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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3……

  殊不知乖巧躺著被戳臉蛋的小帝姬內心也是一片驚濤駭浪！

  她又不是小傻瓜,被戳臉還能睡成小豬，事實上熟悉神秀帝姬的人都知道，她最為自律,每日只睡很短的時間,且為人機敏,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耳目，世間就無人敢戳她的臉！

  雖然溫離慢戳的小心翼翼，根本沒用什麼力氣,但對剛剛出生的小帝姬來說,這份外力還是讓她睡不下去了，於是努力睜開眼睛，可惜的是小嬰兒的視線模模糊糊,僅能勉強感受到光,分辨眼前事物的形狀，想要看仔細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隱約感覺到那是一個年輕的女郎,身上很香,即便被裹在襁褓中，也能聞到來自女郎身上的淡淡香氣,是一種……很奇妙,且從未聞過的味道，令人心安，以至於神秀帝姬發覺自己變成一個小嬰兒后,竟沒有感到慌張不安，甚至想要被對方再觸碰。

  她記得……自己先前只是累了,批完了手頭的摺子便伏案小憩片刻，原本是叫徐微生一炷香后叫醒自己，怎地一轉眼便到了這個地方？這是哪裡？

  最關鍵的,這個身有異香的女郎又是誰？

  隨後，神秀帝姬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長大了也沒有你好看。」

  她愣住了，這聲音她自然認得，是父皇，可這語氣……她從未聽過父皇以這樣溫和的語氣同人說過話！

  在神秀帝姬的記憶中，父皇的強大、冷淡、不近人情的，像是冰雪鑄就而成，很少見到他面上有什麼表情，也從未見過他笑，聽壽伴伴說父皇過去暴躁易怒，可神秀帝姬看不出來，她從未見過父皇發火，他像是沒有了人的七情六慾，只是活在這世上而已。

  小的時候她不懂，長大一些才明白，只是因為失去了最重要的那個人，所以這世上的一切對父皇來說都沒有了意義，即便是女兒也一樣。

  如果她不是母後生下來的孩子，她的下場應當不至於像幾位兄長那樣慘，但也頂多是如兩位皇姐，安分守己，便有榮華富貴。

  能讓父皇語氣這般柔和的……難道說……

  這時，神秀帝姬又聽到那身有異香的女郎開口：「官家怎麼可以這樣講？神秀以後一定很好看的。」

  不。

  神秀帝姬想，我一定沒有您好看。

  她不曾見過母親的模樣，只在身邊宮人們的口中得知昭慶皇後生得多麼美麗，彷彿將世間好顏色都聚集在一身，再無他人能與她爭輝。

  父皇手中倒是有母親的小像，只是吝嗇得很，不許旁人看，神秀帝姬一直在想，母后應當是怎樣的人，才會在死後，還被大家所懷念呢？

  她迫切地想要看見她的臉，可睜大了也仍舊瞧不清，反倒惹來昭慶皇后笑：「官家快看，神秀的眼睛好大。」

  官家低頭瞧了一眼，實在是沒多少心思放在小孩身上，但又不能不回應妻子的話，於是勉強嗯了一聲，顯然是敷衍，若是平時他這樣敷衍她，她一定要不服氣，今兒卻因為小帝姬太可愛，她壓根沒注意到，只顧著逗弄小帝姬了。

  神秀帝姬感覺到纖細染香的手指在自己臉蛋上勾來勾去，她不覺張開小嘴兒，小手小腳也很有力的在襁褓里掙扎，溫離慢見狀，問道：「她是不是餓了呀？快叫乳母進來。」

  神秀帝姬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乳母抱入懷中，平心而論，乳母身上乾淨清爽，因為要哺乳所以不許熏香，她們照顧孩子很有經驗，所以抱著神秀帝姬比任何人抱都有技巧，神秀帝姬卻不願意被抱，她只想回到那個身有異香的女郎身邊，於是奮力掙扎，偏偏又是小嬰兒，這點子力氣聊勝於無，反倒惹得人說：「小帝姬手腳有力，一瞧便是個茁壯的。」

