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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城春草木深

  “小姐您不知道,那天晚上可把鬱大人嚇得尿褲子。”這話不假,百官夜宴出人意料,別說域氏的送親變成了北戎的突襲,武德皇帝遺詔浮出水麵,鳳陽王爺言辭鑿鑿,天子駕崩、兵馬封城,樁樁件件那是百年難遇結果全在一夜之間崩了出來。


  文臣武將就跟個二傻子一樣被端的團團轉。


  陸以蘅揉了揉臂彎上因為結痂而發癢的傷,這段時日來的修養令她神色潤了不少,由著青鳶在耳邊嘮叨。


  她知道蘇一粥帶著懷容營從偏隅趕來,隻是這禁城守衛森嚴他是怎麽輕易入城。


  “邱大人夜宴前跑去六部一拳把兵部尚書給揍暈了。”青鳶坦然。


  “什麽?”陸以蘅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搶了兵令這才放懷容營入京畿,府尹大人收到了三大營元鈞將軍的信件提前將五城兵馬的人換了防,”青鳶歪著腦袋從容道來,夜宴政*變不過一瞬,可調兵遣將早已謀劃多時,“元將軍、陶副將等人都曾經與魏國公一同上過戰場,小王爺在西行時救過他們。”


  陸以蘅呲牙咧嘴的發愣,光是聽青鳶雲淡風輕的描述還覺膽戰心驚,豈是“未雨綢繆”四字可以囊括。


  “那……朝中如何?”這是陸以蘅相對會更為關心的,盛京城外悠悠之口不是她伸手夠得著的,但是一朝群龍無首的大晏金殿該如何自處。


  青鳶拂去落在她發髻的花瓣:“那夜百官相候戰戰兢兢,直到第二天日上三杆才各自打道回府,緘口不談便是最好的局麵,王爺命嶽池姑娘帶著左右龍武衛控製了整個後宮以防太監宮娥和通風報信的外戚作亂,如今宮內由任宰輔的學生帶著三五學士與六部共組治世閣,每日都將折子發往行軍處。”


  鳳小王爺人雖不在京城卻成了名副其實的“攝政王”,朝中要事自需一日三托八百裏加急的送往行營。


  青鳶見陸以蘅的臉上毫無安然笑意,知她擔憂千裏之外的男人,她眼珠子轉轉。


  “奴婢聽說榆陽侯那夜沒有死在盛京城。”


  陸以蘅“哎”了聲。


  “老侯爺見勢不妙撤了兵馬但拒以稱降,楊皇後被囚深宮,他撤回榆陽地區當即聯絡了周遭的三位藩王,集結了近十萬人馬想要在陸南地區掀起風浪。”


  陸以蘅“蹭”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回踱步,拳頭於掌心狠狠一敲:“陸南地區朝廷本設置腹內軍營,可兩年前先皇欲裁然東宮力保其位,明琛收買人心確有一套,可他們這十萬大軍想要北上就得經巢息山,此山十川連脈,怕沒那個能耐,唯獨,渡江。”


  陸以蘅十分清醒,大晏疆域的山川河穀都清晰印在腦中,青鳶不免心頭怔愣,這驚歎就化成了傾慕,自家小姐果然是個將才,寥寥幾句竟將後話都道了出來。


  青鳶“哇”的大叫:“不出小姐所料,十萬大軍本打算過尹庫江。”


  “哈!”陸以蘅突然笑了起來。


  青鳶也跟著笑:“榆陽侯書信八封發往南部交好將領,其中兩封被泗水知府蔣哲截獲告知了小王爺,於是乎,在尹庫江畔,那頭五萬人馬才剛過了半江,這頭蘇一粥已經號令兵馬恭候多時。”


  青鳶忍不住前俯後仰,數萬大軍渡江未半尷尬至極,進退兩難。


  “蔣哲這老東西倒是做了件人事。”陸以蘅挑眉。


  “十萬箭簇對著江麵,伏將軍當即就慌了神,”青鳶手舞足蹈就跟親眼見著似的,“王爺的意思是由他退回江岸便既往不咎,隻是將來,但凡榆陽侯相關兵馬踏出半步,殺無赦。”


  陸以蘅稍有安心的穿了口氣,榆陽侯畢竟是楊皇後的父親,新帝可以死但楊素嫦不能,他們楊家曾有恩有義於大晏朝,鳳明邪擔不得枉殺老臣的罪,那個老頭子可不是什麽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的家夥,隻要擔保他榮華富貴安穩上幾年,再慢慢削取兵權也不遲。


  “想這一朝堂堂天子,銷聲匿跡如雲煙竟也無人敢問敢言。”陸以蘅仰頭感慨,一國之主也輕易成為別人刀俎下的魚肉,命喪黃泉之後無人問津。


  “太醫院的人留在內廷三天三夜這才對外宣稱了夜宴當晚陛下因與鳳小王爺起了爭執動了怒而情緒激憤死於心鬱梗塞,那是文武百官都見到的。”青鳶將謊話當成真相來道,就好似當年北戎老可汗死在武懷門屍骨無存,天下眾生卻隻言他藥石無救。


  新帝駕崩的那夜,兵馬如雷轟動全城,除此之外,百姓一無所知。


  朝廷的混亂漸漸有條不紊,偶爾老臣子們翻著折子交換著眼色。


  鳳小王爺是不是個篡權奪位的亂臣賊子?


