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府殺人案(四)
三人坐在馬老板的攤鋪裏,說著些北邊的事,西邊的事。
“老國公如今也近六十了吧?”說話的是管範,畢竟就他話多。
楊樹右手握著筷子,扒拉著碗裏的韭菜末,看也沒看管範便說“是啊,五十七了,聖人也不知體諒一下老人家,明明也該讓老爺子回來享福了。”
可把管範嚇一大跳,連忙捂住楊樹的嘴,這是鬧市街邊,人多口雜。
“你這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是吧?你不想活,也要替劉兄想想,他還有嬌妾未過門呢。”說著還往劉卜助那裏扯,擠眉弄眼的示意劉卜助。
“唉,管兄你這話就不對了,你家中嬌妻美妾可是不少的。”劉卜助笑著搖搖頭,不接這踢過來的皮球。
管範與楊樹一聽這話,頓時奇怪的看著劉卜助,這平日裏的悶葫蘆,聽見楊樹提起聖人早就閉嘴不言了,今日竟然還敢調侃管範。
“大郎,你今天吃錯藥了?”楊樹說的。
“什麽大郎,楊兄,我在家中排行老七,大郎是家兄。”劉卜助疑惑的眼神,看的楊樹不自在,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多時,雷虎來了。
“少爺。”雷虎看了看周遭,喊了聲楊樹,便沒說話。
楊樹也明白什麽意思,示意雷虎。
雷虎轉頭讓那些個便衣過來,便衣們一會兒就把他們的桌子圍得死死的。
馬老板是個實誠的和麵人,在東城街賣了十幾年的麵,有的人有的事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自覺的就走開了,進到廚房裏接著和麵去了。
雷虎又看著桌上的三人。
楊樹知道什麽意思,淡淡的說“他們倆都是自己人。”
雷虎尷尬的笑了笑,也坐了下來。“沒打聽出來是誰的,畢竟王府裏能知道秘密的人都在京城裏。”
楊樹不意外,點點頭,示意管範二人別多問,畢竟攤子上人多嘴雜,隨即又大聲衝廚房裏的馬老板喊了句“再加碗麵!”
雷虎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少爺這多不好意思啊。”
“不必,等會你還得把我們三的麵錢也給付了。”楊樹拍了拍雷虎的背,厚著臉皮就說。
“唉,為什麽?”雷虎有些不樂意了。
“今早的打賭,要不你給我十倆銀子,我來給麵錢?”
雷虎一下子氣癟了,十倆銀子至少能買上幾十碗麵了,還是加肉的,所以也沒再多說話,哼哧哼哧的吃著馬老板抬上來的麵。
楊樹問劉卜助“那欣如煙,你安排在哪?”
劉卜助說“在城西的私宅裏。”
楊樹點點頭。
這一幕,又把管範今早的疑惑又翻了出來,可楊
樹不打算給他解釋,就讓他繼續疑惑下去吧。
楊樹幾人沒在東城街多耽擱,等雷虎吃完了麵便出發前往城西。
來到城西的一間舊宅子裏,宅子雖然不大,但是收拾得不錯,也沒有雜草,隻是府門略顯破舊。
宅子裏就倆個人,四五十年紀的老嫗和十七八的女子。
老嫗與女子正在收拾院子,想來剛剛搬進此地,還在打點也是正常。
女子正是欣如煙,曾經的京城教司坊花魁,原本教司坊的人是不允許被贖身的,內裏的姑娘大多都是高官家眷,隻是人在官場哪有不濕鞋的道理,一但犯了事,一個不好便會累及家人,有的甚至夷三族、九族都是會發生的。
好在劉家也是有些實力的,想要為一個風塵女子贖身還是沒多大問題的。
欣如煙聽到院門打開的聲音,連忙小跑過來,原本欣喜的表情在看到來的並非隻是劉卜助之後,又變得拘謹了起來。
再一次看見花魁欣如煙,楊樹和管範不由得也是讚歎她的美。
唇紅齒白,眼眉之間似有流水。
正是青春年紀,素衣散發胭脂未摸。
睫毛彎彎,耳垂晶瑩,膚美形滿,一笑獻人城。
七歲的楊樹也是看得呆了,回首看了眼管範,隻見管範眼神真誠,未有半點嘈雜,隨即又打了自己一巴掌,我與那曹丞相何異?