  是壽伴伴的聲音。

  神秀帝姬被抱到隔間餵奶，她很抗拒，畢竟身體里是將要而立的成年人，又不是真的小嬰兒，可她不吃奶，乳母嚇壞了，汗如雨下，小聲哄著，神秀帝姬頓覺無望。

  很快她就發現，吃奶並不是最令人絕望的人，還有小身體不受控的反應……吃喝拉撒都得人照顧，即便被照顧的無微不至，她也覺得羞恥，但畢竟是成年人的靈魂，因此竟也沒哭，頂多是紅了眼圈兒。

  如此過了一個月，她眼前總算是漸漸清晰，這一個月里，她大多數時間都是由尚宮乳母照料，每天大概會有一兩個時辰被抱去母後身邊，母后在坐月子，神秀帝姬特別乖，有需求的時候才會哭兩聲，照料起來特別省心，溫皇后是很想將她留在身邊的，只是官家不許，且她還未出月子，也不方便。

  神秀帝姬能夠看清楚母親臉的那一日，正巧是她滿月，她已經弄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一切跟記憶中都不一樣，最大的變故便是本該薨逝的母后。

  母后應當是在生下她後幾日離世，可這一世母后非但沒死，還好端端活了下來，這讓神秀帝姬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重活了一世，還是記憶出現了問題？

  她咬到自己舌頭時會有痛感，前塵往事卻也記得清清楚楚，有時她甚至恍惚覺得，這才是正確的人生。

  這一日，她第一次看清楚母后的臉。

  因著帝姬滿月，她是官家第一個孩子，又是中宮所生，地位非凡，這一點神秀帝姬很清楚，她以一介女兒身登基為帝，若非父皇力排眾議的扶持，也不會有那樣穩固的根基，即便是在父皇禪位后，朝中大臣對她也敬畏有加，這與她的能力手腕有關，卻也離不開父皇的幫助。

  他這樣做，是因為母后。

  母後生得極美，從前神秀帝姬對於外貌並不看重，紅顏終究會成枯骨，她身為帝王，自然見過形形色色的美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其中不乏盛名在外者，只是見了，難免會生出名不副實之感，文人騷客筆下丹青寫盡美人，辭藻極盡華麗讚美之能事，實屬誇張，惟獨母后——神秀帝姬不知這是否出自自己對母親的偏愛，她如今方覺得，那些描繪絕世佳人的詩詞，套用在母後身上，竟還顯不出她一半的風采來！

  溫離慢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抱起來，摸了摸小臉蛋，「今兒個是咱們神秀滿月的好日子，我也要好好打扮一番。」

  大宮女冬螢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不負重託，將娘娘打扮漂亮！」

  是非常年輕的冬螢姑姑。

  神秀帝姬乖巧地待在母親懷裡，眼睛看著四周，夏蝶一邊幫忙打下手一邊誇讚：「咱們帝姬的眼睛可真好看，又圓又亮，瞧著便聰明。」

  溫離慢對於別人誇自己沒什麼感覺，可誇她的女兒，那便是誇在她心坎兒上，立時點頭：「我也覺著神秀聰明，一定比官家還聰明。」

  「哪裡就比朕聰明了？」

  事實證明，可不能背後講人壞話，容易被抓個正著。

  溫離慢吐了下舌頭：「官家都聽到啦？」

  「自然是聽到了，朕的耳朵又沒聾。」官家大步走進來，看到溫離慢抱著女兒，眉頭微蹙，「你剛出月子，怎地就抱著她？她這樣胖。」

  神秀帝姬心裡頓時翻起一陣洶湧，胖？她哪裡胖？小嬰兒胖，那不是理所應當？

  她自出生起便身體健康，又因為是成年人的靈魂，乖巧聽話能吃能睡，胳膊長得跟藕節一般，一圈圈嫩肉，臉頰軟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與溫皇后一模一樣，都是又長又翹，宛如年畫娃娃，胖點怎麼了？以後長大了，自然會瘦下來。

