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男生看起來有點瘦，低頭時從衣領露出的一小截後頸很白，本人跟直播間裏沒什麽區別，明顯在直播時也沒亂開什麽瘦臉大眼或者濾鏡。
不像小白，最初開直播的時候把美顏拉到最滿，粉絲們在爆笑中還把他送上了熱搜。
石榴聽笑了：“那也不至於……你是真喜歡Road啊。”
“我隻是在說事實。”簡茸皺眉：“PUD打野的漏洞很明顯，抓人、打團還行，入侵野區太弱，很依賴隊友支援。隊友如果沒跟上，那他打野節奏就斷了。”
石榴想了想，好像真是。
他這次會找簡茸一塊來，就是喜歡聽簡茸分析這些。他又問：“那Road呢？”
簡茸抬起頭，安靜地思考了幾秒。
路柏沅看到他睫毛很長。
簡茸說：“Road的缺點……隊友太弱了？”
石榴：“？”
“別的位置我沒注意，但是中單太菜了。”簡茸說，“隻知道吃兵發育，不支援，自己也打不出優勢，屁用沒有。”
石榴評價：“你這是同行相輕。”
簡茸把帽簷往下拉了拉，說：“我在韓服排到過Kan，我補位到了輔助，他拿的中單位，對麵中單是HT的首發中單。”
石榴知道他以前韓服號段位高，也不意外他能排到職業選手：“然後呢？”
“他被別人單殺了四次。”簡茸說得雲淡風輕，“我當時沒注意看ID，以為他是哪個區來的退役小兵。”
石榴：“……”
路柏沅收回視線，垂下的眼眸裏帶著一點無奈的笑意。他把手機裏的視頻關了，耳機隨意塞進了口袋裏。
比賽即將開始，工作人員上台做最後的準備，解說也已經在解說席就位。決賽氣氛正火速蔓延，場館裏沸沸揚揚。
丁哥去後台跟朋友打完招呼後才回來，他整理好西裝落座，問一直低著頭的人：“比賽都要開始了，還在看什麽？”
小白抬頭道：“沒，我去星空TV轉了一圈。”
袁謙說：“現在主播們不都等著直播比賽嗎，有啥好看的？”
小白嘖一聲：“我想聽聽那個藍毛噴子一會兒怎麽噴HT或者PUD，可他竟然沒開播。”
“他本來就不經常解說比賽。”袁謙跟後排坐著的主播好友揮揮手算是打了招呼，隨口道，“沒準他今天也來現場了。”
“他敢？！我一點不誇張，今天來看比賽的幾個戰隊，他全得罪幹淨了。”小白挺直腰，四處張望，“那頭小藍毛一認一個準，他如果敢出現在這，我非跟他好好算賬……”
話剛說完，他對上了他哥的視線。
路柏沅說：“坐好，要開始了。”
小白“哦”一聲，乖乖坐了回去。
三位解說就位，總決賽直播正式開啟，場館觀眾席的燈光已經調暗。
解說三人自我介紹後，開始對兩邊隊伍進行分析。
解說在平時LPL賽事的直播裏立場都是非常中立的，但遇上兩個賽區的碰撞，解說們都會比較偏向於自己的賽區選手。
“HT戰隊雖然強，但突破口也是非常明顯的。比如他們剛招進隊的下路雙新人，比賽經驗不足，一到中後期就容易掉鏈子。反觀我們PUD的選手陣容已經是非常成熟的了，我對他們很有信心！”
解說把PUD吹了一通之後，導播的鏡頭給到了現場的觀眾。
解說甲：“今年的總決賽主場就在上海，我們也算是占據了主場優勢！能看到此時的比賽現場人山人海，粉絲們都非常熱情！”
鏡頭給到現場前排。
解說乙：“是的。不止粉絲熱情，今天現場更是來了許多熟麵孔啊……戰虎戰隊、MFG戰隊全員到齊，還有魷魚戰隊……”
解說們每念到一個戰隊，後排的粉絲都要歡呼尖叫一次。
簡茸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喊穿了。
他皺著眉把帽子脫掉，垂下頭隨便整理幾下頭發，抬手揉了揉耳朵。
這時，鏡頭給到了另一個戰隊。
觀眾們的聲音一瞬間高了無數分貝，這陣勢，說是哪位巨星出場都不為過。
解說丙：“還有——我們的坦克戰隊也到達了現場！！！”
簡茸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話裏說的是哪個戰隊。
TTC的官方寓意是“Take the ”。
但由於這個戰隊剛打進LPL就拿下了第一座S賽的冠軍獎杯，勢頭太猛，粉絲們都戲稱這個戰隊為“Tank Trainier（坦克訓練中心）”。
再然後，TTC就成了粉絲口中的“坦克戰隊”。
簡茸抬頭看向舞台上方的大熒幕，想知道TTC戰隊都來了誰。
