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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歸心似離箭

  撫黛眉、塗胭脂,敷鉛粉,試口脂。


  陸以蘅從來沒有用這麽挑剔的目光審視自己,是不是得體,是不是漂亮,是不是……真的像個新嫁娘。


  嶽池笑吟吟的將錦繡蝴蝶蘭的卻扇交到陸以蘅手中,那是她母親遺留下珍藏的嫁妝,嶽池不吝嗇,看著眼前眉目如畫嬌驕相宜的陸家丫頭,若說情同姐妹是嶽池高攀,但無論如何掩藏不了這份眷戀傾慕。


  她聽到魏國公府外傳來的喧囂和哄鬧。


  時辰到了。


  陸以蘅輕輕吞咽了唾沫,下榻時險些踩了裙擺崴了腳,咯噔一下,嶽池笑話著連忙將小姑娘攙起,這躍馬花間的閻羅殺人不見血,怎的在自己成婚的大日子上昏頭轉向的。


  她就跟是看著自個兒嬌養的小女兒出嫁般勞心勞力。


  陸以蘅鮮少有盛裝打扮的時候,珠玉華貴,金絲鞋履,卻扇朦朧遮擋了顏麵,原本淺淡的眉著了墨,長睫如扇隔著山海嬌羞。


  丫鬟們在堂外恭敬的候著。


  尤其是青鳶,她亦步亦趨小心的跟在陸以蘅身邊,一邊走,一邊掉眼淚。


  她笑的最開心,哭的也最大聲。


  魏國公府的小姐終於從這扇朱漆斑駁的門中堂堂正正的踏出,她的名字天下皆知,她的夫君萬世無雙——明光在卻扇緣角轉折出美妙光輪,所有的流雲溢彩似乎都及不上陸以蘅回眸時眼角沁著的水珠。


  魏國公府。


  這木匾陳舊卻也鋥亮。


  陸以蘅踏上馬車,金玉*珠簾遮擋了所有探究好奇的目光,她聽到馬蹄咯噔,她聽到街角的呼喝,百姓的稱頌,也聽到越來越遠的青鳶丫頭,喜極而泣的聲音。


  陸以蘅偷偷掀開窗牖一角,國公府前人山人海,她的眼淚從眼眶落下,好像在那瞬看倒了陸仲嗣的開懷,陸婉瑜的欣慰,父親母親並肩而站,花奴抹去眼淚放飛了手中的蝴蝶,小姐,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南屏了。


  別哭別哭,愛著她的人,都不該哭。


  阿蘅正在走向屬於自己的天地和幸福,明珠不會蒙塵,深海亦可見月。


  十裏紅妝,鋪天蓋地。


  今日主持見證這盛事的便是少年天子,明湛,天底下怕再無人能得此殊榮。


  陸以蘅這輩子麵對過刀山火海、屍山骨海,從沒有哪一天這般戰戰兢兢生怕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也出了差池。


  一整日的禮節下來,她總覺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耳邊全是喧鬧著的恭賀新禧,哄哄鬧鬧盤旋直到自己踏入了婚房。


  丫鬟宮娥都退了出去。


  這裏是鳳陽王爺年幼時的寢殿,自打男人去往封地後數年如一日的有人照料著,陸以蘅來過一次,幹淨簡單的不像是皇親貴胄的居所,如今紅燭映簾,燈花初綻。


  老實說,小姑娘舉著卻扇一日這胳膊著實酸疼的厲害,她趁著房內無人,偷偷擱下了扇子踢了踢腿腳舒展身子,似乎還能聽到前殿傳來的歡呼聲。


  鳳明邪此時大概忙著應付滿朝堂的恭賀,皇家的兄弟子侄一大籮筐,明湛還不得趁著今日好好的調侃調侃自家皇叔。


  陸以蘅提起裙擺,她站著累,坐著也累,鬆散了身體還伸了個懶腰終於感覺不那麽的疲乏和緊張,悄悄挪到了窗口,木欄雕花精致玲瓏。


  “喀”,她推開縫隙,寒凜冷風將院中白梅香氣一並攜入,陸以蘅那個打了個冷顫卻不想關上窗。


  今夜群星璀璨,天邊有著濃雲緩緩移動,偶爾將星光遮蔽遺留三寸月輝,巍峨城巒外偶爾閃過落幕煙花。


  陸以蘅倚欄輕眺。


  這幾日因為籌備大婚,她沒有機會進宮,倒是聽說治世閣的大學士對明湛讚賞有加,所以鳳小王爺提前撤出了禦書房,畢竟終生大事麵前,鳳明邪這平日裏自由散漫的貴人都有些不安躊躇。


  明湛可是為自家皇叔操碎了心,每一件事都親力親為,簡直比自己挑選皇後還要謹慎隆重。


  杯酒觥籌,或許,這就是每個人所希冀的太平盛世。


  陸以蘅神遊太虛連唇角都不自覺的勾了起來,突然腰身纏上溫暖的體溫,有些酒意卻不濃稠,帶著清冽的芳香。


  鳳明邪。


  不知何時已進了屋。


  陸以蘅“呀”的輕喚,心頭一跳臉上就莫名燙熱起來,屋中的燭火瞬時湮滅,顯然,男人故意的。


  她感覺到溫軟覆在身上的紅衣帶著五彩雀羽與月色流光,寒風不能觸動她的身心,鳳明邪鮮少穿這麽豔麗的顏色,五彩下的素衣清濯更能撩*撥人心,明明看不清他的模樣卻能清晰感覺到那眼角眉梢透出的繾綣旖旎。


