抬起,就對上青年猙獰可怖的臉,“你脖子……”青年臉色泛戾,掐著我下巴的手驀然用力。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被掐住的不是下巴,而是脖子,呼吸阻滯令我胸口像是扯著風箱,耳畔回響的,都是我嗬嗬的喘氣聲。
而其他鬼見了,卻桀桀怪笑起來,那聲音嗡嗡雜雜,就像是鐵器剮蹭著鍋底,聽在耳裏特別的毛骨悚然。
周圍明明人聲鼎沸,我卻仿似被拋棄遺忘了似的,和人們盡在咫尺卻被隔絕在外。我的異樣沒有人發現,他們就像看不到我似的,盡情的吃喝。
周圍都是人,可我卻糟糕的跌進了一個滿是魑魅魍魎的怪圈。掙紮不能逃跑不得,隻有滿心的恐懼絕望。
紀君翼……
我心裏呼喚著紀君翼的名字,終於被嚇得哭了出來。直覺告訴我,如果掙脫不出這一切,我會死在這裏!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郭妮焦急大喊的聲音。
“沁兒,沁兒你怎麽了?沁兒你快醒醒!來人啊,沁兒她暈倒了!”
聽著這聲音,我當即就懵了。我暈倒了嗎?可我明明在這裏坐著啊?!
就在我驚疑不定之際,兩道身形忽然飄了過來。
來的是穿著喜服的一男一女,正是冥婚的主角。他們手上端著酒杯,看樣子是過來敬酒的。
幾乎是他倆一靠近,那掐著我下巴的青年就鬆開手退到了一邊。
“謝謝你。”女鬼飄到我麵前,“不過,你走錯地方了。”
我有些不明白,我明明還在院子裏,雖然滿眼都是鬼,但活人也都在,怎麽就走錯地方了?
“算是答謝你的幫忙,我們送你離開吧。”女鬼說完,拉著男鬼就飄走了,見我還坐著又停下來,女鬼轉頭道,“坐著幹嘛?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