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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殺她千百回

  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理解,天下之主此時此刻不願聽一分的解釋開脫。


  胡良泰和顧卿洵皆是對眼一撼,帝王從未如此震怒不分青紅皂白就將鳳小王爺關押入獄,可李太後中毒病危茲事體大,誰也不敢開口說那一句“陛下三思”更容不得任何人來置喙帝王的決定。


  別說內堂中人焦頭爛額大氣不敢喘,等候在重華殿外遠遠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也都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直到看見神武衛壓著那富貴荒唐骨離去,皆是一臉詫異震驚。


  李太後定是出了大事。


  可、可與小王爺何幹?


  胡良泰前腳剛踏出殿門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胡太醫哪兒敢亂說,九五之尊一言不發如今還守在李太後床前,他們這些所謂的太醫百無一用,怕是腦袋在脖子上的時間也到頭了,老頭子臉色蒼白連連擺手。


  “任大人,您可瞧出……端倪了?”周大學士聽著同僚的竊竊私語擠到任安身邊。


  宰輔大人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反看向人群之外格格不入的陸以蘅,那小姑娘臉色恍然沉寂,目光死死盯著神武衛離去的方向,突地,欺身竄上前去。


  她要闖殿!


  所幸汪公公眼明手快,一把就抓住了小將軍的飛花長袖:“陛下有旨,重華殿突生變故,太後中了風染了病,誰也不許進殿打擾。”


  便是,要將群臣杜絕在門外。


  老太監不斷的搖頭暗示那衝動姑娘千萬要克製、要忍耐。


  天子正焦急無措、怒火中燒,誰也討不了好。


  聞言群臣一陣嘈雜嘩然,他們久久不肯離去,唯獨陸以蘅思量半晌獨自出殿,腳步一拐就來到了太醫院,重華殿進不去,鳳小王爺的牢獄自也休想探,顧卿洵,便是唯一能給她答案的人。


  今夜本明月姣姣,如今卻黑雲壓城,她的外披大氅早已落在太辰園中,飛花輕衫透著冷風刺骨,陸以蘅忍不住瑟縮成一團打著顫,直到半個時辰後,才見顧卿洵疲累而回。


  男人一瞧見她便知原委,立刻招了馬車出宮,內苑耳目眾多,千鈞一發關頭絕不能出岔子。


  “究竟發生什麽?”似隻有在馬車上才能坦誠相商,陸以蘅著急的很。


  “大事,”顧卿洵將備著的狐裘覆上她凍得直發抖的身體,“太後命不久矣。”男人直言不諱。


  陸以蘅倒抽口氣打翻了案幾的茶水。


  “我告訴陛下,太後長不過三日,可事實上,根本撐不到天明。”顧卿洵沉重喟歎,老人家身體不如年輕,他的話已經給了天子一個緩衝的事實。


  “根本不是染病中風。”汪公公的話隻為了安撫眾人。


  “李太後中了掘石蠍的毒,這種蠍子隻有北地沙漠才有,”顧卿洵說著深深地別有用意地看了陸以蘅一眼,“去過永兆又回來盛京且能自由出入內廷者,可不多,蠍子是從那件銀峭沉碧的百素浣錦大氅裏找到的。”


  多麽順理成章。


  鳳明邪定然是清楚這其中牽扯的輕重,他沒有在重華殿門口反駁解釋甚至故意惹惱了天子,因為他知道,若不將嫌疑先落在自己身上,那麽神武衛要扣押的還會有陸以蘅等人。


  他在試圖保她。


  “簡直荒謬!”陸以蘅滿臉怒容“呯”地一拳砸在小案,怎麽——李太後出了事,就懷疑到她和鳳明邪的頭上,理由、動機、目的,信手拈來就可以這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


  “天子得知太後病危早已經無心查究,如今倒是恨不得一命償一命找個人來抵罪。”顧卿洵看的出方才殿裏九五之尊的克製和憤怒,他也是頭一回見著那樣一個呼風喚雨帝國之主的男人苦苦守候著跪在老太後的床榻前幾乎泣不成聲——到底是自己的母親,幾十年過去了,有恩有怨有喜有悲。


  九五之尊有多傷痛欲絕,就有多憤怒怨恨。


  撞在他槍口上的決然不會好過。


  “你要做好準備,”顧卿洵善意提醒,“盛京城風雲變幻的準備。”


  天水明月被烏雲遮蔽,馬車在小有顛簸的石子路上咯噔咯噔,就好像如今每個人在寂夜中的心跳聲。


  明滅的火把光暈正錯落,影影綽綽的將身姿拉長。


  鳳小王爺這一生錦衣玉食、萬千寵愛,怕是頭回困在大牢之中。


  鐵鏈從桎梏牢門上“嘩啦”滑落,有腳步聲匆匆忙忙進來喝退了獄卒。


  “小皇叔!”


