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要粉墨登場
多管閑事。
這四個字已經呼之欲出了。
邱參將吹胡子瞪眼的憋在氣頭又覺得和他較勁是辱了自個兒的身份,任宰輔臨行前可是密密囑托,一定不能鬧翻了天還得多管製著這姓蘇的,小猛虎凶著呢。
得,凶不凶他看不出來,眼睛倒是長頭頂去了。
參將大人拍案而起:“小將軍你的人到了兩省境內還有千餘的兵馬等著統籌調配,你怎麽說也得給府衙裏的大人和都統還有當地的王侯將相示個意,打個招呼吧!”上上下下兩省裏也有不少的武將,你說來這裏剿匪卻不和他們通個氣,有這樣做朝廷和地方之間聯係人的嗎,“好歹,這泯地還有個西川侯呢。”
你不能屁都不放一個吧。
邱參將實在是搞不懂這小子腦中在想什麽。
蘇一粥搖頭晃腦的:“您是來這兒遊山玩水,還是來殺人放火的?”要他蘇一粥個個行文通告再端茶送水給每個門路討個好不成,笑話,“那西川侯建過什麽功,立過什麽業,小爺瞧他不上。”
邱參將當時那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連陸以蘅都怕他這麽一口氣沒順下去,就兩腿一蹦了。
這不,蘇一粥打完了人又笑嘻嘻的:“邱參將,您是有所不知啊。”
“有何不知!”
蘇一粥將案幾上堆疊的幾日探下的軍情軍報往邱參將眼前一推,大約是所有人都傻了眼,都說朝廷裏那是折子最不能信,來了偏隅要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些個匪賊哪裏像是什麽過街老鼠,根本就是光明正大膽大妄為,群山連綿之中辟了山嶺建了七八個城寨,互通信息以烽火為號,還時不時的打劫過往商客,原本四通八達的山路後來不得已封了,導致兩省的山城水路和經濟都受了不少牽連,你以為的烏合之眾竟如此有紀律有組織還井然不紊。
這製不住就隻能任由發展,當官的人扛不住上頭的施壓下頭的叫苦,索性兩耳不聞窗外事,收下銀子昧著良心,挨到了告老還鄉便是大家的福氣,你若是心裏頭還想著怎麽把這隻碩鼠給連根鏟除了,瞧一瞧,盛京城裏的林貞大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惡徒的手,拿捏著你全家老小的命脈。
什麽莫何、順寧、什麽偏安一隅,早就是賊寇們取之不盡的享樂地。
邱參將看著白紙黑字額頭上的汗一滴滴的滾落,這剿匪是任重而道遠:“那咱們更應該聯合知府衙門把這鍋湯水給一並端了。”閉門造車可不是什麽好主意,就想憑著手裏幾千人打通十萬群山不成。
“邱參將還未明白,知府衙門,不可信。”陸以蘅解釋,這一點上,她和蘇一粥有同感。
“衙門不能信,那咱們還能——”邱參將的話頓在口裏,這就是為什麽蘇一粥不願將人手營地都暴露在兩省官員的眼皮子底下,等等,這小子是在暗指府衙裏早已被滲透了賊寇的勢力,所以這麽多年來,不痛不癢的蒙蔽著朝廷的眼睛,他們這些所謂的剿匪大軍指不定還是送羊入虎口,“這不可能,劉德軒大人台閣生風,若不是手中無兵權他定是第一個讚成掃山剿匪之人,張敬大人當年可是上過戰場的,隨軍征戰下來的副將豈會懼怕匪賊?退一步,西川侯是因為先帝招安時爆發賊亂,他一馬當先殺了八百賊寇拿命換來的功勳,人頭可不會說謊!”
一個個高位厚祿者都是對家國有功勞之人,他們不能信,那誰還可以相信?
也許兩省府衙中的確有人受了賊寇的淫*威而不得不被迫行事,可你要說這些人和匪賊狼狽為奸早成了一丘之貉來欺壓百姓故意瞞報,這他是萬萬不信的,大晏律法當朱九族,頭頂的刀子可不和你開玩笑。
蘇一粥隻是輕蔑冷笑著搖搖頭,對,不歡而散。
上一回至今也有半個月的時間了,這兩人的臉色就沒再對上過,無論邱參將問什麽,他都是無可奉告,還別說,連陸以蘅也插不上個話,因為蘇小爺誰人都瞧不上。
今日,又是因為什麽?