欣如煙拘謹著身子,認認真真施了個萬福“見過楊小世子”隨即又說“見過管公子”
許是太多年待在勾欄之中,如今再一次如從前那般與朱門子弟交談,卻變得局促不安,手心發汗,任由勾欄之中的經曆經驗一篇篇翻閱在腦海之中也冷靜不下來,這是久困牢房終見自由的不知所措。
楊樹與管範回禮。
欣如煙看著楊樹,一個七歲大的孩子與自己心上人竟是相交莫逆,而且看著他手執學子禮,雖說曾從清宴(劉卜助)那裏聽過六歲時便過了三試,已是進學,也就是尋常人稱的秀才。
進學,也就是就秀才,是需要經過縣、府、院三次考試,如果都通過了,然後便可以進入學府就學,這樣的人也可以稱作是進學或者是秀才,也具備了鄉試的資格,鄉試說的便是一州之地的考試,考中者則為舉人,可以入仕。
當然,也不是隻有秀才才能趕考,也可以通過捐栗得監生的方式獲得考試資格,管範便是這樣得來的。
隻是無論管範或者是劉卜助,都通過了鄉試,如今正是進京趕考的時節,如若不是出了劉卜助這檔子事,倆人隻怕早就在京城的勾欄裏笑談風月。
興許身邊還有幾位漂亮的小娘子扇扇風,唱唱曲
兒,伺候著來自各蘇州的倆位學士飲酒尋歡。
隻是人生如同擲骰子,是大是小,焉能說好壞,還是得看結局罷了。
至少現在的劉卜助是快樂的。
劉卜助拉著倆位好友便進家門,又小聲的對著可人的小娘子溫言溫語片刻。
欣如煙去了後廚備些糕點茶水,又叫府中老嫗出門去尋了些牛奶回來。
而楊樹三人則坐在偏廳裏,為何要來偏廳呢?雖說宅子不大,但是正廳還是有些寬敞的,三人在那一坐,離得老遠,總覺得太膈應了。
原本劉卜助邀請他們來正廳是因為重視,但是楊樹卻說不如去偏廳,自家兄弟說說話而已,隔得老遠的,說點什麽悄悄話還要上上下下的來回走動,畢竟楊樹才七歲,正廳的椅子又高又大人往上麵一坐,腳尖都碰不上地麵,讓他是好不自在。
來到偏廳剛一坐下,正好就他們三人。
“留不住,有件事情出於好奇,我想問你。”楊樹乘著沒什麽外人就直接說了。
“楊兄,這次我能夠娶如煙多虧了你,無論是我與她的第一次見麵,還是這次的事情都是你在幫襯,你問的事情我若知道,一定不隱瞞。”劉卜助本來就是個老實人,這次還欠了楊樹這麽大個人情,加上上次的詩句,劉卜助內心還是十分感激這位老友的。
“倒不是多大的事情,就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這個八卦的心。如果你覺得為難,不說也沒關係。”楊樹靈動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還有些不好意思。
“楊兄,這裏的八卦是何意?莫不是術士用來探風水的?”管範一下子就找到了華點。
楊樹瞪了他一眼“有你什麽事?一邊呆著去。”
“好嘞。”管範也是個混人,說一邊呆著就一邊呆著,把椅子拖到角落裏,老老實實坐著。
楊樹一看這情形,也頓時是五味成雜。
又問“方便說說你家中夫人的事嗎?”
隻聽聞楊樹這話,管範又厚著臉皮把椅子搬回桌前,坐姿乖巧得像個孩子。
楊樹也不想理皮這個混貨,就看見倆人眼巴巴的看著劉卜助。
劉卜助歎了口氣。
楊樹從管範的手裏搶了把瓜子,倆人磕上了。
劉卜助也是被倆人逗樂了,笑出了聲。“算了,想來你們倆也不會透漏出去。”
想了想措辭,劉卜助又接著說“郡主嫁到我這裏之前,是懷著孩子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
楊樹二人,卻是露出不意外的表情,畢竟這件事情他們倆早就有猜測了。
“因為坊間的傳聞其實是真的,我與郡主從未圓房,隻是郡主的肚子是越來越
大,明明是懷了孩子的。”
“然後呢?誰的?”這話是管範問的,畢竟戳人痛處的事情他也算幹的習慣。
楊樹呢,則表示幹的漂亮,還給了管範一個鼓勵的表情。
劉卜助沒有在意倆人的小動作,畢竟這兩位如此這般也不是隻今日。
劉卜助接著說“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是能讓我爹娘三緘其口的,想來是位大人物。我估計身份不比你差的。”說著就看像楊樹。
可楊樹不樂意了,跟誰比呢?我是那種耕了田不認賬的牛嗎?
