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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他是在說謊

  好狠的心。


  “換三條命,值得。”鳳明邪的指尖敲了敲桌案,深夜裏混著風雨之聲卻仿佛是落在女人頸項上的利刃,“元妃娘娘,是個聰明人。”


  他又重複了一次,懶抬眉眼略顯疲累的站起身撣去微不可見的塵灰,跨出門去時沒有一絲猶豫和遲疑。


  元妃計較得失利益,無需旁人多言。


  雨聲透過隙開的門縫淅淅瀝瀝,元妃周身一片寒凜寂冷,“喀”,木門被冷風吹開碰撞出聲響,淩亂的發絲在那張原本嬌俏可人的臉龐上恣意,元妃的指尖摸索到散落在地的銅鏡碎片。


  聰明人嘛。


  女人帶著眼淚和哭腔的輕哼輕笑,像極了無妄無名火的幽魂。


  大雨清晨方休,行館廂房的廊下傳來的尖聲厲叫驚醒了眾人。


  九五之尊問詢趕到時,鳳明邪早已在場,婢女和侍從皆被遣退,天子剛跨進門的腳步就呆愣在當場,元妃的房中一片狼藉,她似是笑過哭過瘋過後將所有美好圓滿的東西都砸了個稀爛。


  天子踉蹌著腳步,撲麵而來的除了那些熟稔的曾經喜愛至極的胭脂香粉外,便是腥味。


  血腥味。


  元妃死了。


  就在自己的屋內,她用銅鏡碎片割開了手腕,血流了一夜也流了一地。


  她換上了華美的衣衫,將散亂的長發統統挽起大理的整整齊齊,珠花玉簪琳琅環佩,仿佛為了留下最美豔最極致的時刻,然後獨自一人坐在狼藉邋遢的角落裏,結束了一生。


  九五之尊隻覺得眼前一黑,鳳明邪眼明手快攙住了自個兒的兄弟,這場景看起來多像是元妃自知情事敗露,與其等著九五之尊將她打入冷宮賞賜三尺白綾不如自己最體麵的引咎自盡。


  “朕……”天子的話噎在嗓子眼裏,胭脂味變的濃烈又作惡,男人的眼眶下微微泛紅,“朕沒想過要她這般……”已死謝罪,元妃千錯萬錯,可畢竟是自己寵愛多年的女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九五之尊並非沒有任何感情,他記得她的風情也記得她的青澀。


  有愛,才會有恨,才會怨惱哀憎。


  “喀”,桌案上珠花壓住的紙張被風吹落在地。


  天子俯身撿起卻臉色微變,將紙張擲進鳳明邪懷中,男人攤開一瞧,顯然這是一封“遺書”,上頭不是墨跡而是血漬。


  元妃娘娘字字泣血哭訴著這幾天來的遭遇,她懊悔莫及在於沒有照顧好陸家小姐讓有心之人見機得逞,對於三年前在鉞陵與晉王相見一事坦誠之極卻決口不提兩人之間是否萌生私情,相反,她苦苦哀求承認著所有的罪孽,自己不該叫人抓著痛腳把柄汙蔑了一身髒水,但天子的孩子有著明家至高無上的血脈不容置疑,元妃含恨,唯獨以死相證。


  九五之尊的拳頭死死抵在桌案一角,眼神甚至不敢去看那血痕遍地卻淒美異常的愛妃:“你滿意了。”他的聲音低沉更帶著追悔苛責——因為昨夜的錯驚和震怒,令天子都來不及思考各中緣由、前因後果。


  話,自然是對鳳陽王爺的嗔怒。


  元妃在鳳明邪的“威逼利誘”下的確“醜態百出”無法自圓其說,可到頭來,鳳小王爺也不過是仗著沒有證據的臆測罷了,如今卻逼得元妃不得不以死相證清白,誰對誰錯、是真是假都翻了天地沒有定論,在九五之尊看來,這封血書分明是在影射鳳明邪因為陸以蘅而遷怒元妃。


  六宮嬌寵孤立無援又心知惹惱了天子,不得不死。


  鳳明邪一目十行不免心頭冷笑,好個元妃娘娘,明知自己活不成還要利用一場血祭將他鳳明邪推到九五之尊麵前,這小狐狸對於天子的觸痛點也是了若指掌。


  “皇兄是懷疑,臣弟故意的?”鳳明邪了然,他的“追究”變成了刻意相逼,還借著天子的憤怒來殺他的心上嬌。


  “你是嗎?”九五之尊收斂著神色眯起眼沉默寡言審視的時候,不怒自威,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壓迫籠罩在你的周身,龍顏麵前誰也不幹造次,他眼底的怒火中帶著些許的迫切和宣泄。


  鳳明邪並不閃躲,兄弟兩的對視誰也未曾退縮半分:“自然,”男人眨了眨眼,“不是。”


  九五之尊不置可否,半晌才拂袖而去。


  元妃的死密不能宣。


  泗水的百官並不知道小行館中發生了什麽,天子對外宣稱元妃娘娘感染了重疾已即刻啟程回盛京,眾人不解雖有詫異卻不敢多言,行館中原本照顧元妃的幾個小丫鬟和貼*身侍衛一夜之間消失無蹤,似隨著車駕遠遠離去。


