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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蘇雪至見不得男人矯情,立...)

  蘇雪至見不得男人矯情, 立刻收了目光,繼續回到自己的事上來。


  白天的那場解剖, 對死者胸腹的檢查已經相當充分,沒有再進行一次的必要。


  她想要執行的,是顱腦解剖。


  她取出剃刀。


  記得以前一位前輩曾自嘲,哪天失了業,法醫都能改行去當剃頭匠。


  她的手法也十分熟練,利索地剃去了死者頭部的毛發,接著, 利刀劃開頭皮, 打開顱腦。


  光線有點不夠。


  她抬頭,示意汽燈靠得再近一些。


  丁春山從驚悚中回過神來。


  他在戰場上, 也是見過無數死人和血的,不可謂不血腥,不可謂不殘酷。


  但那種場麵和此刻相比, 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


  現在他隻感到發磣,後頸好像寒毛倒豎,急忙將燈提得再近一些。想看又不敢看的感覺。


  蘇雪至繼續做事。


  開顱後, 可見左側硬腦膜的下腔,有一團約一百毫升的暗紅色凝血塊,同側的蛛網膜下隙出血,大腦半球有受壓回平的跡象。


  也是同一側,大腦額葉皮質內有一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結節, 取出後剖開,剖麵呈蜂窩狀。


  至此, 初步可以證明,她的方向是正確的。


  這是因為腦血管瘤畸形破裂而引起的的蛛網膜下隙出血, 最後導致了令羅金虎死亡的急性左心衰竭。


  但在下最後的論斷前,還需要進一步的鑒定。鑒定的關鍵,是要現場查找腦底動脈是否有動脈瘤。


  她低著頭,專心致誌,雙眸一眨不眨,仔細地剝離開腦底出血區的蛛網膜,分離出腦底各動脈的分支,手指靈敏而輕柔,就好像在對待一件什麽心愛之物似的,唯恐因為人為的失誤而破壞了它。


  終於完成整個步驟,非常完美。


  接著她取病變處切片,進行鏡檢。


  現在的硬件設備自然無法和以後的相提並論,但不妨礙基本的使用。經鏡檢,見血管形態不規則,管腔大小不等,管壁薄厚不均,局部明顯增厚,呈墊片形狀,也有部分單薄,破裂出血。


  至此,解剖可以結束。


  她開始縫合,手法自然也是無比的熟練,無意間再次抬了下眼,又看見了賀漢渚。


  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靠到近前來了,此刻就站在丁春山的後頭,眼睛盯著自己的動作,神色看著有點古怪,好像在走神。


  蘇雪至沒多想,繼續自己手上的事,很快,她完成縫合,用布將死者蓋上,摘下手套和口罩,衝他點了點頭:“結束了。”


  他瞥她一眼,走了出去。


  簾子取掉,蘇雪至洗了手,站在靈堂前的屋簷台階上,對著滿院子的人宣布結論:“白天的驗屍結果沒錯。剛才進一步確證了發病的根源,根源在於紅參……”


  她話沒說完,低頭抹著眼睛的羅金虎女人就飛快地跳了起來,打斷她的話:“你這個小少爺,你懂什麽?紅參怎麽可能害人?我們羅家幫的人可是天天吃!”


  她神色激動地轉向羅老二:“老二你說,嫂子是不是三天兩頭給你們燉紅參補身體?你們誰吃了出過事?怎麽就家裏老大吃了出事?他這分明是包庇陳英,血口噴人!”


  “就是!紅參怎麽可能害了老大!”


  羅家胡同的幫眾紛紛附和,大聲喧嘩,被豹子喝止。


  蘇雪至這才繼續說:“解剖得見,羅老大的腦血管有畸形病變部位,這次破裂。這種畸形病變大小,不會超過一個指甲蓋,甚至會更小,所以大部分人帶病的人,在平常看起來是沒有症狀的,但破裂的危險一直存在,並且,隨著病變範圍擴大……”


  她抬手,指著自己的頭,用盡量淺顯的話解釋。


  “就像一個煮熟的雞蛋,有一點壞了,慢慢變大,直到壞掉。人腦也是這樣,周圍組織慢慢受到影響,人就開始出現反應,比如癲癇,也就是俗稱的羊角風,通常以壯年居多……”


  “對啊!去年老大不是發了次羊角風!”


