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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上(今日我沈絳,必與此城共存...)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戰鼓聲響起, 隻是這次是北戎人敲響的戰鼓。


  他們漏夜奔襲而來,為的就是打突襲戰,大軍方到城下, 便不打算給蘄州城的守備軍喘息的機會。


  大戰一觸即發。


  所有人都聽到了戰鼓,不管是城牆上的蘄州將士, 還是城下的北戎士兵。


  一向號稱戰無不勝的北戎鐵騎,蓄勢待發, 他們先前連敗給兩場, 也想要通過一場大勝, 找到屬於北戎鐵騎的驕傲和榮光。


  “北戎騎兵要攻城了。”


  沈絳站在牆垛旁,垂眸望著對麵烏壓壓一片的大軍。


  夜幕深沉, 火光雖然將城牆上照的亮如白晝,可是能影響的地方, 也隻有城牆這幾丈之地,再遠一點便看不清楚。


  如今北戎大軍到底有多少人,他們都無從知曉。


  沈絳沉著望著底下, 立即高舉手臂, 喊道:“預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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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蘄州城內的守城軍士,也不是浪得虛名, 早在發現北戎人奇襲時,所有將士就已經到了指定的位置。


  尋常演練的結果, 此刻展露無遺。


  北戎人的戰鼓還在響,但是對方主帥並未下達攻城的命令。


  沈絳微微皺眉,不知赤融伯顏在做什麽。


  此刻蘄州城的主帥梁明終於趕到,今日並不是他當值, 所以他回城內的府衙歇息。


  他之所以能這麽快趕到,還得多謝沈絳。


  先前她出現在蘄州城, 今日在城牆上值守的守將,立即派人去通知。


  梁明趕到時,看到的就是城牆上和城門外,劍拔弩張的畫麵。


  “這北戎人怎麽會突然又到蘄州城,”梁明吃驚道。


  沈絳撇向他,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失言。


  北戎人之所以能突襲,他可得負責任,畢竟他應該派出斥候,日常監視周邊。


  以防止北戎人這樣的突襲。


  可沒想到千防萬防,北戎人還是來了。


  梁明惱火道:“他們怎麽就盯上我們蘄州了?”


  按理說北戎人常年在仰天關作戰,他們若是到了蘄州,便是深入大晉作戰,而且這樣長途奔襲,對於士兵的體力還有糧草的供應準備,也都是一個巨大挑戰。


  一般來說,北戎人擅長打突襲戰。


  之前他們最喜歡的就是,搶掠了糧草之後,迅速撤回。


  “因為糧食。”沈絳神色冷漠。


  她知道原因。


  草原上今年大旱,北戎八部不知餓死了多少人,可以說是餓殍遍地。再加上由於沈絳策略執行的很好,堅壁清野,不允許大晉商人私下將一粒糧食賣給北戎人。


  而且他們也有效阻擋了北戎騎兵的燒殺搶掠。


  一時間,北戎的糧食供應不上。


  連平民吃的糧食都尚且不夠,拿什麽來供應這樣一支軍隊。


  再加上北戎可汗的身體不好,每況愈下,對於幾大部落的威懾力不斷下降。


  赤融伯顏即便成為下一任可汗,他要麵對的也不是一個強大而團結的北戎部落,很可能北戎八部會就此分崩離析。


  這對於有著強烈野心的赤融伯顏而言,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他破解需要糧食,大量的糧食,才能解決他目前的燃眉之急。


  蘄州便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蘄州的城防守備力量,不像雍州那樣堅不可摧,而且蘄州是糧草的重要中轉站。


  沈絳讓姚羨在江南籌備糧食,不斷運往邊關。


  這個消息雖說秘密,但是這麽多糧草的來來往往,很難徹底保密。


  況且若還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給他呢。


  梁明震驚:“這……”


  沈絳:“如今多說無益,不管他衝著什麽來的,現在,他都在城外了。”


  梁明並非是膽小怕事之人,在片刻的詫異之後,迅速收斂心神:“郡主說的是。”


  沈絳立即問道:“其他幾處城門的守備情況如何?”