  溫離慢低頭看女兒，許是慈母眼裡出好女，怎麼看都不覺得神秀胖，於是搖頭：「神秀不胖，官家別亂說，我才是胖了。」

  她之前太過纖細，如今身上長出好些肉，顯得格外珠圓玉潤，臉頰甚至微微鼓起，哪怕做了母親，也顯得有幾分稚氣，說是胖不恰當，應當是豐潤之美。

  「……你哪裡有她胖。」

  官家小聲嘀咕了一句，示意宮女將神秀抱走，可憐小帝姬被裹在襁褓中掙扎不得，只能眼睜睜與母后漸行漸遠，看著母后投入父皇懷中。

  她本是極為冷靜理智之人，卻不知是否受到嬰兒身體影響，又或者是為父皇在母後跟前詆毀自己胖，竟是有幾分生氣，這一氣之下，竟啊啊叫了兩聲，成功吸引了她母后的注意力，直接把官家推開了：「咦，神秀方才是說話了？」

  小女兒自出生起便十分早熟，不愛笑也不愛哭，除非是有需求了才會哭兩聲，也極為短促，還是頭一回聽到她這樣開口。

  官家還維持著抱她的姿勢，半晌，將手放下，跟在妻子身後走過來，面色不是很好看。

  神秀帝姬瞧著父皇的表情，突然無師自通了一些事情，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母后，小嬰兒不會說話，但水潤潤的大眼睛那麼可愛，又是母女連心，不必開口溫離慢便明白她想做什麼。

  橫豎梳妝也差不多了，她直接將女兒重新抱到懷中，還教訓官家：「神秀聽得懂，官家不要說她胖。」

  官家心道這麼點大的小東西聽得懂才是奇怪，可面對妻子的指責，他還是溫聲應了：「朕記住了。」

  溫離慢這才點點頭：「下回不許說了。」

  「……嗯。」

  神秀帝姬感覺父皇看自己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不友善，過去拿她當擺設，現在拿她當假想敵，她舒舒服服地待在母后懷裡，溫離慢也願意這樣一直抱著她，誰要分開她們，小帝姬立刻開始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只好哼兩聲母后便心軟，神秀帝姬愈發感覺自己會了什麼了不得的技能。

  神秀帝姬的滿月宴，主人公自然是剛出生一個月的小帝姬，群臣拜賀，舉國歡騰，為了給小帝姬祈福，官家下旨大赦天下——對此，神秀帝姬表示自己很拎得清，父皇哪裡是為了她，根本就是為了母后。

  她不覺沉迷在這樣的人生中，從前沒有母后，不知道有娘是什麼樣子，如今才知這是多麼幸福的事，她一點都不想離開她，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在一起。

  令神秀帝姬沒想到的是，在她的滿月宴上，父皇下了諭旨，如同記憶中一樣，他仍舊要立她為儲君。

  她原本以為，母后還在，且身體康健，日後他們一定會為她生下弟弟妹妹，雖然身為女帝，可只有神秀帝姬自己知道這條路走得多麼艱難辛苦，倘若她是男兒身，許多事都會事半功倍。

  朝臣們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平和，這一點，神秀帝姬猜測，大約是父皇早已在私下安排好的緣故，她這位父皇從不是重男輕女之人，因為在他眼裡，男人女人都如草芥，不分誰比誰高貴，令神秀帝姬驚奇的是母后竟然也沒有訝異，顯然父皇也與她說過了，而說這些時，她是不在場的。

  帝后是夫妻，她只是個小嬰兒，根本無法插足其中。

  這讓神秀帝姬深感不服氣，她知道母后愛她，可知道，與親身感受是兩回事，誰會被昭慶皇后愛著，卻能忍住不向她靠近呢？

  滿月宴上，神秀帝姬見到了許多熟悉的人，不過她沒多餘的心思分給他們，等到她會走路會說話便要啟蒙學習，因此趁著現在好時機，她不能跟母後分開！

  小帝姬如此黏人，除了溫離慢誰都不認，哪怕是乳母都不行，到底是親生母女，旁人是比不上的，溫離慢從前覺得，自己喜歡肚子里的小孩，是因為愛屋及烏，她愛官家，所以也愛他們的孩子，但隨著時間過去，與女兒相處愈久，愈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如此可愛的小生命，在這之前，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如此迷戀這樣的小嬰兒，連看小嬰兒吐泡泡眨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都覺得有趣。

