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百起司惹禍
卓遠“咯噔”一下屁*股挨在堂椅上驚的半天沒整出完句:“章大人……是個太監……”誰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這不可能啊。”
大晏朝有過明文規定,太監不可以正大光明入朝為職,更何況還是個五品武將。
唯獨鳳明邪不出意外的了然挑眉,章見知原本驚慌的神色化成了冷靜默然,提溜起褲子索性昂起頭正視向那了若指掌的男人。
“百起司。”小王爺的唇角流露出訕笑,指尖的青棗丟進口中。
眾官聞言皆是駭然。
這個由天子一手掌控的權力和情報組織令盛京城中的達官顯貴們聞風喪膽,一個不小心落了把柄在這些閹人手上,全家許都死的莫名其妙無法喊冤,可如今,百起司的小太監潛伏在大軍之中就站在眾人跟前,別說官堂底下,就連案後的卓大人都額冒細汗,他們是九龍天子的近侍內衛,哪怕是任宰輔也要給百起司三分的顏麵。
“章見知是百起司安排在剿匪大軍中的人,”鳳明邪坐正了身子,終於失了那份懶散閑情,眼底裏流過半分的明光帶著探究和諷刺意味,“旨是上封給的,還是天子授意?”他的聲音並不響,可是在這大堂內好像帶起了漣漪,撞在所有人心頭。
章見知的眉宇微微一蹙,可見他後槽牙緊咬沒有任何要開口的欲*望,隻是那雙眼底裏驟然積聚惱意,瞧啊,鳳小王爺從來滴水不漏,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想將他逼上啞口無言的絕境。
你若是承認天子授意,莫非敗壞了剿匪軍機也是九五之尊的意思?這自然是個殺頭的死罪,可你若不承認,那便是百起司中的上封命你成了探子當了細作,欺上瞞下背著九龍至尊暗插眼線——無論章見知承認什麽,都逃不出一個“死”字,還罄竹難書。
好個鳳明邪。
不抓他是否將紅夷大炮出賣賊人,是否暗授情報給敵手,卻偏偏抓他受誰指派這把柄。
章見知的眼神猶如堂內的燭火晃動,心跳與火光促閃幾近一致,似夜風稍猛就會驟然熄去,而他,隻要行差踏錯一步,便不能在這個男人麵前偽裝下去,章見知的唇角帶著細小的抽*搐,那意味著他在思忖、在算計,甚至有幾分不著邊際的心慌意亂。
沉默,彌漫在整個大堂。
鳳明邪似乎料到了章見知的心思,現在不開口當然比開口妙,既然已經被戳穿何必自添負債,他咋舌將沾著水漬的青棗緩緩擦拭,漫不經心歎道:“百起司雖說是天子的近侍內衛隻受聖上密旨行事,可近年來司中暗勾權貴、中飽私囊不在少數,敗了百起司的風氣,誠然,作為下屬的你是沒有資格違抗上封的旨意,殺人栽贓皆是身不由己。”
他倒是很能理解章見知的處境,不過區區司中一個聽命太監,除了收下金銀美人,上頭給什麽任務你便隻能行什麽事,膽敢多問一句便是腦袋也要不得了。
章見知袖中的指尖微微一顫,心頭帶著不由己的憤懣和無可奈何,鳳明邪的話似扯動了他這些年來低眉順首冷嘲熱諷下被迫行事的酸楚竟有些動搖了意誌,他眼角餘光看向匍匐在地的官吏們,低弱的私語在耳邊嘈雜混淆,章見知收回目光瞥向鳳明邪,那男人懶散極了,約莫是等的無趣攏袖打了個嗬欠——章見知心頭做決唇角一泯,原本緊閉的嘴微微開啟,欲言又止,很顯然,他暴露了身份百起司便不會再為他打掩護反而巴不得除掉這多出來的一張嘴,倒不如借此機會向鳳明邪吐露示好,隻要供出旨意的上封,那罪過便不在他身。
章小大人額頭黃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深深吸了口氣,呼之欲出,隻是舌*尖上的音還未落下,就聽得“哢”,鳳明邪的指尖撞落了茶盞蓋,搶在章見知開口前無謂笑道。
“本王沒興趣。”
沒興趣知道你的上封是誰,沒興趣知道他們有什麽勾當,更沒興趣知道,是誰送了金銀珠寶讓你栽贓陷害。
眾人心頭一驚一駭,男人眉眼輕佻,那些明燦旖旎的縱情放肆在鎏金的長袖飛揚間化成了陰戾蛇信,每一個字眼都是見血封喉的毒物:“本王已經替你老宅備上三十八口棺材,至於你這條命,就留著押解回京交由聖上親自裁決。”
山海絕路、懸崖峭壁。