  梁明說道:“西門有兩千守衛,南門和北門各有三千。我們此處守衛的是東門,人數最多,足有八千。”


  再加上她帶來的兩千兵馬。


  還是不足兩萬。


  沈絳心底估算了一下,她不知赤融伯顏帶了多少人,但是她估計最低不少於三萬。


  甚至更多。


  沈絳立即說:“立即讓人到其他幾門傳話,讓他們小心北戎騎兵的突襲,一旦發現騎兵的信息,便立即通報。一定要防止北戎騎兵,從其他城門突破。”


  “是。”梁明應道。


  “郡主,這護城河上的壕橋還未撤回呢。”先前迎接沈絳入城的守將秦石大喊道。


  沈絳低頭,看著護城河上的壕橋。


  梁明立即怒斥:“你怎麽回事,我不是一再說過,入夜之後,便將吊門和壕橋都撤回。”


  “是因為我入城了。”


  沈絳倒是替秦石開口解釋。


  秦石立即請命說:“郡主、大人,趁著北戎人還未攻城,屬下請求出城。”


  他想要帶兵出城迎戰,一來可以趁機打退北戎人第一輪的衝鋒。


  二來,便是撤回護城河上的壕橋,讓北戎人無法迅速渡過護城河,接近城牆。


  “不急。”沈絳說道。


  他們說話間,北戎戰鼓突然鼓點密集,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吊了起來。


  終於,在一聲長嘯,原本站在最前方的北戎騎兵,如同離弦的箭,直奔城牆而來。


  眼看著北戎騎兵疾馳而來,梁明立即揮手,讓牆上的弓箭手準備。


  沈絳卻喝止道:“不急。”


  北戎騎兵的速度很快,如同洶湧而至的黑色浪潮,直撲而來。


  眼看著他們到了弓箭手的射程範圍內,城牆上的大晉士兵都不由拉直手中弓箭。


  所有人都在等著沈絳一聲令下。


  可是那個應該下令的聲音,遲遲沒有出現。


  城中守將都不由著急的,轉頭看著沈絳,要不是這位郡主帶兵打仗的名聲在外,他們險些要以為,她並不會指揮。


  終於在騎兵不斷逼近,快要靠近護城河的壕橋時,沈絳高抬手臂:“放箭。”