鏡頭先是給到了TTC的下路雙人組，Pine依舊帶著口罩，看向鏡頭的眼神毫無波動；小白把臉上的遮擋物全脫了，朝鏡頭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
再然後是袁謙和丁哥，兩人非常得體地揮了揮手，嘴邊都掛著淺笑。
最後是一個單人鏡頭，男人剛出現在大熒幕上，尖叫聲都快掀翻屋頂，不知道的人還以為PUD已經奪冠了。
LPL最受歡迎選手Road把自己包得非常嚴實，帽子、口罩全都戴著，但仍舊逃不過導播的火眼金睛。
幾秒後，見鏡頭還是沒挪走，路柏沅無奈地把自己的帽簷往上抬了一些，露出眼睛來。
然後對鏡頭點了點頭。
解說們的麥克風已經開得很大聲了，此刻卻還是淹沒在觀眾們的呼聲中：“我們路神也來了！今天現場比賽現場絕對是群英薈萃啊！在場的觀眾們，你們的票價值了！”
換作平時，簡茸已經要離場去買耳塞了。
但他現在暫時顧不到這些。
他呆滯地看著大熒幕裏的Road……右邊不小心入鏡的觀眾。
藍色頭發，黑色上衣，手裏還拿著一頂棒球帽，臉上掛著茫然。
是他自己。
導播鏡頭忽然挪了一下，簡茸猝不及防全臉入了鏡。
簡茸：“？”
解說甲：“路神旁邊坐著的居然還是他的粉絲，大家看這位觀眾手上的帽子……”
半個靈魂歸位，簡茸僵硬地把帽子藏進了大衣裏。
解說甲：“哈哈哈，別著急，我們這有保安，沒人敢跟搶你帽子的。”
簡茸：“……”
其他兩位解說都頓住了，幾秒後才接上話。
“呃，是。”解說乙說，“……其實這位粉絲我認識。”
解說甲：“怎麽說？”
解說丙：“也是我們英雄聯盟遊戲的主播，直播內容……非常有特色。”
解說甲疑惑：“什麽特色？”
“非常擅長，那什麽，”解說丙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分析選手。”
解說甲：“？？？”
觀眾席哄然大笑，在他們看不見的官方直播間裏，“666”和“哈哈哈”已經淹沒了整個彈幕區。
導播鏡頭很快給回解說席，三位解說遊刃有餘地進行到下一個話題。
台下的人就沒他們這麽鎮定了。
簡茸還保持著剛才藏帽子的動作，僵直著背脊遲遲沒動。
他沒有東張西望的習慣，坐下來後就專心在看微博，壓根沒注意自己周圍都坐了誰。
但他現在知道了。
十來秒後，簡茸慢吞吞地從懷裏掏出帽子重新戴上，頭發被帽子壓得亂七八糟。
TTC這一邊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Pine用肩膀撞了撞小白，涼涼開口：“愣著幹什麽？算賬啊。”
小白：“……”
小白偷偷看了那邊一眼，藍毛噴子此時冷著一張臉，嘴唇還抿著，雖然身材不壯實，看上去依舊不好惹。
小白收回腦袋：“我，我先忍一波，現場這麽多人看著，我不好下手。”
Pine：“慫包。”
最後是兩方的和平大使打破了這個僵局。
袁謙彎下腰，隔著中間兩人朝石榴揮揮手：“石榴？你也在這兒呢？”
石榴連忙笑著點頭：“是啊，太巧了謙哥，你們也來看比賽？”
“反正離基地近，就順道來了。”袁謙看向他旁邊的人，“你是Soft吧？我們遊戲裏一塊玩兒過。”
簡茸偏過頭“嗯”了一聲。
他戴著帽子，有帽簷遮著，他看不到自己旁邊的人。
袁謙說：“好久沒一塊兒打了，下次有機會再排兩把。”
簡茸正在回想自己剛才和石榴的聊天內容，聞言脫口道：“前兩天不是剛玩過？”
袁謙愣了一下，隨即解釋：“啊，那天……”
“那局是我在打。”夾在中間的人忽然出聲。
男人聲音很輕，簡茸像被定在原地，還保持著稍稍彎腰去跟袁謙聊天的姿勢。
他感覺到一道目光從上麵掃下來，直勾勾落在他的帽子上。
簡茸開始回憶自己那天都幹了什麽。
好像玩了一把辛德拉。
問“袁謙”是不是在模仿Road。
還追問“袁謙”那天送禮物的到底是不是Road本人。
“……”
路柏沅看著他的帽子，說：“那天手感不行，沒坑到你吧。”
簡茸已經聽不清解說的聲音了。他短暫地閉了閉眼，然後硬著頭皮緩緩抬頭，對上路柏沅的眼睛。
場館的燈光灑在路柏沅的眼底，像一片湖。
簡茸從湖裏掙紮出來，心髒跳得比背景音樂中的鼓點還快。
“哦。”他木著臉舔了舔唇，搖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