  院子裏的一個幫眾突然嚷道。


  “爛臉七!你給我胡說八道!你們老大什麽時候發過羊角風?”女人衝著那個幫眾罵道。


  那人急忙低頭,縮了回去。


  蘇雪至看了女人一眼,繼續說道:“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會發羊角風。引發血管破裂的原因也很多,過於緊張、情緒激動、摔倒等等。而你們老大這一次,是因為吃了過量的紅參。”


  “紅參確實沒毒,但對血管有擴張的作用,過量服用,會導致腦血管迅速膨脹,給人造成一種興奮的假象。對於正常人來說,問題可能不大,但對於羅老大這種本身就帶著畸變的病人來說,過量的攝入,如同吃了毒藥,加上他當晚又喝了酒,雙重刺激之下,腦血管迅速擴張,薄壁部位破裂出血,人從而昏迷嘔吐,看起來就像是中了毒,並且最後,引發了令羅老大死亡的急性左心衰竭。”


  “所以結論,造成羅老大最後死亡的誘因,是那天晚上宴席回來後,服用了過量的紅參!”


  她的語氣,帶著絕對的肯定。


  至於羅金虎出事的那晚為什麽要吃那麽多紅參,蘇雪至也有個大膽的猜想。


  很有可能,是拿紅參當春|藥來助力了。


  不過,這一點她倒也沒必要說出來,隻接著剛才的話補充:“其實不止紅參,中藥裏,婦科常用的艾,治風寒感冒的麻黃,利水滲濕的木通,祛風用的蒼耳子,等等這些,過量服用,也都有可能導致人的意外死亡。無論是中藥或者西藥,攝入都要講一個適量。”


  從前,她就遇到過一起因為服用了六根陳艾約八十克而導致的死亡案例。當時患者空腹服藥,十分鍾後頭暈,半小時呼吸急促,搶救無效,五分鍾後就死了。經解剖查證,是因呼吸中樞麻痹而導致的窒息死亡。


  院子裏鴉雀無聲,沒人出聲,突然,那女人跑過去,抱住了蓋著白布的羅金虎,搖晃著哭,哭兩聲,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力地拍著大腿:“哎呦我的夫,你一走,我就被人這樣欺負,非要說我害死了你,我也不想活了!我不如跟著你走好了……”又從地上爬起來,彎腰朝著近旁的柱子上撞,被人拉住,她卻非要繼續撞。


  一時之間,要死要活,場麵好不熱鬧。


  蘇雪至隻會檢驗和鑒定,生平還是頭回遇到這樣的場麵,看了一會兒,沒轍,隻好轉向賀漢渚,指望他能出來鎮住這個女人,誰知他轉身就朝外去了,院中的羅家幫眾紛紛給他讓道。


  這邊的事還沒完,他居然就走了,不管了?!

  蘇雪至望著他消失在大門外的背影,還沒從驚詫中回過神,耳邊突然響起豹子的一聲大吼:“玉如意!伺候的老媽子說,當晚羅金虎吃了將近一兩的紅參!你卻說他回來隻喝過水就睡了。”


  “為什麽撒謊!給我老實說!”


  他的嗓門如同打雷,嚇得蘇雪至都抖了一下。


  那個叫玉如意的女人可算是停了撞柱的戲碼,抹著眼淚嚷:“我家男人出了大事,我嚇都嚇死了,一時忘記不行嗎?誰整天記得住吃喝的東西?”


  “帶進來!”豹子又一聲大喝。


  執法士兵從外帶進來羅家的老媽子。


  老媽子兩條腿站都站不穩了,軟坐在院子的地上,抖抖索索地說:“我說實話,你們千萬不要抓我,一開始是太太不許我說的,說要是說出去了,她就要我的命!”


  說完,也不用人再問,把那夜的事都抖了出來。


  那晚羅金虎回來後,說往後要多一個碼頭了,春風得意,自然要和女人親熱一下,但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有點不行,正好廚房燉了紅參。玉如意聽說紅參也有壯陽助興之功,讓老媽子全部拿了過來,羅金虎吃了下去,沒想到沒多久,人就在床上昏迷過去,怎麽弄也弄不醒。


  玉如意當時慌了神,直覺是和吃下去的紅參有關,怕怪到她的頭上,就給了老媽子一點錢,威脅她不許對外人提這一茬。


  至於她為什麽一口咬定是四方會的陳英下毒,根據老媽子的說法,也是有緣故的。


  這說起來,話又長了。


  玉如意本來是個唱戲的婊|子,有點名氣,去年被羅金虎看上,帶了回來,偶然的機會,叫她認識了四方會的陳英。


  陳英行事不但有幾分舊江湖的豪傑風範,能聚攏人心,人也年輕英俊,相形之下,羅金虎就沒眼看了。玉如意動了念頭,私下勾引陳英,卻被不假辭色地給拒了,她懷恨在心,所以這回一口咬定,是陳英投的毒。