  少女清麗的聲音,飄蕩在夜風中,戰鼓與此同時,奮力敲響。


  牆垛上的弓箭手萬箭齊發。


  鐵箭離弦的嘯聲,撕裂虛空,尖銳而刺耳。


  猶如來自萬丈深淵的奪命之聲。


  可是在大晉士兵放箭的同時,北戎騎兵迅速的調整隊形,往兩翼拉開。


  雖然有人因為躲避不及時,被射落下馬。


  但是大部分人都躲開了箭雨,而騎兵在分開之後,身後推著木幔的北戎步兵,迅速往前。


  叮叮叮。


  是鐵箭被擋在木板上,掉落在地的聲音。


  “他娘的,那不是木幔。”守將秦石在看見北戎人推出的戰車之後,立即怒罵了一句。


  木幔,乃是裝著木板作為掩護的攻城戰車。


  這樣戰車專門用來對付,守城一方所投擲出的鐵箭、石塊。


  這樣的攻城武器,乃是中原所發明。


  隻是誰都沒想到,不知何時竟被北戎人學去。


  看來在雙方不斷發生的戰爭當中,北戎人也並非不知變通,相反,他們不僅保留了遊牧民族,在馬背之上,能征善戰的習性之外。


  還努力學習了中原的作戰方式。


  這些攻城器械,多半也都是他們從中原學習而來。


  她從未小看過赤融伯顏這個男人,因為她知道,對方有多大的野心。


  木幔在一直往前推進,這次反而變成了步兵推著木幔,掩護著騎兵不斷突進。


  這種木幔雖然可以阻擋鐵箭和石頭。


  但是它也並非是完美無缺的。


  因為它怕火。


  在看見木幔車的時候,沈絳已經迅速調整策略,讓第一批弓箭手,撤下牆垛,立即讓另外一批弓箭手盯上。


  箭頭上包裹著的棉布上沾滿了桐油,此刻在火把上點燃,城牆上如同點綴了無數繁星。


  沈絳冷眼望著城牆外的木幔,一架接著一架,將身後的騎兵擋的嚴嚴實實。


  “放箭。”沈絳高喊一聲,牆壁上的旗手,揮舞戰旗。


  所有弓箭手在一瞬,將火箭射了出去。


  木幔乃是以木板為主,鐵箭上包裹著的棉花裏全都浸泡過桐油,砸到木幔上,轟地一下就把木幔點燃,燒成一片後,火光衝天。


  北戎人顯然也預料到他們會用火攻,立即組織士兵有條不紊的上前滅火。


  裝滿河水的皮囊被扔了過來。


  火箭被熄滅了一大半。


  沈絳卻也不給他們喘息的功夫,利用對方滅火的瞬間,立即吼道:“重弩準備。”


  重弩便是常說的三弓床弩,這樣的□□以木頭為箭杆,鐵箭足夠□□那麽大,要想拉開這樣一張重弩,足足需要十幾人。


  士兵們有條不紊的拉開重弩之後,這次為了增加殺傷力,沈絳沒讓在箭頭上包裹棉布。


  “射擊。”


  她下令的同時,重弩發射而出。


  這樣一支巨大而犀利的鐵箭,淩空而射,場麵蔚為壯觀,幾乎所有人都盯著。


  而對麵的北戎士兵,因為正在給木幔滅火,無法及時撤退。


  不少人都躲在木幔後麵,想要借用木幔擋住重箭的攻擊。


  可是他們沒想到,這才是真正的大殺器。


  重弩鐵箭,帶著毀天滅地的磅礴氣勢,呼嘯而至。


  木幔最前麵的那塊用來擋箭的木板,在這樣一支巨大的鐵箭麵前,猶如一張脆弱的宣紙,所有人眼睜睜的木板被鐵箭的箭頭,擊碎,瞬間四分五裂。


  鐵箭夾裹著無邊氣勢,直接掀翻了木幔後麵藏著的士兵。


  瞬間,死傷慘痛,滿地躺著起不來的人。


  赤融伯顏同樣在看著眼前的戰況,他不由抬頭望著城牆上的少女,他一直以為這個少女之所以能連連取勝,是因為她詭詐狡猾,才會贏。


  但是這次攻城,他才發現對方指揮作戰,不僅有條不紊。


  而且能夠在緊張的戰局中,迅速的找到破綻。


  在他們的木幔推出的時候,她立即用火攻,在步兵選擇上前滅火,便立即用重弩,造成大殺傷力。


  在短暫的試探性之後,雙方的絞殺開始。


  赤融伯顏再不保留實力,直接讓投石器對準城牆,投出巨石。


  伴隨著投石器的不斷攻擊,步兵開始將衝車推到最前方。


  這樣的衝車上麵也裝備強弩,隨著向城門的一步步接近,不斷對城牆上的牆垛和士兵造成傷害。


  “不好,他們的衝車要過橋了。”秦石大聲喊道。


  沈絳低頭看了,立即衝向城樓下,她帶來的西北大營騎兵,早在開戰之處,便已經在城門下整裝待發。


  沈絳望著她帶來的士兵,這些都是隨她一同前往,殺敵無數的鐵血將士。


  “今日,蘄州一戰,我必要將赤融伯顏的人頭留下,以寄我父親的在天之靈。”


  所有戰士肅穆的望著她,在聽到沈絳提到自己的父親時,他們都紅了眼眶。


  “諸君,可願隨我,一同殺敵?”


  沈絳微笑著望向眼前的騎兵們,冷風拂過,吹的她鬢發和披風翻飛。


  隨後沈絳就聽到震天吼聲。


  “誓死追隨!”


  “誓死追隨!!”


  “誓死追隨!!!”


