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選擇的節點...)
晚上,民宿的老闆打來電話通知,說大堂水吧那邊會放電影,所有飲品一律半價,感興趣的話,可以過去看看。
三個人吃完飯,也去湊一下熱鬧。
民宿雖然一貫是文青的選擇,但是這種節日里,水吧里坐著的多數人還是拖家帶口。
三個人進屋站一站,有點自覺落寞,笑一笑,心照不宣地轉身離開了。
丁曉吹了一下風,鼻子堵住,不陪他們浪了,要回去,問黃希言要了一張房卡。
黃希言站在雪地里,抬頭看席樾一眼,沒出聲先笑了,「我們去哪裡?」
席樾一副讓她拿決定的神色。
黃希言隨口地感嘆了一句,「如果能放煙花就好了。」
席樾聞言,從黑色棉服的口袋裡掏出手機。
黃希言看著手機屏幕淡淡的光照亮他的臉龐,片刻后,他說:「下山五公里路,山腳附近有個鎮子。」
黃希言詫異,「那也沒法下山呢?」
「可以找老闆租車。」
黃希言笑起來,「下了雪路好難走,又是晚上,太危險了。我只是隨口一說的,不要當真。」她十指交握,翻手掌朝外地伸一下懶腰,「我們隨便走走吧。」
兩個人沒有目的,意識到的時候,是在往便利店的方向走。
經過便利店,黃希言進去買了一袋果汁糖,拆開,拿出一粒遞給席樾。
席樾很遲疑,「我不喜歡吃甜。」
「但是你上次有吃我送的巧克力。」
席樾立即就伸手接過了。
黃希言發出清脆笑聲。
繼續往下走,是另外一家民宿,歐式別墅的風格。
讓人敬佩的是,這麼大冷天,居然有人在雪景里拍照,女生穿白色羊角扣大衣,手裡拿著點燃的煙火棒,像日本偶像劇里的場景。
兩個人停步站了一會兒,席樾忽然說,「等我一下。」朝他們走過去。
黃希言原本要跟,電話響了,是何霄打過來的。
她退後一步到路燈底下,接通電話。
何霄給她拜年。
黃希言笑說:「好正式。我以為現在的小朋友流行微信上發紅包。」
何霄不很高興的語氣:「想聽聽你的聲音不行?」
以前還好,此刻黃希言有心虛感,頓一下說,「我跟席樾在一起過年。」
那邊果真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什麼意思?他跟你回去見家長了?」
「也不是……」
「哦,你們在一起了?」
「沒有。」
「『沒有』,還是,『還沒有』?」
「……還沒有。」
「既然還沒有,不還是公平競爭么?」
何霄的直接,黃希言其實不覺得尷尬,只有不知道怎麼應對的苦惱,岔開話題去,問他是不是過年也要補課,初幾開學。
「初六。」何霄「嘖」一聲,「如果不是為了你,誰要這麼刻苦。」
「我希望你是為了你自己刻苦。」
「過年都不忘講大道理哦?」
黃希言笑了一聲。
抬眼,看見前面席樾走過來了,到面前,他問:「誰?」
她拿遠聽筒,輕聲說:「何霄。」
席樾蹙一下眉,退後了一步。
電話里,何霄了解過她近況之後,沉默了一下,問道:「三月份或者四月份,我想去一趟崇城,考察一下那邊的學校,到時候,你能不能跟我吃頓飯。」
「你到時候提前一周提醒我吧。」
黃希言往旁邊瞟一眼,席樾在等著她。
她在找機會結束這通電話,但是何霄的話很密。
又兩分鐘過去了。
席樾走近一步,手伸過來,握住了她放在耳邊的手機。
她猶豫一下,鬆手,手機被席樾拿過去,他語氣平平地說了句,「有什麼話,你們下次見面了再說。」大拇指按結束鍵,掛斷了。
緊接著,席樾把手機塞進她的棉衣口袋裡,抓過她方才拿電話的手,塞了一把東西。
四支煙火棒。
黃希言愣一下,再笑起來。
他們走到路中間的雪地里蹲下,席樾掏出打火機來幫她點燃煙火棒。
點著的一瞬間,朝外滋開,像星屑連成一線。
黃希言驚嘆地「哇」了幾聲,卻在燒得漸短的時候聲音變調,「要燒到手了!」
「不會的。」
「我感覺它濺到我手背上了!」她害怕得手指一松,煙火棒跌進雪地里,繼續燃燒至最後一點火藥耗盡。
席樾笑了一聲,打火機再舉過來,給她點下一支。
「你拿著吧,」黃希言把剩的三支都往他手裡塞,「你拿著。我害怕。太浪費了,一共就四支呢。」還是好不容易要來的。
席樾沒接,往她那邊挪一下,和她面朝一個方向地蹲著。
伸手,連她的手一起抓住,「別怕。燒完了也會先濺到我手上。」他說。
黃希言愣著,意識到要抽回手的時候,第二支已經點燃。
風過的天空,是一片雪晴的墨藍色,黃希言轉頭看他被金色焰火照亮的臉,先看見他低垂的,薄而長的睫毛。
這一支什麼時候靜靜熄滅的,她都沒發現。
第二天,黃希言原本提議大家一起去城裡的佛寺燒香,看地圖app的路況顯示,城裡的路堵成水泄不通的深紅,遂放棄,還是在屋裡消磨了一整天的時間――以鬥地主的形式。
打牌是丁曉提議的,原本,黃希言覺得席樾不會答應,和他開口的時候自己都覺得荒唐。
哪知道,席樾說:「沒打過。可以試一試。」
他是真的沒打過,具體規則都是一知半解,還要她們當場教學。
但是,他有新手光環,還很擅長記牌,一下午,通贏她們幾百塊,結束時,還說:「承讓。」
黃希言和丁曉沒脾氣。
虛度的時光,在初二結束,黃希言下午得趕回崇城,初三去完成袁令秋交代的事。丁曉和她一起回去。
至於席樾,他定了初二晚上的機票。
車先把黃希言和丁曉送到黃希言的出租房,再送席樾去機場。
黃希言和席樾在出租上告別的,有些匆匆忙忙。
稍微收拾了一下,黃希言和丁曉出發去高鐵站。