  若是官家也吐泡泡眨眼睛躺在床上不動彈，溫離慢覺得，她是不願意看的。

  她喜歡官家陪著自己玩，給自己念書，喜歡親親抱抱，靠在他懷中。

  當天晚上，小帝姬也要黏著母親不肯離開，一被抱起來就哭，壽力夫急得滿頭大汗，邊上的乳母也沒好到哪裡去，帝後去沐浴更衣了，臨去前，官家交代他將小帝姬抱走，若是官家回來發現小帝姬還在，這可如何是好？

  神秀帝姬看著眼前年輕了許多的壽伴伴，大眼睛眨巴著，在除了母后之外的人面前哭，她是沒有眼淚的，誰要碰她她就哇哇兩聲，這些人便被嚇得不敢亂動，還挺有趣。

  小嬰兒的人生太無聊了，只能這樣尋找點樂趣。

  壽力夫感覺小帝姬格外機靈聰明，這麼點大的孩子透著股靈氣，他試圖跟她講道理：「殿下乖啊，殿下晚上要吃奶，若是在內殿睡，會讓官家與娘娘頻繁起夜睡不好的，奴婢抱您去隔間好不好？」

  小帝姬看著他不說話。

  壽力夫試探道：「殿下不說話，奴婢就當您答應了？」

  於是伸出手……剛碰到小衣服，小帝姬便嗷了一嗓子，嚇得他趕緊又把手縮回去，真是抱也不是，不抱也是，頭疼的要命。

  等官家出來，就瞧見小帝姬還在龍床上，身上的襁褓解開了，穿著布料柔軟的小衣服躺在那兒，白白胖胖的一團，遠遠瞧著，跟個糯米丸子一樣，儘是肉。

  胖成這樣了還不許人說。

  他看了眼妻子。

  溫離慢逗了逗女兒，捏捏她粉嘟嘟的臉蛋，不大敢用力，怕把她口水捏出來，也怕把小臉蛋捏大了，只是觸感太好，總是忍不住……

  小帝姬蹬著有力的小胖腿，看起來格外健康強壯，溫離慢十分高興，她最擔心的就是女兒像自己一樣身體差，見小帝姬生龍活虎，從出生到現在就沒生過病，能吃能睡，她再開心不過，只是天色晚了，確實是該送她回去睡覺了，只是……

  她扭頭問：「官家，要不就把神秀留下來睡吧？」

  官家一口氣險些憋在胸腔沒能吐出來，方才在浴池中兩人便親熱了許久，她心裡惦記女兒，他才收手，眼下竟要將神秀留在內殿？

  神秀帝姬看著母后，咧著小嘴笑起來，小嬰兒天真無邪，能有什麼壞心眼呢？溫離慢愈發捨不得，親了親女兒的胖臉蛋，但心裡終究是官家地位更重，親自把神秀抱起來：「母后抱你回去睡覺好不好？明天母后再陪你玩。」

  神秀帝姬對著父皇跟壽伴伴能哭，對著母后是不會哭的，乖乖巧巧任由溫離慢抱，壽力夫鬆了口氣道：「殿下還是最愛娘娘，方才奴婢一抱就哭，娘娘抱，她便不哭不鬧了。」

  官家從溫離慢手中將小帝姬接過去，眼見小帝姬又想張開嘴巴，他心平氣和道：「你母后抱你去隔間會累，朕抱你去，她也輕鬆。」

  小帝姬立馬便安靜了，看得壽力夫嘖嘖稱奇，心說該不會真聽得懂吧？

  溫離慢原本想跟著去，官家沒讓她跟，他將女兒送回隔間放到床上，又令乳母等宮人好生照料，然後居高臨下望著女兒好久，就在神秀帝姬以為父皇看出來什麼時，卻見他薄唇一張，吐出兩個字。

  「真胖。」

  說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