  沈絳不再多言,翻身上馬,她率領騎兵立即通過城門的甬道,守衛城門的士兵,望著這群熱血英勇的人們,將城門打開。


  讓他們順利通過。


  城門一打開,騎在馬背上的沈絳,一馬當先。


  定太平脫鞘而出,森冷寒光,在夜空中露出猙獰,她揮刀指向前方怒吼:“殺!”


  勇往直前,殺!


  兩方騎兵如同兩波洶湧的潮水,誰也不服輸,在瞬間衝撞在一起。


  沈絳帶頭衝鋒過壕橋,她要將騎兵殺退,再趁機撤回壕橋。


  戰場上,再無運氣可言。


  長刀對彎刀,所有人都將自己的性命壓在了這場大戰,勇者勝,怯者敗。


  在這黑色夜幕下,喊殺聲震徹天地,嗬罵聲、嘶吼聲、慘叫聲,全都交織在一處。


  沈絳揮手殺掉麵前的騎兵,毫不猶豫的往前衝,她神色冷肅,眸光堅定,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讓身後的騎兵同樣視死如歸,所有人都瘋了一般揮舞長刀。


  周圍騎兵不斷倒下,但是又湧入更多的人。


  所有人都殺瘋了一般,血水噴濺,衣裳上、地麵上、臉頰上。


  沈絳一刀隔斷眼前騎兵的脖子,就見一陣烈風襲來,她下意識拍馬躲閃,轉頭就看見赤融伯顏已近在咫尺。


  這是除了上次之後,兩人第二次見麵。


  赤融伯顏看著她,舉著手中長刀,他用的並非北戎人慣常愛用的彎刀。


  他看著沈絳問:“是你殺了赤那?”


  “是,”沈絳剛說完,已經舉刀上前。


  赤融伯顏揮刀格擋,他的力氣太過強悍,即便是在北戎部落中,他都是天生神力的勇士,沈絳明顯被他的刀震的往後,要不是她雙腳蹬緊了,隻怕就會被從馬上打落下去。


  騎在馬上和被打下馬,危險性太大。


  赤融伯顏望著她:“女人,不該出現出現在戰場上。”


  沈絳平生最煩的便是,別人對她說這句話。


  在西北大營時,誰敢說這句話,她必將對方打的滿地找牙。


  如今赤融伯顏一開口,她譏笑回諷:“死到臨頭,還廢話這般多。”


  頭頂銀月傾瀉而下漫天的清輝,身穿銀色盔甲的少女,皎潔如月,一張如玉般的絕麗臉頰上,沾染著血水和汗水。


  她手舉長刀,燦若皎月,隻是此刻九天玄女已然化身將世殺神。


  兩人纏鬥了十幾個回合,沈絳險些有些力竭,雖然嘴上不服輸。


  可是她確實天生氣力,不如赤融伯顏。


  再加上他們都坐在馬背上,沈絳最賴以的身形、速度,被克製住。


  不過她還是竭力反擊,長刀揮刺、劈砍,一次次從赤融伯顏的身體擦過。


  讓對方也險些瀕臨絕境。


  就在赤融伯顏準備回身反擊,突然馬背上的少女,騰空而起,她利用自己身體輕盈的優勢,從馬背上騰飛,揮刀直斬向赤融伯顏。


  刀刃斬破虛空的聲音,帶著山崩海嘯的磅礴氣勢。


  赤融伯顏也沒想到,她身法竟可以如此鬼魅輕盈,立即拍馬往後。


  沈絳趁著這個機會,落在馬背上,吼道:“撤回。”