她自感很對不起丁曉,這個年過的很奔波。
丁曉:「你還知道,還算有良心。拿我當這麼久的幌子,你們不在一起,就很難收場我告訴你。」
黃希言彎眉笑,「下次我也給你當幌子。」
行車途中,黃希言收到席樾的微信,他已經過了安檢,在候機。
一併,發過來那天他還原她腦洞的那幾幅畫。
幾張畫都這樣署名――
繪製:xy。
創意:xy。
黃希言很難控制自己心跳不要漏拍。
想到他手指上的文身,想到他的微博ID「席樾xy」。
她都感覺,再裝傻下去是一種無恥。
她已經走到了必須認真思考未來走向的節點。
初五,父母他們從瑞士回來。
袁令秋當日在機場因為她丟了護照,只發了一半的火,回來之後也續上了,「新仇舊恨」地數落一頓。
黃希言煩躁得要命,借口要寫論文,打算初七就回學校。
初六晚上,黃希言在自己卧室里收拾行李箱,黃安言過來敲門。
黃安言進來之後,將門關上。手裡拿著手機,抱著手臂,背靠著梳妝台沿,看她,語氣很難聽出有什麼情緒,「問你一件事。」
「嗯。」黃希言往行李箱放入疊好的衣服。
「你跟哪個朋友一起過的年?」
「我室友,丁曉。」
「除了她呢?」
黃希言動作一停。
姐姐有此一問,大概率是已經知道了,雖然不清楚她是怎麼知道的。
黃希言聲音輕輕的:「姐姐想說什麼?」
黃安言盯著她:「在瑞士,碰到席樾當年讀美院時的室友。沒想到他還記得我。聊了幾句,說起席樾的近況,翻到他微博。」
黃希言沒出聲。
她將拿在手裡的手機解鎖,點按了一會兒,屏幕朝向她,「這個場景,是不是跟你除夕待的是同一個地方?」
黃希言轉頭看一眼,才發現是席樾新發的微博,她都還沒來得及看過。
從露台的方向看過去的,那間民宿的雪景,白和灰的主色調,一點藍色做點綴,又冷又美。
姐姐和她視頻的時候見過的,否認沒意義,還顯得蠢。
「是。」
「你們還在聯繫。」
「嗯。」
「黃希言,除夕這種日子,你背著我們和席樾一起過。你還記得上回你怎麼說的嗎?你說不會告訴他,也不會跟他在一起。」
「我只在遵循每個當下相信的事。沒有人的想法會一成不變……」
黃安言冷笑,「說話不算話也能找理由――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我們沒在一起。」
「撒謊有什麼意義?他都拿你當原型畫了那麼多副畫。」
「我說的是真話,你不相信就算了。」黃希言暫將行李箱闔上,站了起來,靠著床沿,和黃安言對視,「但是,姐姐進門來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把我往他身邊推。」
「你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少拿我當借口!」黃安言呼吸都不平靜起來,「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黃希言嘆聲氣,「姐姐覺得我在針對你,但是我沒有。我喜歡席樾不是因為他曾經是你的男朋友,只是因為他就是他自己。」
「沒有我,你從哪兒去認識他?」
「沒有姐姐,我也會選擇這個暑假去實習,並且和他成為樓上樓下的鄰居……」
黃安言的回應是甩過來的一巴掌。
黃希言從小和姐姐不怎麼親,對一個完美、驕傲且強勢的人,你很難對她撒嬌,或者示弱。但是,如果說黃安言真的一點也不關心她,這也有失公允。
只是黃安言的關心總帶有居高臨下的俯視感,看不過去她把生活過得一團糟,於是不容置喙地替她安排。
好與不好,黃希言不知道,只知道很難開心,因為達不到姐姐的預期,每一步都追趕得費力又勉強。
過去吵過架的,也被姐姐罵哭過。
動手真的是第一次。
黃希言懵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都沒想到去捂一下。
眼淚湧出來,是一種生理反射,也沒有受她思想的控制。
她聲音在輕顫,但力圖表達得清晰:「……姐姐事業成功,和姐夫也很恩愛。暫時得不到的,努力一下也都能得到。你什麼都有了,卻容忍不了什麼都沒有的我,擁有一點什麼嗎?」
黃安言衝動出手,當下神色有一點狼狽,「……為什麼一定得是席樾?」
黃希言太明白黃安言耿耿於懷的點在哪裡:
過去,席樾拒絕了為她畫畫,說她讓他沒有靈感,並且揚言絕對不畫身邊的人。
現在這個「原則」被打破,還是為黃希言,為她最最不起眼的妹妹。
她領先了幾十年,一朝被比下去。
完美的人,對於不敗的勝利總有執念,原本,席樾就是她的「滑鐵盧」。
黃希言一點沒有「勝利者」的喜悅,反而說不出的悲哀感,「或許,原本可以不必非得是他。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但是你讓黑暗裡走了太久的人,放棄掉手裡唯一的火柴,你太勉強我。我是很懦弱,但是也有必須堅持的東西。」
「你想沒想過後果?」黃安言聲音很冷,也很平靜。
黃希言很短促地笑了一下,「姐姐要跟我絕交嗎?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沒什麼話說。」
樓下,袁令秋在叫黃安言下樓。
黃安言摔門出去的動作乾脆又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