  倒是當地的老百姓津津樂道起來,皇帝老子的愛妃得了重病回都城,這天子卻還留在水患之地調兵遣將、日夜奔波。


  瞧呀,皇兄,臣弟至少還給您留了心係百姓的美名。


  鳳明邪幾分訕弄,嘲得九五之尊臉色緊繃,上下官員們那是瑟瑟發抖。


  百姓不曉皇家事,陰雨連綿三五日。


  廂房外熬著的草藥味氤氳不散,陸以蘅這次是被疼醒的,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的關係,有酸又怵,好像刀鋒在自己的膝蓋骨腿腳上狠狠刮擦過的刺痛。


  她倒抽口氣眼瞳被微光晃散,有人已經抓緊了她的手心,竟然是青鳶。


  小丫頭在鳳小王爺“夜審”元妃的那個晚上不在場也非發現深宮嬌寵死因的人,所以特例留了下來,隻是三緘其口不得言傳,她一看到陸以蘅轉醒,拔腿噔噔噔地跑出房門,一會就拽了個老頭兒進來。


  胡良泰。


  “胡太醫……”陸以蘅的神誌被腿上的痛楚刺的很清醒,不知想到了什麽,她忙掀開被褥發現自己的右腿已被重新纏上了繃帶,滲出的血漬不如之前的暗沉,她腦中突然有些迷茫斷片,似乎自己的記憶還停留在剛發現異常的時刻,“這是、是什麽時辰了……”好像似曾相識又大相徑庭,腿腳已被胡太醫摁下拆解著繃帶。


  “什麽時辰,陸小姐您都昏睡兩天了。”青鳶忙解釋,將藥箱裏翻找出來的刀子藥粉一股腦兒遞給胡良泰,兩人配合的極是嫻熟。


  “兩天?!”陸以蘅的驚呼未落就被銀白的刀光晃了眼,膝蓋上刺穿的割裂痛怵得她白毛汗直起,渾身發顫。


  胡太醫不多言,他小心翼翼的割開繃帶下微微腫脹的破口:“這是熄延留下的後遺症,去除蟲體之後容易引發血肉反應生生成膿包,必須每天清除,三五好轉之後才能再上寧古果的藥膏,這刮肉割骨疼痛至極,陸小姐可要……”可要適當的使用一些麻沸散來緩解?

  “不必了。”陸以蘅深深吸了口氣咬牙悶*哼道,她臉色慘白,指尖抓著被褥,雙眼沒有別開反而死死盯著血肉模糊的傷口,破了皮的膿液流下帶起些許腥臭,痛得酣暢淋漓才覺得自己能感知、能活著。


  倒是一旁的青鳶看的毛骨悚然,手指險些把掌心裏的小藥瓶都捏碎了,這叫她不免想起上一回看到陸以蘅親手拿著匕首割開正要痊愈的皮囊,淤血橫流,她卻還能一聲不吭。


  隻有在那時,青鳶才覺得陸以蘅像極了盛京城那些口耳相傳中殺人不見血的小閻王。


  “胡太醫,我這腿究竟是怎麽回事。”陸家姑娘有些急切的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疑問很多,為何會昏睡著麽久?期間又發生過什麽?

  不,應該說,好好的治療怎會在傷口中*出現異蟲。


  “稍安勿躁,”胡良泰抬手示意,慢悠悠地似在考慮如何說辭才更妥當,他擱下細銀刀裁剪下繃帶輕輕綁縛,可額頭的汗卻大顆大顆的冒了出來,他這經過大風大浪給無數皇親國戚就診的禦醫也不免有所詞窮,“你的舊傷耽擱了一個多月未痊如今有遭熄延蟲噬,血肉腐爛潰敗不是一兩天便能見效的,十多日熄延早已在骨中排下小刺麻痹了感官所以無法察覺。”


  陸以蘅雙手撐著床榻,卯足了力道想要施力借力,可除了疼痛,她感覺不到肢體下的骨骼支撐。


  紋絲不動。


  “陸小姐,切勿操之過急!”胡良泰見狀忙阻止她,“你這膝骨受傷嚴重,現在不能碰地、不能用力啊。”老太醫舔著唇角神色一慌,伸手下意識的抹去頸項上的悶汗。


  陸以蘅很清楚這表情意味著什麽:“不能操之過急,是指多久?現在……還是將來?”


  胡良泰頓了頓:“陸小姐你還年輕,隻要休息康複的妥當,還是可以——”


  “您確定嗎?”陸以蘅打斷了他。


  胡良泰下意識哽住了口,思慮再三緩緩點頭,他抬手示意青鳶照顧好陸以蘅這才退出房去。


  “我知道他隻是在安慰,”陸以蘅看著忙碌的小丫鬟背影,她一開口,青鳶就心虛的頓住了手,“胡太醫每次說連自己都不確定的事兒時,手都忍不住要去摸一摸頸側,青鳶,你告訴我實話。”


  青鳶歎了口氣轉身輕輕跪趴在陸以蘅的床榻邊:“陸小姐,您不應該多想,胡太醫會竭盡全力,他心裏有著最壞的打算。”


  大夫沒有說出口的話,不應當追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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