  方才她餘光瞥見了城門口,守衛趁著他們衝鋒的時候,已經將壕橋上的鐵鏈固定好,隻等他們撤退,就可以將壕橋撤回。


  於是沈絳大聲喊回撤。


  所有騎兵在聽到這話,絲毫不戀戰,奮力往回。


  因為他們撤退的太過突然,北戎騎兵還沒來得及回追,而且在沈絳大喊撤退的一瞬間,城牆上的守將立即指揮弓箭手射箭,掩護他們回撤。


  沈絳帶人通過壕橋之後,城門守衛立即將壕橋撤回。


  將北戎騎兵擋在了護城河的另外一邊。


  雙方隔著一條河,瘋狂開啟罵戰。


  沈絳回到城內的時候,渾身血汙,下馬時,手中的長刀脫力,幸虧她及時用刀尖撐住地麵,這才沒讓人看出異樣。


  “郡主,你們剛才當真是氣勢如虹。”秦石下來迎接他們的時候,亢奮道。


  他站在城牆上,眼睜睜看著沈絳帶兵衝入北戎騎兵,揮刀殺敵。


  簡直激起了所有人的熱血。


  “方才我讓你們趁機派出斥候,人派出去了嗎?”沈絳問道。


  秦石點頭:“梁將軍,方才已經從西門、南門、北門三處都派出了斥候,前往西北大營送信。”


  沈絳頷首,雖然她心中希望斥候能夠將蘄州被圍困的消息,傳遞出去。


  但若是斥候沒能完成任務,她也還有後招。


  隻是她不知這城中,似乎有北戎內奸,不會將自己藏的後手說出。


  這一夜下來,雙方你來我往,相互絞殺。


  直至天明,方才停歇,收兵鳴戰。


  在雙方停戰時,鏖戰了一夜的將士們,都趁機開始睡覺,補充體力。


  沈絳也趁著這個機會,在城樓下的一處宅子休息,親衛守在門口,她一人睡在長榻上,不知是這一夜征戰太過疲倦,還是經曆了血腥廝殺之後,她反而有些睡不安慰。


  雖然累到眼皮險些要抬不起來,腦海中卻一片清明。


  謝。


  謝程嬰。


  她心底默默念著他的名字,仿佛念一遍便多了一份勇氣。


  即便她被北戎人圍困,即便她自己都陷入了生死未知的境地,可是她依舊還是想要讓他活下去。


  幸虧昨日她寫信時,叮囑過清明。


  若是一日內,她未趕到的話,他們便自行前往北戎王庭。


  而且現在赤融伯顏帶領王庭大軍前來圍困蘄州,說明王庭內部兵力空虛,這給了清明和卓定機會。


  他們一定可以找到s伊族人,一定可以將解藥帶到三公子跟前。


  一定可以救活他。


  或許是這個念頭支撐著,沈絳很快陷入了睡夢中。


  睡夢中,沈絳隻覺得迷迷糊糊,然後她睜開眼睛,就看見門口有一道模糊身影。


  漸漸她看清楚了身影,隻見那人穿著一身白衣,清冷高潔,即便看不清楚麵容,依舊讓人覺得他不該是世間人,猶如天上仙。


  直到那張清俊至極的麵孔,逐漸在她眼前清晰,他五官深邃,麵容俊美,宛如墨筆勾勒,眉宇間帶著溫和笑意。


  他輕聲喊了一句:“阿絳。”


  一如既往的溫和清雅,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在他的聲線當眾。


  三公子。


  沈絳猛地睜開眼睛,就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郡主。”


  沈絳坐在床邊,心跳如擂鼓,她仔細回憶著方才夢中的一切。


  冷汗如雨,後背很快被沾染了一片。


  門外的聲音還在喚。


  終於沈絳勉強撐著邊緣,站起來,走過去開門。


  “郡主,”親衛是來給她回稟。


  可是在看清楚她的臉色之後,立即驚呼道:“郡主,你沒事吧?”


  “我沒事,說吧,怎麽了?”沈絳皺著眉頭問:“難道北戎人又開始進攻了?”