  每個人皆搖頭點頭卻不言語。


  鳳明邪的侄子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他為兄長複仇有理,若說卑鄙無恥,哪一個是上的了台麵者,更何況,男人手中捏著聖武德皇帝的遺詔,他有權有兵做這“大逆不道”還能給自己添一個清君側斬奸佞的名聲。


  他何處不是?

  無。


  對於整個大晏朝來說,究竟得到了什麽損失了什麽?北戎的小鷹師死在盛京,赫圖吉雅趁勢收拾國土內殘餘兩營舊忠者,忙著培植自己的心腹無暇顧忌邊疆戰亂,或許也算因禍得福。


  可是陸以蘅整日茶不思飯不想,鳳明邪拍拍屁*股將盛京城和重傷臥榻的她丟下,帶著數萬人馬大江南北的奔波,她卻隻能從幾個小丫鬟聽來的風言風語中來判定他的安危。


  天知道,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快馬加鞭,奔出盛京護他安危。


  夏日炎炎草木深。


  關山萬裏月芳菲。


  從慎絮到汲磊,過西南入陝寧,壓根來不及喘一口氣,三川五江顛來倒去,大概刺客才能感歎大晏朝的社稷宏圖江山萬裏,鳳明邪攜著三千營與懷容將原本靖良營裁撤兵馬收編後就一一路風馳電掣。


  百姓之疑並不可怕,但若叫有心之人利用造成內憂禍亂便是國之大災。


  鳳明邪早知進京擒王不會在轉瞬之間結束卻也無料,這一平亂,便是三月之久。


  風塵仆仆千軍萬馬重回盛京,獵獵旌旗在月色下如同柄柄七尺長鋒,叫人膽戰心驚。


  馬車簷角落出細微玉鈴聲,有些淺淡的與這威風凜凜黑甲衛隊不符的旖旎花香緩緩侵襲。


  早已接到訊報出城十裏相迎的江維航下馬恭迎,鳳小王爺踏下馬車,月色清輝在他五彩雀羽落下流光蹁躚,叫江大人都不免心頭一愣。


  這無論何時何地瞧起來都像個溫柔多情的王孫公子,你永遠想象不到他的雙手可以沾染多少血腥,雙眼可以布下何等玲瓏棋局。


  倒讓江維航想起故青訓曾經的笑言:小王爺的酒不能喝,小王爺的棋,不能下。


  顛倒眾生,迷亂世人。


  江維航這數月來每日言猶在耳的都是鳳陽王的雷厲風行,短短三個月將大晏上下興風作浪的兵馬都摁回了老家。


  “王爺。”他的言語中多的是欣賞敬佩,當然,也不免夾雜些許畏懼。


  “江大人不必多禮。”鳳明邪寥寥眺望,山川層巒在月下遺留薄霧陰影,“京畿一切可安好?”


  “如您所願。”


  鳳明邪點點頭掩唇輕咳,江維航下意識就著月光去瞧他的臉色,眉宇中之微著疲累虛彌,也是,小王爺不顧劍傷在身帶兵出城,雖然蔣軍醫隨行可哪照顧得了這橫行無忌的人。


  千叮嚀萬囑咐可一轉頭,男人將一切拋到九霄雲外。


  難伺候!

  蔣軍醫的書信充斥抱怨可話麗同樣有著濃濃不舍和擔憂,說來奇怪,鳳明邪這個人恣意妄為、肆無忌憚,偏偏三言兩語,身邊的人就能傾心倒戈。


  “王爺,萬望您保重身體。”江維航這話真心真意,他並不厭憎那弑君的明琛,也同敬佩殺入王城的鳳明邪,對於明家皇室的爭權奪利,他沒資格置喙半句,作為臣子,忠君固然重要,可在無力回天時,他選擇忠民。


  畢竟,能安撫好這盛京百姓圖個溫飽安康,便是他最大的祈求。


  鳳明邪擺擺手:“朝裏那些老古董怕還巴望著本王回不了盛京,”他隻作笑談,別以為身在千裏之外就不曉言官們怎麽彈劾,得,烏煙瘴氣,“多虧了蘇將軍、常將軍等人還有靖良營的相助,否則,指不定叫他們如願以償了。”


  叛軍窮途末路所迸發的絕望不容小覷。


  “謬讚,”驅馬上前來的常將軍中氣十足,馬蹄濺地塵土飛揚,“王爺神機妙算,我等心服口服。”


  可不,這就是那個嘴上說著“多年沒有動兵”了的風流小王爺,陣前臨斷殺伐果決,雷厲風行的叫這些駐城將領都汗顏感慨。


  “常大將軍說的沒錯,鄭水南下未喘一口氣,連夜飛馬追趕卜捷營殘兵千裏於福竹前後包抄,打的是妙極!”蘇一粥忍不住插嘴,興致勃勃、意猶未盡,還是常將軍在他腦袋上狠狠一拍才打住了他的話匣子。


  這小子是個驍勇善戰的猛將,再過幾年就能大放異彩,常將軍看在眼裏,也是喜歡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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