  聲音焦灼還帶著小心翼翼,竟是東宮太子明琛:“父皇不允許群臣探望太後,可是宮娥太監都在竊竊私語,他們、他們說太後病重垂危,說……說這事和您有關……”太子是瞞著九五之尊偷偷來的,在事態沒有明朗之前這本就是個大忌,可顯然,明琛顧不得那麽多了。


  鳳明邪眯了眯眼,他拂去五彩雀羽上勾曳的落梅,沒有半分的驚慌和意外,氣定神閑的仿佛這件事於他來說毫無幹係更無內疚懊悔,男人修長的指尖繞著耳畔如墨長發,緩緩踱至明琛跟前,鳳明邪的目光向來溫軟不顯銳利壓迫,可偏偏叫人無從閃躲。


  “你相信嗎?”小王爺慢條斯理。


  相信,是他鳳明邪要害死李太後嗎。


  “自然不信,”東宮坦誠,大概也覺得自己的直言太過於輕浮,欲言又止,“本宮知道您與父皇之間並非眾人所見那般良善和睦,”皇家有著皇家自己的恩怨情仇,誰不是言笑晏晏的吞下血淚,“可、可這畢竟是太後的壽宴,您絕不會故意戕害她老太家,這分明有人想要加害於您,想要挑撥大晏皇室自相殘殺!”


  明琛有著自己的見解,他的話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雙手一把抓住隔開兩人的木欄,這四方牢籠怎可困住瀟灑磊落。


  “父皇近來身體越發虛弱,您……您勿要和他置氣,”明琛不知是因為相信鳳明邪亦或擔心自己的父親經受不住這打擊,“明琛非忘恩負義之輩,陸小將軍對本宮有救命之恩,您亦有提拔之情,”太子殿下的態度已經顯而易見,在明家皇權的鬥爭中,他不希望父親和皇叔兩敗俱傷,“掘石蠍來自西北沙漠,能得此物者定是軍中之人,皇叔……您該小心了。”


  他暗示也提醒,鳳明邪所熟知的人中,興許早已有迫不及待要置他於死地的奸佞。


  “咳。”昏暗牢獄火光明滅,黑暗之中有人低沉輕咳,明琛聞聲立刻退避三尺。


  九五之尊。


  天子的周身還帶著今夜原本暢快的三分酒氣,好,真是好,他的東宮太子夜半三更未經允許就急衝衝的來探望這“罪魁禍首”。


  嗬!

  “退下。”聲音聽不出慍怒,隻有疲累和悲痛,明琛原本膽戰心驚,一聽連忙低首躬身快步離開。


  前一刻還在火樹銀花不夜天,後一刻,灰飛煙滅支離破碎。


  九五之尊雙眼通紅還有著未幹的淚痕,不過一個多時辰卻已經憔悴不堪,男人仿佛一下子蒼老幾歲,他抬手沉重的抹了把臉龐想要調整自己的情緒。


  “太後,薨逝了。”


  就在方才,整個重華殿已白衣素縞哭聲震天。


  李太後年老體邁,哪裏撐得住如顧卿洵所說的三天,區區幾個時辰就已一命歸西。


  鳳明邪微微怔愣,這個結果似並沒有在他預料卻也沒有半分的意外和震驚,男人眼睫輕輕一顫就好像蝴蝶在輕柔的煽動翅膀。


  九五之尊定睛看著,突地笑了起來,幾分蒼涼悲慟,看啊,所有人都在哭,隻有鳳明邪,這個被李太後視如己出的男人,竟連眼眶都沒有紅一分!

  天下之主站在鳳明邪麵前頭一次顯得這般虛弱又絕望卻帶著撕心裂肺的尖銳。


  “朕要你說實話。”


  鳳明邪,沉默了。


  天子狠狠咬牙可以感覺到下頜的緊繃,突地,從身後甩出那件大氅,銀峭沉碧、百素浣錦,采寒脈玉髓蚌珠雕琢點綴,耗時三年零三個月,這是一件無縫天衣,叫人讚絕驚歎,也用心險惡!


  “大氅內側一尺三寸有一處接口,蠍子是不是就藏在此處?鳳明邪,衣物是你送的,蠍子是你放的,你把朕當成傻瓜來耍弄不成!”天子氣急敗壞怒喝道,“特地選在太後壽誕,你不就記恨著自己的母妃死不瞑目懷恨在心嗎?!”男人憤恨一拳幾乎要砸爛這牢獄大門。


  太後並不是第一次見百素浣錦,當年的她也曾在照顧病重的端妃時送了一條同樣的帕子,丫鬟們說端妃娘娘嘔血而亡,可那帕子卻幹幹淨淨。


  天子看著一言不發的鳳明邪,睚眥欲裂:“你倒是說話呀!平時裏伶牙俐齒、巧舌如簧,怎麽現在,一個字也不敢說!”


  一個人的恨意是沒有辦法偽裝的。


  九五之尊沒有在此刻流血流淚可是那份悲愴的情緒卻不假,他怒火中燒、痛心疾首,他在為自己的母親打抱不平!


  鳳明邪,你也想故伎重施。


  鳳小王爺唇角泯然,神色是不為所動的平靜,他開口淡淡道:“臣弟若是想要置太後於死地,方法千百種,老太婆活不到今天。”


  好生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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