  親衛立即道:“並未,隻是……”


  沈絳有些不耐道:“隻是什麽,有話直說,無須吞吞吐吐。”


  親衛將一封信呈了過來,說道:“這是先前北戎騎兵射到城樓上的。”


  沈絳接過來,低頭一看,突然冷笑出聲。


  上麵隻有短短六個字。


  ――交出長平郡主。


  很快,沈絳發現背麵居然還有一句話,隻是這句話是用血寫成。


  否則屠盡全城。


  沈絳看著這封信,陷入沉默之中。


  反而是親衛著急道:“郡主,這些北戎蠻人頑固不開化,茹毛飲血,您可千萬不能中了他們的計策。他們就是為了讓我們內部自相殘殺,才會提出這個要求。”


  以沈絳一人之命,挽救整個蘄州百姓的性命。


  多麽劃算的一樁生意。


  這看起來確實是挺誘人的。


  沈絳笑而不語,隻是問道:“梁明和秦石等守將在何處?”


  “他們正在議事堂內商議,屬下得知有這樣的信之後,立即拿回來請示郡主。”


  如今城中已經有消息傳出,為何北戎人會突襲蘄州,就是因為沈絳來了。


  是她將這些凶狠野蠻的北戎人吸引到了蘄州。


  這樣的消息,隻會讓擔驚受怕的百姓相信,也隻會將沈絳推到百姓的對立麵,引起百姓的不信任。到時候城中必然會生起動亂。


  說不定蘄州會在這樣的動亂下,不攻自破。


  這種陰損的招式,倒是不可謂不毒。


  沈絳卻神色輕鬆,直接說道:“前頭帶來,我也要前去議事堂。”


  在沈絳到之前,議事堂內已經是高聲闊論,爭吵不休。


  她一進去,就瞧見幾人吵的是麵紅耳赤。


  甚至還有人氣惱的幾欲動手,就比如秦石。


  沈絳進來的時候,所有人一瞬間都停住了說話,轉而望向她,就見她微微一笑:“抱歉諸位,昨個打了一夜的杖,睡的有些沉,來晚了。”


  她一說完,坐在最上首的梁明,幾乎是瞬間站起來。


  所有人跟著他起身,朗聲道:“見過郡主。”


  “諸位辛苦了,坐坐,”沈絳一臉輕鬆。


  很快,她在上首位置上坐下,示意讓大家都坐下。


  她轉頭問道:“派出去的斥候,可有帶回消息?”


  “回殿下,有一隊斥候,隻回來一人。”梁明語氣悲痛,他說:“斥候回報說,蘄州和雍州城之間的通道,已經被人人為損壞。即便西北大營收到我們的求援消息,也最起碼要五日才能趕到。”


  沈絳帶著騎兵,疾馳而來,還用了整整一日。


  大軍開拔過來的話,再加上修複馬道的時間,五日,都算是樂觀情況。


  若是消息無法及時傳遞出去,隻怕這個救援時間,會被拖至十日。


  沈絳思緒飛快,麵上卻絲毫不顯。


  這種喪氣的話,可千萬不能在此刻說起。


  “對了,對於這封信,諸位怎麽辦?”沈絳直接將信放在桌子上。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信上,一時神色各異。


  要說不心動,自然不可能。


  一個長平郡主,便能換一城百姓的安危。


  方才秦石之所以如此暴怒生氣,就是因為居然有人建議,郡主考慮北戎人的提議。


  見眾人不說話,沈絳一聲輕笑:“方才不是討論的格外熱火朝天,怎麽如今一句話都不說了。”


  “方才梁將軍說了,若是我們能守得住,五日之內便可等到西北大營。”


  沈絳環視眾人,壓著聲音道:“若是我真的如這信上所說,出城稱降,你們覺得北戎人當真就會言而有信嗎?”


  所有人沉默不語。


  要不是大戰在即,沈絳還需要這些人齊心協力,她早提刀將這些人的腦袋都砍下來了。


  簡直是愚不可及。


  沈絳問道:“你們可知為何赤融伯顏要提出這樣的要求?”