  幫眾頓時憤怒不已,衝著玉如意怒目而視,吐著口水。


  “宰了這個臭女人,替大哥報仇!”有人喊。


  剛才一直沒開腔的羅老二目露凶光,操起一把匕首,衝上去就刺玉如意。


  玉如意驚恐地尖叫了一聲,繞著停屍台逃,嘴裏喊救命:“羅老二你想幹什麽,殺人滅口嗎,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一個婦道人家,怎麽逃過的羅老二的追殺,幾步就被趕上。隻見羅老二揮刀,眼看就要一刀劃向她的咽喉,“砰”的一聲槍響,一直站在蘇雪至身邊保護的丁春山開了一槍,正中羅老二的胳膊。


  逃過一劫的玉如意跌跌撞撞地跑向蘇雪至,噗通一聲跪在了她的腳邊,伸出兩隻染著鮮紅指甲的手,死死抓住她腳,不停地哀求:“小少爺!小少爺!我知道你厲害,求你救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那個死鬼吃了紅參就不行了?我實在是沒辦法……”


  她扭過一張這回看著終於像是真的在流淚的臉,驚恐地看著身後還想追殺自己的羅老二。


  “我本來就看不上那個死鬼,我是被搶過來的。我過來沒多久,這個羅老二又背著死鬼占了我,我是有苦說不出!這回羅老大出了事,誣陷陳英的主意,也是他出的!現在他又想殺我滅口,小少爺你救救我――”


  羅家幫的幫眾頓時嘩然。


  羅老二捂著流血的胳膊,咬牙切齒:“臭□□!還敢血口噴人拖我下水!我非宰了你不可!”說完撿起剛才掉地上的刀,又想衝過來。


  “全都抓起來!”


  豹子下令。


  士兵一擁而上,將羅老二捆了起來,把死死拽著蘇雪至的腳不放的玉如意也給強行拖走了,最後隻剩下靈堂裏蓋著白布的羅金虎和滿院子好似沒頭蒼蠅的羅家幫眾。


  今晚上,除了屍檢結果,意外是一個接一個,簡直滿地雞毛……


  蘇雪至看著玉如意哭哭啼啼地被執法士兵帶走,心裏暗歎了口氣。


  她過來的目的,是屍檢。


  現在事完了,別的和她無關,她也管不了。


  她默默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提著箱子朝外去。


  院中幫眾見她出來,呼啦一下,飛快地往兩邊閃,自動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蘇雪至走出羅家大院的門,抬眼,看見剛才出來的賀漢渚原來沒走,還站在汽車旁,正和一個人在說話。


  “……四爺大恩大德,陳英沒齒難忘!往後必會約束好手下兄弟,不給四爺你添麻煩。四爺若有用得著我陳英的地方,無論何時,也盡管開口,四方會上上下下,必以四爺馬首是瞻!”


  夜風隱隱送來男子的說話聲,飄入了蘇雪至的耳。


  原來就是當事人之一的陳英。


  蘇雪至沒過去打擾,尋思是不是可以請豹子派個人把自己送回學校,卻見賀漢渚朝著自己這邊指了指,不知說了什麽,那個陳英回頭看了一眼,走了過來,停在她的麵前道謝。


  “四方會陳英,多謝蘇少爺妙手神技,為我洗脫罪名!”


  陳英年約二十七八,眉目之間,果然有梟傑的英氣,難怪那個玉如意對他動心,求而不得,繼而報複。


  不過,蘇雪至倒是被他的話給提醒了,突然想起了傅明城,嘴裏客氣了兩句,說自己來自醫校,做這個是受了衛戍司令部的派遣,分內之事,而且,白天傅明城才是第一個證明他無罪的人。說完朝他點了點頭,在陳英的注視下,走向了還立在汽車旁的賀漢渚,問他這邊剛有沒有收到過關於傅明城的消息。


