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七十八章 被裹束人不束心,榆根留心不留人
女孩揉眼,嬌聲啼哭,劉晨挑了一處角落坐下,道:“方才醒來不是哭過一次麽?怎的又哭了?”
女孩跑到劉晨旁邊坐下,伸出手臂道:“劉叔叔,我的手鐲不見了。”
“咳咳。”劉晨眼睛瞥向別處,藏不住尷尬地道,“不過一個鐲子,有甚麽大驚小怪的?”
“那是林栩哥哥送我的生日禮物。”女孩嘟著嘴,忽然又改口道,“當然,也有可能是慕容姐姐送的……”
劉晨感覺背上的被裹在不住地發抖,於是用手輕輕拍了拍,對女孩道:“別哭了,等出去後,我幫你把手鐲找回來。”
“真的?”
“真的。”
女孩掛著眼淚的麵頰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正待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身對劉晨道:“還有還有,劉叔叔答應帶我出去找哥哥,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放心吧,叔叔不騙人。”
劉晨說完,突然感覺被裹開始騷動,知是李陌星想要爬出來,於是慌忙轉了個身,把背靠在牆上,惹來周圍眾人訝異的目光。
“劉晨兄弟,你怎麽了?”劉正道。
“沒什麽,隻是想看看你們吃完了沒有,若是吃完了,就動身吧。”
劉晨說著,兀自走出門外,正巧旭日初生,他望著晨光,自言自語地小聲道:“我好不容易說服你妹妹去陌都,你若出來,可有想過後果?”
李陌星哭道:“我知道後果,可我.……我隻是想看看她。”
“不行。”劉晨沉聲道,“這一路,她將與我等同行,你隻可耳朵聽著,斷不可出來見她,若是反被她看見,災禍必定踵至。”
“你一直在騙她。”
“騙她,是在救他,鷹門以耳目細作勝絕天下,你當他們不知你家底細?”
“那我爹呢?”
“你爹他……”劉晨回頭望了一眼坐在屋子裏的幹已千樂,有些猶豫地道,“幹已說,你爹為了尋你,不願與他同行,此刻,應是還在鎮子裏。”
“什麽!?”李陌星擔憂地道,“敖慶知我殺了殷離閏,鷹門必定會去尋他麻煩的,你快放我下來!”
就在這時,威仔領著眾人走出屋子,道:“時辰已到,出發!”說完,他一人當先,背著大大的包袱,北上往山裏走去。
劉晨讓於一側,教眾人先走,自己墊後,待眾人走遠後,小聲道:“你給我安分點!現在折轉回去已經來不及了,我出鎮還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辦,你爹的命,隻能順應天命!”
李陌星探出頭來,罵道:“去他媽的天命!你放我下來!我要去找我爹!”
“李陌星!”劉晨低喝道,“你現在是負罪之身,亦是已死之軀!你若執意出去,害的可就不是你爹一人了!你好歹也為你妹妹想想!”
李陌星淚流,住了口,默默縮回到被裹裏,心裏念了一句:“爹,孩兒不孝!”之後,便閉上眼,沒了下文。
劉晨輕歎了一口氣,跟著隊伍朝山上走去,邊走邊寬慰道:“知你會行氣,待會兒教你一招簡單的易聲之術,你與妹妹可以尋機聊聊天。此去出山,你兄妹二人,一者入都,一者流離,若想再見,不知何時呐……”
……
卡拉布山脈深處.……
林琪早已麻木了,對疲勞感到麻木,對黑暗感到麻木,對危機也感到麻木了,他癡癡地跟在砍柴翁身後,聽著耳邊“簌簌”的活物穿過草叢的聲音,聽著忽遠忽近的活物的低吼聲,伴隨著一陣陣活物“嗷嗚嗷嗚”的呻吟……
他們到現在還沒有被弑獸撕碎死,是個奇跡,然而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也必有因,每一個奇跡都是一個因果,隻是人們沒有預測到或者說不敢預測罷了。
“先……先生,咱們這到底是要去哪兒啊?”林琪捂著自己的側腹道,細密的汗珠正從額頭匯聚到下巴,一滴滴地低落。
砍柴翁不語,隻是往前走,也不回頭。
林琪隻能埋頭跟著,不再多說一句,因為現在說話所浪費的力氣,對他來說是一種奢侈。
又不知過了多久,林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能感覺到自己腹部的肌肉已經揪起來了,每走一步就好像有一把刀在剜自己的腹,疼痛難忍。
他知道,這是他身體的毛病,隻是這次愈發嚴重了。
“先生.……”
林琪終是喃喃著摔倒在草叢中,不省人事。
……
與此同時,徐府內,徐有道還在和他的婆娘們酣睡,徐昌則起了個老早,在院子裏背誦詩文。他向
來勤奮,為的不光是證明自己,還為了自己已瘋的母親。
那年他小,隻記得母親不知為何進了地牢,出來後,便是瘋瘋癲癲。徐有道當時顯得頗為慌張,卻竟沒有殺她,而是立刻叫來馬輿,托幾個下人不知把她送到哪裏去了。
徐昌但問,徐有道便言:“你娘已經死了,莫在我麵前提她!”徐昌不信,他始終堅定地認為,母親被關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承受著苦難,因為院落井旁的榆樹根,還沒有腐爛。
娘說過,這樹是有故事的,隻要她的故事還沒有結束,院落的榆樹就會一直活著,聽她把故事講完。
徐昌把書放在井沿,彎腰拾起一片不知何處吹來的新葉,吟道:“晨起雙日戲竹影,院落一葉思老根。”
話音剛落,忽然瞥見牆壁有人影閃過,徐昌抬頭望去,卻聞身後傳來低沉男音:“東方紅袖,何來雙日?”
徐昌猛地回頭,見一黑衣陌生男子出現在麵前,遂仰起頭,問道:“你是何人?可知此處是徐府?”
“小小娃娃,口氣竟如此傲。”男子走到井邊,拿起書看了一眼,道,“南陽詩集?你能讀懂麽?”
“你到底是誰?再不說,我可叫人了!”
男子指著一個方向,道:“我是你爹客人.……的客人。”
徐昌循著男子所指,望去,轉而抱拳道:“原來是嚴賈爺那邊的人,晚輩冒犯了。”
“如此傲的小子,卻是識禮的。”男子感慨了一句,指著東方旭日,道,“還沒與我解釋呢,詩中雙日,是謂若何?”
徐昌道:“晨起雙日戲竹影,此雙日,並非太陽,而是‘昌’字,所謂竹影,即竹之所終,紙也。”
男子皺眉,竟不太懂。
“哦,忘記介紹了,晚輩姓徐,單一個昌字,家父徐有道,便是此間主人。”
“原來如此。”男子恍然大悟,道,“雙日戲竹影,便是你徐昌讀詩書。世人大多因試讀詩,搖頭晃腦,思之甚苦,唯你徐昌敢用‘戲’字兒,有趣兒,真有趣兒。”
說完,男子放下詩集,如風一般,輕飄飄地,往嚴賈爺房裏去了。
留下徐昌一人,望著男子離開的方向,搖了搖頭,又把詩集捧起,字句閱覽。
夜盡絕,日三杆,晚起吾兒欺母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