  秦石立即說道:“自然是為了在城中製造混亂,讓我們內部先亂起來。如今我們氣勢如虹,未必就能輸。這些北戎蠻子便想出陰招,讓我們中計。若是我們真的如他所言,將郡主交出去,郡主所率的兩千西北大營騎士,定然不願。”


  “到那時,都不用北戎蠻子來攻打,咱們城內先要打個你死我活。”


  秦石一番話振振有詞,更是戳破了不少人的小心思。


  此刻坐在議事堂內,不僅是軍官,還有不少文官。


  說來這些守將的將士們,隻會將北戎人的話,隻當時放屁。


  可是文官卻心思活泛,很多人妄想著犧牲沈絳一人,保全所有人。


  沈絳滿意道:“秦將軍說的不錯,不過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眾人紛紛看向她,好奇還有什麽更重要的原因。


  沈絳單手環胸,一手抵著自己的下巴,臉上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道:“那就是赤融伯顏此人,對本郡主實在是愛慕的很,恨不得要將我搶回草原當他的王妃。”


  “……”


  “……”


  議事堂內陷入一陣比死還要寂靜的沉默,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所有人的表情,也被凝固。


  倒是沈絳身邊站著的親衛,反而是神色如常。


  這些人當真是沒見識。


  大概是蘄州城的人未成與郡主打過交道,所以實在是不知他們這位郡主,時常是語出驚人。


  這些親衛也是到了沈絳身邊許久,才能做到現在這樣,麵不改色。


  沈絳眨了眨眼鏡,一臉無辜道:“諸位莫非以為我是在吹牛?”


  終於梁明苦笑道:“郡主如花美貌,國色天香,冠絕中原,卑職等豈敢懷疑。”


  “我若是出城,肯定能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說不定還能弄個草原王妃當當,”沈絳靠在椅背上,嘲弄的望著先前吵的最厲害幾個人:“不過這些北戎人一貫喜歡燒殺搶掠,他們還有屠城的惡習,你們以為交出我之後,他們就真的會退兵嗎?諸位的命真的就能就此保全?”


  眾人麵色凝重,深知沈絳並非是在危言聳聽。


  邊關之地的百姓,對於北戎深惡痛疾,就是因為他們一直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赤融伯顏這麽輕飄飄一句話的,誰若信誰便是傻子。”


  原先心中有小算盤的人,此時再不敢抬頭。


  沈絳見柔和的話,說的差不多。


  她緩緩站起來,聲音雖然依舊輕柔,卻多了幾分森冷,她說:“我方才與諸位乃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也隻此一次。之後誰若是再敢動一絲不該動的念頭,動搖軍心民心,我這把定太平,不僅要斬北戎人,還要斬他。”


  沈絳說罷,伸手拔出親衛幫她拿著的長刀。


  一刀劈下,旁邊擺著的花瓶,應聲而碎。


  沈絳望著碎裂一地的花瓶,冷聲說:“我欲誓死守護蘄州城,團結一心者方為我同袍。”


  所有人站了起來,特別是軍中將士,高聲吼道:“誓死追隨郡主。”


  可是沈絳剛收拾完這些人,就聽外麵有人喊道:“郡主,現在城中百姓正在往城門口湧入,他們說要…要見郡主。”


  沈絳皺眉。


  一旁的梁明,趕緊說道:“郡主,百姓無辜,聽信謠言,還望郡主海涵。”


  沈絳一言不發。


  但是她卻徑直往外走,顯然是要去見百姓。


  在她走出府門口,看見街道上烏壓壓一片人,從街道至巷尾,全都是百姓。


  城外北戎大軍正在圍城的消息,昨晚便已經傳出。


  而今天早上,一個更駭人的消息傳來。


  是長平郡主將北戎人引來蘄州,是她給蘄州百姓帶來了這場幾乎是滅頂之災。


  城外響了一夜的喊打喊殺聲,城內的百姓擔驚受怕了一夜。


  北戎大軍圍城之後,他們已經徹底沒了可能逃脫。


  畢竟人的雙腿,是絕對無法逃過北戎騎兵,隻要被追上,他們一定會被殺死。


  而跟著這個消息一同傳播的,還有一個更為叫人動心的消息。


  那個北戎王子,居然號稱隻要他們願意交出長平郡主的話,就立即退兵,放過蘄州。


  這樣的消息,如何不叫人心動。


  一些人居然在街道上挨家挨戶的敲門,慫恿百姓一同前來,讓郡主出城。


  秦石跟在沈絳身後,忍不住問道:“郡主,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什麽?”沈絳對於這個秦將軍倒是頗有好感。


  第一次見麵時,他對自己雖然有些不恭敬,卻是十分認真負責,也是個不可多得人才。


  “你說那個赤融伯顏中意你,想要劫你去當草原王妃。”秦石囁囁道。


  沈絳略有些吃驚:“這你都信?”