陸以蘅用膝蓋都能猜到。
大軍駐紮山中已換了三個營點,可蘇一粥似是沒半點要和那些賊寇們正麵交鋒的意思,邱參將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蘇小將軍卻整日裏聲東擊西刺探敵情,派了一十二路小隊進山可又不給任務,好似在山裏玩捉迷藏。
“小將軍,末將請命帶五百人上山,您若是想要摸清賊寇的城寨消息,末將可以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給您清掃過去!”那七八的城寨情況還不明朗,甚至連他們消息互通的方式,山中烽火設置點都還沒摸清,邱參將卻忍不住了。
“何必打草驚蛇。”蘇一粥淡淡一言,不急不躁,“噗通”跳上椅子將案幾上的書本往臉上一蓋,像是聽煩了教書先生的嘮嘮叨叨,索性假寐。
簡簡單單幾個字就把那參將給憋的雙手都捏成了拳頭,可蘇小將軍沒自覺:“陸小姐,沒事的話你也請回營吧。”
瞧瞧,蘇一粥自打出了盛京城就沒喚過陸以蘅一聲副將,而是,陸小姐,他壓根從頭到尾沒將她當成是自己的同僚同袍,而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回自個兒的營帳去種花澆水他都懶得來管,隻要別在這兒添亂子。
陸以蘅歎了口氣,蘇一粥這個人和她有幾分相似,對誰都有防範對誰都不置信,朝廷派了剿匪的大軍,八千人,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心腹,邱參將是任安的人,說的好聽是幫襯,難聽一些就是將他的言行一字不漏的舉報給朝廷,打小報告嘛。
嗬。
至於陸以蘅,就更別提了,給他蘇小爺配個副將,哪怕來個文臣也好過送來個姑娘,雖說這丫頭還是個什麽校武試藝的魁首對皇家忠心耿耿,可會打架又什麽用,一身忠義是不差,蘇一粥喜歡有頭有腦心思縝密,而不是一個漂亮的繡花枕頭。
真是聖心難測啊。
“啪嗒”,蘇一粥覆在臉上的書本子就被人拂開了,燭光落在他微有錯愕的臉上,正是陸以蘅雙手環胸倚在案邊。
“蘇小爺,恰好,本姑娘有幾句話想向您請教請教。”
她說的也很古怪,不叫他蘇將軍,反而叫他蘇小爺,索性自稱一聲姑娘,你怎麽來招,我就怎麽對招,咱們都不興朝廷裏的那種循規蹈矩。
那頭的邱參將一個頭變兩個大。
蘇一粥愣了片刻,從盛京城到偏隅,這姑娘的話極少,偶爾他和姓邱的吵吵鬧鬧,她不做和事佬反而就那麽站在一邊看。
他不知道她在看什麽,琢磨什麽,久而久之,蘇一粥都快把她當成空氣了。
“泯地的庫營六個月前收了三百匹駿馬,朝廷裏早就有明文規定,王侯不可私征軍馬,這不免叫人質疑西川侯擁兵自重,可偏偏上個月上報的批文裏卻沒有這批馬的報告,”真是耐人尋味,陸以蘅敲了敲案幾踱步來到營帳中所掛的兩省地圖前,指尖從槧河劃至盧禦溝,“這一片是西川侯所掌地域,朝廷裏丟失的封疆大吏折上白紙黑字寫著半年前賊寇擄殺商隊甚至闖入邊城搶掠女人財物,可西川侯卻對此不聞不問不了了之。”
她說話的速度不快,可是一字一句都好像證據確鑿。
邱參將目瞪口呆,他不知道陸以蘅這姑娘從哪裏打探來這麽多他聞所未聞的消息。
“而兩省那麽多的官吏竟都視而不見,區區一個偏地侯爺有這麽大的膽子和能耐置百姓若無睹,視朝廷如無物,顯然,知府衙門裏的門道多著,”陸以蘅挑眉,仿佛就在說,兩位大人再品品,“眾所周知,元妃的祖籍就是偏隅,她的三姑六婆八大親戚但凡沾了光的都雞犬升天,在兩省裏占了不少的官職。”
陸以蘅沒有說下去,而是俏生生一笑,指尖“啪”的就點在了地圖的中央。
“等等,陸副將,你是在說元妃和這偏隅匪賊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邱參將聽出來了,“荒唐!可笑!”
一個深宮內苑的妃子離這兒千百裏遠,她怎麽可能和一群賊寇有關係?!
蘇一粥的反應比邱參將冷靜多了,他隻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陸以蘅,好似在琢磨這姑娘說話的意圖:“這就是前幾日*你派了三十人下山的緣由?”
陸以蘅頷首:“蘇小將軍探軍情,那麽末將隻好探民情,畢竟剿匪成敗不靠高*官靠百姓。”
“說的好。”蘇一粥笑了起來。
邱參將斜眼睨這兩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人,心裏不知為何反而升起股寒涼,一個欲蓋彌彰想要翻天覆地,一個暗度陳倉欲深入宮闈,他們仿佛是各懷心思和目的卻都借剿匪唱一出自己的大戲,朝廷,已經管不住一飛衝天的心。
西川侯、元妃、知府衙門、封疆大吏,一個個的都等著粉墨登場。
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