  無法抗拒。


  他看著你的時候,哪怕一片黑暗,也能灼熱熾目。


  “陛下這就放您回房了?”她悄聲問,嗅到落在耳邊的輕弱呼吸,他沒喝醉,清醒的很。


  “本王煩著他們,”他可不習慣那些應付戲碼,“除了阿蘅,鳳明邪今夜誰也不想見。”


  陸以蘅笑了起來:“這不和規矩。”哪有新郎丟下親朋好友急匆匆回堂的。


  “你我豈是俗世人。”鳳小王爺懶懶答道。


  的確,鳳明邪從前橫行無忌放肆慣了,什麽皇家利益血脈親疏在他麵前不值一提,而陸以蘅出格的事更是一籮筐,向來不受君命,什麽三跪九叩行大禮——繁瑣又俗氣。


  兩人依偎在窗口竟也不覺寒冷,遠處的宴席燈火流光不斷,熱熱鬧鬧惹人歡喜。


  “方才,在想什麽?”


  陸以蘅雙手托腮晃了晃腦袋,鳳冠玉*珠敲打在碧玉上,脆音悅耳:“臣女歸心似箭呢。”她還俏生生的瞅了男人一眼,朦朧月光落他山眉海目,慵懶輕曼又明燦旖旎,富貴荒唐骨將風花雪月輕收眼底,叫陸以蘅每每不經意望見都覺心悸非凡。


  妖精。


  她忍不住啐口。


  成婚之後第一件事,她要帶鳳明邪去往南屏,看一看魏國公府陸家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名動天下,那裏的山水景致不下盛京,民風淳樸樂天知命,她迫不及待的希望鳳明邪了解自己的一切過往包括——她還有一個藏於山海不入世的師父。


  鳳明邪的指尖輕輕落在窗框,自然感受的到身邊人的期待:“今早,明湛問本王,可願留在盛京。”


  陸以蘅眨眨眼:“啊,沒成想那小子是這麽有情有義的家夥。”怎麽,還舍不得鳳陽王爺?

  明湛以前可是恨不得把他們夫妻倆的頭給擰下來別在褲腰帶上。


  “可惜晚了,”陸以蘅大咧咧抱住鳳明邪的胳膊,這男人往後餘生每一天都歸她陸以蘅所有,“臣女明兒個就把這勞什子的兵馬大將軍給卸了,連離任書都起草了,您也不許在禦書房裏給那些老大人出謀劃策!”


  她戳著指尖似是威脅般故意惡狠狠道。


  小王爺身體金貴,本就不善,還要為國事殫精竭慮,那要六部做什麽,要治世閣做什麽。


  小姑娘現在蠻橫不講理的很。


  “我們就從盛京開始,走籍安道,經巫嘉山,我聽說那兒的狸湖入了春後水色變換美不勝收,然後再轉晉中渡船雍江入蒲清,沿著西南道將山水都遊覽個遍,恰好能從平峽進南屏。”


  鳳明邪看她神采飛揚喋喋不休,陸以蘅不喜歡盛裝打扮,從來一襲荊釵布裙掩不了明目璀璨光華照人,他喜歡看她木簪挽發可更喜歡看她如今鳳冠霞帔隻為自己。


  “阿蘅……”他心念一動,突然道,這兩個字眼是急匆匆呼出卻又突然停駐在舌*尖。


  “嗯?”陸以蘅正說到興頭上,不明就裏望來。


  鳳明邪的嗓子暗啞:“看來,你都計劃好了?”他似是想到了什麽驀然轉了脫口的話鋒。


  “王爺覺得如何?”她眉眼彎彎。


  “一切都聽夫人的。”鳳明邪輕道。


  陸以蘅渾身一蘇,老實說,她總覺得自己以前是鐵石心腸怎敢每每拂這男人的意,如今他一言一語都能叫自己心悅臣服,她定是瞎了眼,才會視若無睹。


  哈,不知好歹陸以蘅。


  小姑娘忍不住自嘲就嗆了口冷風,刺的鼻尖一陣發酸,鳳明邪忙將人攬回懷中,小窗一閉,啪,一室暗沉,一室靜謐,隔絕所有的寒意和喧鬧。


  唯獨遞上鼻尖的酒香四溢。


  男人倚在自己身側,手臂交錯繞挽,無需目光,隻需用心感受此刻的真心真意。


  壺中酒濃醇,是明湛特地準備的貢品洛水,香甜不醉人,少年天子揶揄著說,新婚夜若是把小皇叔給灌醉了,怕是第二天的龍椅都得叫陸小將軍劈成兩半。


  惹不得惹不得。


  陸以蘅指腹經揉撚著金雕銀砌的酒盞,兩人於昏暗中對視,一飲而盡。


  好像可以嗅到空氣中馥鬱的芬芳,像是唇角綻開的甜蜜。


  “交杯禮成,你可就是名正言順的鳳陽王妃,”男人俯身,氣息落在陸以蘅耳邊,癢癢地,“是鳳明邪的妻子。”


  指尖沿著她的頸項、下頜至臉頰輕柔細撫,仿佛要將這模樣都揉刻進心中,不帶情*欲的吻落在額上,便能化開她一池春水。


  陸以蘅是個伶牙俐齒的姑娘,她突然不言不語,那說明,她害羞了,又窘又迫,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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