章見知聞言瞪目如銅鈴,頓聲嘶力竭緊繃的神誌一鬆倒抽著空氣癱軟下來——天子若是知曉百起司中私設旨意擅自行事,可不是一顆人頭那麽簡單,都說都察院中刑法百般,可及得上百起司的酷刑手段扒皮抽筋,身為司中人,他最是清楚會遭受何等殘酷加身,如此一想,臉色驟變蒼白如鬼,身體“咚”的倒地爬不起來。
案後的卓大人作為旁聽看的是心驚肉跳,明明跟前的男人還一副慵懶輕曼什麽都沒有做的模樣,是啊,小王爺最是擅長那般“先禮後兵”,他從來就沒想著要從章見知的口中尋出百起司裏誰人作祟,因為——皇家司察,出的半點兒瑕疵都是欺君之過,鳳明邪身為天子手足,保的,自然是皇家威嚴,可惜章見知——不明白,他以為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實際上抓到的不過是見血封喉的刀子,小王爺戲弄人的本事,大著。
他要你活著,親眼看自己如何被千刀萬剮、五馬分屍,他開口不殺人,閉口不見血,卻足以誹人生不如死。
誅心啊。
給予章見知求生的渴望又笑言斷去退路,三十八口棺材早已抬到了曲豐,待天子保了自個兒的顏麵後,你,就下*陰曹地府和所謂的金銀財寶如花美眷,作伴吧。
卓遠心跳如擂不敢噎氣,鳳小王爺修目斂眉,活色生香,雀羽五彩掩映著大晏朝所有的富麗堂皇也同樣遮掩腐朽鉛華,哈,他不是閑人,他是惡人。
就像百花叢中遊曳的毒蛇,有著世上最瑰麗的皮囊最芬芳的信子,用旖旎之語,行惡毒之事。
卓遠當然也瞧出來了,章見知不過是隻“雞”,殺雞是為了給猴看,猴子自然就是堂下還戰戰兢兢的文武官吏,欺上瞞下貪贓枉法設下圈套構陷朝廷大軍還企圖威逼利誘收買天子門生,罪無可恕。
可是,小王爺不動聲色也不升堂問罪,單單挑了個百起司的章見知來開刀。
跪伏在地的官吏們麵麵相覷,看著那癱軟無法起身的小太監,他們額頭的汗珠啪嗒啪嗒的滴落,小一點兒的官員們哪見過這等仗勢,這不雙腿打顫手心裏全捏的滑溜溜的汗隻敢悄悄往地上抹。
而鳳明邪呢,側身仰倒長椅上,鎏金衣衫被夜風吹徹晃晃悠悠,這才一驚一乍的恍然大悟道:“怎麽諸位大人還跪著,起來,賜座。”他笑吟吟。
眾人隻聽得身後的堂外“乒乒乓乓”的擱置聲,也不知衙役們搬了多少的木凳擺放整齊,可——誰敢?
這跪了大半天才裝腔作勢的嬉皮笑臉,一出好戲到了現在想著要賜座,眾人捶著酸痛雙腿搖搖晃晃起身可誰也不敢當真去尋個凳兒坐。
小王爺不按理出牌的路數反而折騰的所有人如坐針氈心慌意亂,生怕說錯了半個字兒也給抓著把柄莫名其妙進了八十八層地獄。
鳳明邪的目光掃過下頭一眾不敢動彈的官吏,訕笑道:“不坐便是心虛了,汪大人,說說自個兒何罪之有。”不似一本正經的問罪倒像是胡鬧。
正縮在一旁不敢吱聲恨不能誰也別發現自己的汪大人渾身一個激靈,險些以為是聽錯了。
汪平臣,實職通判,主掌一府糧運、家田、水利等事項,他神色惶惶然一變看到身邊上下級同僚都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他下意識的瞥向站在前頭的白麵書生林大人,書生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莫慌、穩著——鳳小王爺的手裏頭並沒有多少的真憑實據,再說這兩省裏的貪贓案子司空見慣若真要一個個抓起來,那可得罷免擱置幾十的官員,朝廷沒辦法應屆補這空缺最後就會不了了之,隻要穩住了,把賊人的事藏好,盛京城裏的達官顯貴還沒有抖出來,那麽所有人最後都會平安無事。
汪大人定了定神陪笑看向鳳明邪:“小、小王爺說笑了……下官……”下官可當真是什麽都沒做過啊,不過就是——汪通判掰著手指,就是當初走了後門花了點銀子這才撈上個通判的位子。
鳳明邪瞧他吞吞吐吐,低垂下眼睫示意身旁的衙役換上一盞溫茶,得,他有很多的時間來蘑菇這一夜。
“你以為本王要你們吐幾個髒銀子,言幾句詆毀話,”莫說莫和順寧,買官賣官這等事就是在盛京城都屢見不鮮,“百起司中有人勾結了權貴賊匪自然不會是聖上授意,如今將朝廷機要都給拖下了水,在九五至尊麵前,哪一分王權富貴可以保得你們平安無事?”鳳明邪的言語輕飄飄的,乍一聽你不會覺得那是威逼,相反,更像是婉言勸誡,給你三分直言,剩下的七分,自個兒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