管範呢則是在認真的思考著,一邊還扒拉著手指,還給楊樹二人解釋道“既然是這樣的人物,其實也真的沒有幾個,而且吧,這可是汝陽王府的郡主,在這般想想,能讓王爺咽下這口氣的真不多,或者說就那一倆個,而且劉兄你剛剛說不比楊兄身份差,我倒是覺得至少比楊兄還要高幾檔,或者說他家裏那位老爺子那種地位的才可能。”
楊樹一聽,得,又一個。你們倆今天是哈士奇盡吃屎-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當然這話楊樹是不會說出口的,不然翩翩公子的形象會崩壞的。
隻是楊樹還是奇怪,既然郡主都懷上了怎麽敢嫁到劉家?便問“你們的婚事是何時定下的?”
“自幼便定下了,是我爺爺在世的時候定下的。”劉卜助也不隱瞞。
反正事情圓滿結束了,剩下的就是些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說說圖個樂,也沒必要去深究。
正好欣如煙備好了茶水來到了偏廳,或者說是故意此時才到。
劉卜助一見欣如煙進來,趕忙幫忙,又是端茶的又是倒水的,完了還緊緊拉著人家的纖纖玉手,倆人都是漲紅了臉卻不肯放手。
也真的是個癡情的人兒,劉卜助還求著楊樹說些故事給欣如煙聽,楊樹也是被氣的夠嗆,心想強喂狗糧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我給你做僚機?
心裏憤憤不平,隻聽見管範又抓住了華點“你倆這是都沒經驗?牽個手都臉紅。”
楊樹也疑惑了起來。
“管兄說笑了。”
楊樹瞪大了眼睛,滿臉不相信“你那晚真的就隻是和柔兒談經文?然後你和如煙姑娘一晚上也沒發生什麽?”
劉卜助臉頰更發的紅了,靦腆著臉解釋道“楊兄何時見我說過謊?”
楊樹一拍腦袋,得。硬把母牛拉去耕田-沒個動靜?
隨後鬧騰了一會,楊樹便特意給他們選了個墳墓裏的蝴蝶的故事,一直講到夜深。
中間講到山伯結識了女扮男裝前來讀書的英台,兩人同室居住,兄弟相稱,感情篤深,三人便喜笑顏開。
又講到
當山伯知道祝員外已將英台強行許配馬文才後,連英台也不曾見一麵即被逐出門外,回家後悔恨交加,相思成疾,三人又憤憤不已。
再講到英台出嫁那天,風和日麗,花轎剛到塚西的古道上,突然狂風四起,英台要求落轎,前去祭拜梁兄亡靈,到得墓前,英台眼望梁兄石碑,悲痛欲絕,聲淚俱下,曆數梁兄情意後,撞碑而死,就連管範這憨貨也流下了幾滴眼淚,更別說另外那對情侶了,隻見劉卜助緊緊的握住欣如煙的手,還把她摟入懷裏寬慰,楊樹更是氣憤,隻是故事還是要講完的,做了太監可不好。
最後講到墳墓裂開,英台鑽入,遂翩翩飛出兩隻蝴蝶,相依相伴紛飛天涯。
故事說完了,隻見劉卜助輕聲對欣如煙說“還好我們有楊兄和管兄,最後才能善終。”隨即倆人起身給管範與楊樹拜了個大禮。
楊樹最受不得眼淚,起身拉著管範便走了,走到門口回頭對劉與欣倆人喊道“你倆好好的結婚生子,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感謝。”說完就不在扭捏,招呼著院子門口的雷虎一行人奔著國公府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