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子離散 二十四章 煙散不見三人蹤，鎮裏石階把藥服
林琪和白梓殤的架，直打到了辰時三刻，也不見停歇。
與其說是打架，倒不如說是挨打，因為林琪這個廢秕子，全程吃足了白梓殤的拳餅，卻使不上一絲力氣去回擊。
看客皆笑，林家二少爺果然羸弱不堪。身上穿的錦衣，飯裏盛的玉食，卻被一個孤兒地痞壓在底下，還不得還手。
李陌星站在人群後麵，麵無表情地聽著前麵傳來的笑聲，靜靜地等待陌生男孩出手，他的心裏，實則早已有了盤算。
就在眾人笑得正歡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一團黃色煙霧，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見縫插針地往人堆裏鑽。
“咳咳！什麽東西啊？臭死了！”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快走快走！”
“咳咳.……咳咳咳.……”
“.……”
男孩遠遠地站在上風處，送去了那股黃煙，然後收起玉瓶，放進背囊，笑著自語道：“師兄，果然還是你的玩意兒有趣些。”
過了約一刻，男孩估摸人群已經散去，遂移步到黃煙彌散處，閉眼，凝氣，而後嘴巴微張，一陣狂風從口中噴湧而出，將黃煙吹了個幹幹淨淨。
然而，待到黃煙散去，他卻驚訝地發現，場子上空空如也，李陌星連帶打架的那兩個少年，早已不見了蹤影。
“林燁！”
男孩黑著臉，準備進鎮子裏找尋，卻不想，看見自己的師父正從裏麵走出來。本是憤怒的小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抹驚慌的神色。
這是一個十分精瘦的老頭，身高不高，隻比男孩多出一頭，觀其麵容，卻是奇醜無比，五官緊緊縮成一團，教人驚懼。
老頭身著一套臃腫的棉衣，腳上踩著一雙厚厚的棉靴子，腰間綁著一根奇怪的腰帶，和男孩一樣，腰帶上鑲著許多不知作何用的鐵環。
老頭背著手，弓著背，朝男孩走來，又冷又怒地道：“把妝容給我卸下來！”
“師父！”
男孩不願，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老頭蒼老的臉上閃過一抹怒色，張口將一股勁氣朝男孩吹去，頃刻間，便見男孩臉上浮現出一抹煙塵，煙塵消散，其秀氣的鼻翼上儼然多了一道長長的疤痕，橫貫著從左眼下麵直直延伸到右眼下麵。
這俊雅的男孩，竟是破相，煞是可惜。
“這道疤，是你受我衣缽的證明，以後不許遮掩！”老頭厲聲道。
“是……”
男孩低下頭，小聲回應。
老頭哼了一聲，伸長鼻子在空氣中使勁兒嗅了嗅，問道：“你剛才幹什麽了？”
“沒……沒幹什麽.……”
“教你藥理，不是讓你拿來炫耀，更不是讓你胡作非為的！別學你那沒出息的師兄，成天給我惹麻煩！”老頭嘟囔著，朝鎮外走去，邊走邊道，“隨我去謀縣，見一個人。”
“師父.……”
男孩輕聲喚了一聲。
“嗯？”
“能……能不能明天再離開啊？”
“什麽！？”
老頭猛地轉過頭，鷹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男孩。
他不喜歡別人忤逆他的意思。
“我……我想去.……去鎮子裏轉
一下.……”
“破大點鎮子，有什麽好看的！？”老頭怒道，“你既要與我學本事，那就乖乖地聽話！等你學成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再與我無關！”
“是……”
男孩低下頭，弱弱地應了一聲，不甘地跟隨師父往謀縣去了。
期間，他不斷地回望鎮子，用手指在掌心劃著“虛蟒十九年三月十日”幾個字，心中則是默念：
“林燁，我今日記住你了！”
……
且說李陌星趁著那小煞星不注意，屏住呼吸，一頭紮進黃煙，拉起林琪和白梓殤便朝鎮子裏麵跑去。
“咳咳咳！哪裏來的黃煙，臭死了！”
林琪放著豬頭一樣腫脹的臉不管，倒是拿手緊緊捂住鼻子，不肯放鬆。看樣子，皮肉的疼痛在這黃煙麵前，似乎也算不得什麽。
李陌星回望了一眼可憐吧擦的林琪，問道：“你們倆到底怎麽了？咋見麵就打架？”
“我哪知道啊？”林琪哭喪著臉，依舊捏著鼻子，忿忿地道，“我是想問清楚，可他上來就甩我一拳，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
李陌星聽了，轉頭將目光移向右手邊的白梓殤，道：“說說吧？發生什麽事了？你倆關係不是很鐵麽？”
“哼！你自己問他去！”白梓殤還在生氣。
“問我問我！什麽都問我！我怎曉得哪裏得罪了你？”