  秦石:“……”


  那你還說的頭頭是道。


  沈絳大笑:“我與赤融伯顏交手,第一次便殺了他的得力臂膀阿思蘭,毀了他的前哨營,你說他會不會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我要是真落在他手裏,還不如趁早自盡。”


  秦石:“那您方才還說那些?”


  “我若是不說那些,怎麽能唬住那些人,”沈絳臉頰透著狡黠。


  秦石這才發現,原來郡主不僅會打仗,她還這麽會騙人。


  難不成漂亮的姑娘,都擅長騙人?


  沈絳到了府外,就見百姓早已經等著。


  秦石還是勸說道:“郡主,不如我來跟百姓們解釋,這些百姓都是未曾讀過書的人,偏信謠言,也在所難免。”


  “無妨,先聽聽百姓們想說什麽。”


  沈絳走到門口,站在高高石階上,一眼望著看不到盡頭的人群。


  麵前黑壓壓一片,都是一張張渴望的臉。


  所有人都想要活下來,沒有人願意去死。


  他們想要守護自己的家園。


  “諸位,我是長平郡主,沈絳。”沈絳站在台階上,朗聲喊道。


  人群中出現了片刻的騷動,雖然早知郡主乃是一個年輕女子。


  可是沒人想到,她會是這樣一個纖細而又絕麗的少女。


  沈絳此時身上的輕甲已邪,一身白衣,長發束起,洗盡鉛華,卻依舊美得如同春日裏迎風盛開的嬌豔鮮花,清麗燦爛,勝過人間無數。


  就在沈絳話音剛落下,就有一個高大男子,擒著一個矮個男人上前:“郡主,小民有事要稟。”


  “請講。”沈絳客氣道。


  高大男子立即拎著手裏矮個男人的衣領子,喊道:“諸位,這人在一早便敲響我家的房門,說昨夜的北戎大軍乃是長平郡主引來,是她害得我們蘄州城如此。還說北戎人說了,隻要我們答應交出郡主,他們就會退步。”


  男人的話,引來了無數人的議論聲,看得出來,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話。


  人群中傳來如同海浪般的議論聲。


  “這人居然連北戎人的鬼話都信,還到處蠱惑我們來城主府情願,說是讓郡主出城。如今郡主正在率兵對抗北戎,是咱們的主心骨,若是我們真的讓郡主出城,到時候城破,死的隻會是我們自己,還有我們的父母妻兒。”


  “大家夥,你們誰信這人的鬼話?”


  這人的話顯然在人群中造成了極大的轟動,若是有人先前還有所動搖,可是現在也漸漸認清楚了。


  反而是沈絳徹底怔住。


  原本她還在想,自己該如何說服這些百姓,讓他們相信自己。


  可她沒想到,百姓竟比她想的還要深明大義。


  他們或許真的沒有讀過書,可是他們卻懂得什麽叫做家國,先有國,方才有家。


  沈絳頭一次,眼眶酸澀,若不是死命強忍著,就險些要在這麽多人麵前落淚。


  “郡主,我雖沒什麽本事,卻又一把子力氣。若是您有需要,隻管吩咐。”


  沈絳望著他,十分客氣道:“這位壯士,請問尊姓大名?”


  這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名不敢說,小人姓周名旺。”


  “周壯士,沈絳雖不才,卻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


  沈絳望著街道上,無數的百姓,大聲道:“我父親沈作明與北戎死戰到底,最後戰死沙場。今日我沈絳,必與此城共存亡。”


  “隻要我活著,定不會讓他們進入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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