  雖然和對方沒有私下往來過,但感覺,他是個守信的人。


  “電話裏他說半小時到。答應了,他不會無緣無故不來。我擔心他路上是不是出了意外。”她解釋道。


  賀漢渚看著麵前這個攀親攀過來的小外甥。


  他似乎和傅家小兒子關係匪淺。


  以前是師生,現在不但繼續師生,看他對傅家的小兒子,仿佛還有著一種超乎平常的信任和關心。


  怎麽說呢,剛開始,他也沒想著真要認下這麽一個外甥,讓人來這邊念書,純粹隻是出於簡單的還人情的意思。


  他生平最不喜歡的,就是欠下人情,哪怕一丁一點。所以當時找軍部軍醫司司長曹憲說了一下,也就沒管了。


  現在他倒漸漸覺著,這個蘇家兒子還是可以的,栽培栽培,日後是個人才。


  換句話說,賀司令有點打算把蘇家外甥真當自己人了。


  而這個外甥,現在卻給賀漢渚一種類似於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覺。


  打個或許不是那麽恰當的比方,現在要是他的妹妹賀蘭雪另認了一個兄長,對那個人的信任和倚重還超過了自己,總歸不是一件叫人愉快的事。


  賀漢渚見她看著前後黑漆漆的街巷張望,說:“你說得不錯。他剛確實派人來過這裏傳話,說家裏臨時出了點事,出不來。我已經打發走人了。”


  蘇雪至放心了。


  “那就好。”她點頭。


  賀漢渚淡淡唔了聲:“上車吧,順道送你回。”


  沒想到他有始有終,還願意送自己回去,蘇雪至求之不得,“哎”了一聲,趕緊去拉車門,打開了正要坐進去,迎麵看見一張衝著自己笑的臉。


  她一愣。


  車裏除了司機,另外坐了一個人,居然是賀蘭雪!


  賀蘭雪衝她甜甜地笑,伸手搶著要幫她拿工具箱:“我幫你!”


  蘇雪至回神,下意識地避了一下。


  這是習慣。不便讓別人碰這種特殊的東西。這也是為了對方的感受而考慮。


  “謝謝賀小姐,我自己來。”


  她坐了進去,輕輕放在腳邊。


  賀漢渚沒立刻上車。他的手下從羅家的大門裏出來,他走了過去,好像是在交待事情。


  賀蘭雪探頭,偷偷看了眼自己兄長的背影,飛快地解釋:“晚上我讓我哥帶我來,他不帶,我實在想來,就打電話給王庭芝,他送我來了。剛才被我哥看見,他先跑了。”


  她望著蘇雪至,眼神充滿崇拜:“蘇少爺,你怎麽懂這麽多?你好厲害啊!”


  “你累了吧?你趕緊靠著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一夜折騰到現在,確實有點乏,但因為解決了疑惑,她的精神其實還是不錯的。


  不過,她有點對付不來賀蘭雪,就順著她的話,假裝累,閉目靠在椅背上休息。


  賀蘭雪果然不出聲了。


  賀漢渚吩咐手下把人交給警察局,收隊,和陳英點了點頭,隨即離去。


  丁春山目送司令背影,想著今夜的事,忍不住低聲說:“豹哥,四爺今晚上是不是有點冒險?萬一蘇少爺查不出來,說法對不上號,豈不是沒道理,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咱們四爺怎麽下台?”


  豹子淡淡地道:“怎麽上去,就怎麽下。”


  丁春山一怔。


  “道理這個東西,能講就講,講不通,那就不用費口舌去講。跟了四爺這麽久,這個道理你還不懂?”


  丁春山恍然大悟:“懂了!豹爺您教訓的是!”


  賀漢渚回到車旁,司機替他打開車門,他坐進前排副駕位置,回頭瞥了眼後排。


  蘇家兒子應該有點累,閉目靠在椅背上,看著好像睡著了。


  他的妹妹大約怕他再責備,見他上來了,立刻也學蘇家兒子的樣,飛快地閉上眼睛,歪頭假裝睡覺。


  賀漢渚收回目光,轉頭,低聲吩咐司機回去。


  蘇葉兩家受到陸宏達下麵人的威脅和迫害,把兒子送來,顯然是想攀附自己擺脫困境。


  如果他也決定要把這個遠房外甥當自己人來栽培了,那麽就要求他明白,對自己必須絕對的忠誠。


  忠誠若不絕對,便如同絕對的不忠誠。


  這是規矩,也是道理。


  蘇家兒子剛出來,不明白這個道理,很正常。


  他會再考慮一下的,如果最後決定了,等有空,可以和他談一下,讓他明白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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