林琪也怒了，他本不是個易怒的人，因為他從來都沒有發怒的資本，可今天不一樣，畢竟莫名其妙地被自己兄弟打了一頓，而且全程還沒能力還手，擱誰誰能氣得過？
李陌星停下腳步，拉著二人在一旁石階上坐下，正色道：“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誤會，我猜你二人肯定也是因為誤會打了起來，你們既是朋友，是兄弟，就該坦誠……”
說到這裏，李陌星自己都聽不下去了，他說得倒好，可他自己有對兄弟坦誠麽？似乎並沒有。
“所以，梓殤，你對林琪有什麽不滿，不妨直說，我們探討一下。”
李陌星終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了。
白梓殤鼓著腮幫子，瞥了一眼林琪，帶著點哭腔，訴說道：“我姐她……她又走啦……”
“走了？”林琪一驚，站了起來。
“都怪你都怪你！”白梓殤跟著站了起來，伸出手指著林琪，哭道，“都怪你不讓我回家，都怪你的那些餿主意，我本可以和姐姐多待一些時辰的！嗚嗚嗚……”
“喂！你別哭啊！哭什麽？”
“梓殤.……對不起.……嗚嗚嗚.……”
林琪竟也跟著哭了起來，他是真的覺得抱歉，因為他能理解白梓殤的心情，他倆一個是廢物，一個是孤兒，從小沒少受譏諷，共同的患難使得他們之間多了些理解。
“不是，你跟著瞎湊什麽熱鬧啊！？”
李陌星額頭布滿黑線，無奈地搖了搖頭，一把捂住林琪的嘴巴，對白梓殤說道：“梓殤，別傷心了，林琪也不是故意的.……對了，我把那鷹落在鎮口了，你快去撿回來，咱晚上吃鷹肉！快點快點，若是晚了，怕被別人撿了去。”
“哦……行，那我去了。”
白梓殤揉著眼睛，抽泣著，往鎮口
走去。
果然，還是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李陌星了解白梓殤，他知道白梓殤的性格，屬於快恩快仇的那種。
白梓殤走後，林琪從李陌星懷裏掙脫，也是抽泣道：“鷹……什麽鷹啊？”
“天上飛的鷹。”
“那麽高，你怎麽打下來的？”
“梓殤射下來的。”
“梓殤.……嗚嗚嗚，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姐姐會就這麽走了……”
李陌星真是服了這丫的腦回路，他重重歎了口氣，一把拉過林琪，問道：“你們打架，身上留下傷口了麽？”
“我……我臉上到處都是傷……嗚嗚嗚”
林琪指了指自己腫成豬頭的臉，這才感覺到痛，於是又開始哭了起來。
李陌星抓住他的肩膀，使勁兒搖了搖，然後皺起眉，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認真地道：“我是說，有沒有流血的傷口？”
“流血？好像.……好像沒有……”
又是好像，李陌星恨透了這個詞。
“林琪，得罪了！”
“啊？什麽得罪.……哎哎哎！你幹嘛！？”
春日午陽下，隻見李陌星一把推倒林琪，三下五除二將其身上衣物扒得精光，隻留裏麵一條襠褲遮羞。
待到他確定林琪身上沒有出血的傷口後，又複把衣服丟給他，道：“喏，穿上吧，你沒事兒了。”
林琪不說話，自顧自地穿著衣服，他擰著表情，很生氣，很難過，因為最要好的兩個兄弟，在同一天，都對他上下其手，極其不尊重。
李陌星等林琪把衣服穿好後，將藥丸遞給他，道：“服下去。”
“哼！”
林琪也是有小脾氣的，他白了李陌星一眼，不予理睬。
“擅自脫了你的衣服，我向你道歉。”
李陌星何等聰明，他當然猜到了林琪生氣的原因，隻要道個歉，想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然而，林琪對他還是不理不睬。
李陌星尷尬地抽了抽鼻子，解釋道：“你沒必要為這生氣，我是擔心你，才幫你檢查的，換了別人，誰管你有沒有受傷？”
“真的？”
林琪的表情略微緩和。
“當然是真的。”李陌星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你可知這藥丸幹嘛用的？”
“幹嘛用的？”林琪湊過去，好奇地問道。
“長個子用的……”
“啊嗚！”
李陌星話還沒說完，林琪便一口吞下了藥丸。
果然，還是這一招對他有用，他實在是太想長高了。
李陌星想著，心裏的那塊兒大石頭終於落了一半，還有一半，則是自己家中的那具屍體。
“林琪，我要回去了，晚上老地方見，我有些事情要囑咐。”
“那梓殤呢？”
“我和他說過了，他會準時到的。”李陌星一邊往鎮東走去，一邊正色道，“你現在回家去，太陽落山前，不許出門！”
“為什麽啊？”
“因為，鎮子裏有可能進了一個，小煞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