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除夕之夜,就是你們的死期...)
第九十八章
得知溫辭安沒事之後, 沈絳的心情徹底放鬆,此刻又聽到謝如此說話,她心頭有種恨知己相逢晚的感覺。
雖然三公子是她喜歡的人, 可他也是她的知己。
沈絳抬眸,與謝對視了一眼, 突然惦記腳尖,同時雙手輕輕拉住他的衣襟, 兩人的距離一下被拉近, 嘴角輕翹, 輕吐一句話。
“知我者,三公子也。”
說完, 她輕輕鬆開謝的衣襟。
謝垂眸望著她,眉宇舒展, 漸漸露出笑意,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頰,聲音低柔道:“故意逗我。”
方才沈絳這般舉動, 即便謝這種清心寡欲的性子, 都被惹得浮想聯翩。
以為她會主動親近一次,誰知人家撂下一句話, 又退了回去。
謝如何不知,她就是在故意逗弄自己。
反而是戲弄他的沈絳, 仰著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無辜、單純,像是被墨筆故意延長的眼睫, 撲閃起來更是楚楚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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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怎麽這麽想我呢。”
她說著話時, 話腔裏便有隱隱藏著的笑意。
沈絳說完也覺得自己此話太過刻意,居然轉身,就想往書房門口溜過去。
可她剛扭過身,手臂上一緊,寬大袖擺在餘光中拂過,一隻蒼勁有力的手掌拽住她的手臂,稍一用力,她整個人被拽回他手臂。
待被他待著轉了一圈,沈絳的腰背被抵在書房的屏風上。
沈絳有些未回過神,抬頭呆呆望著他。
身旁點燃著的燈樹上,燈燭明亮,明耀火光,落在她黑眸中,猶如明月入湖,蕩起層層漣漪。
謝直白望著她:“三姑娘,方才不是想要親我?”
沈絳也未曾想到他這麽直接,呆如木雞。
許久,她有些咋舌道:“才…才沒有。”
謝被她的反應逗的心底發笑。
明明就是很容易被逗弄的性子,卻非要來捉弄他,如今這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讓他心底越發憐愛。
謝微微彎腰,垂首,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
近到他的呼吸聲撲麵而來,緩慢從容。
反而是沈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一下變得急促,慌張的跳亂,直到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的呼吸慢慢糾纏在一處,他的緩慢被染上了幾分急促,而她的急促也被安撫出了幾分沉靜。
謝身上的味道,真的好聞至極。
醉人的沉水香,透著一股清冷從容,猶如他這個人。
沈絳早已經忘記她何時喜歡上謝,卻深刻記得,她最喜歡的便是他身上的這股清冷從容。
仿佛刻入他的骨髓,從骨子裏散發出這樣的氣味。
直到他低聲說:“三姑娘不想,我卻想。”
語罷,他的氣息再次襲來,雙手輕捧著沈絳的臉頰,俯身靠近,距離一點點被拉近。
他寬大的手心,並不是養尊處優的細膩,反而有些粗糲,輕輕摩挲著她的肌膚,原本隻是溫熱的肌膚,竄起一股滾燙,從接觸的地方四處流竄,在心底帶起難以平息的漣漪。
謝的臉頰越湊越近,幽深的雙眸,仿佛有漩渦,直勾勾盯著她。
恨不得將她吸入。
沈絳再不敢直視他,忍不住閉上雙眼。
隻是關閉了一處感官之後,反而讓其他觸覺,越發的清晰明了。
呼吸再次糾纏時,唇瓣上終於也有了清楚的碾壓,他抵著她後,不顧一切般吻著她的唇,帶著壓倒性的強勢。
沈絳的身體仿佛被喚醒,血液在這一刻,猶如潮汛期的河水,奔騰不息。
她被謝緊緊抱著,動彈不得,也正是此時,他感覺到謝難以自持的狂熱,像是瘋狂想要發泄,卻又被強行鎮壓。
這樣的矛盾感,從這個吻清楚傳遞給她。
此刻正吻著她的這個男人,心底有著無法排解的矛盾。
沈絳心底泛起難掩的酸澀,默默承受著這個吻,直到他緩緩鬆開自己,她抬眸望向他,眉眼柔和,眼波流轉,許久,她低聲道:“三公子,若是有心事,可與我說的。”
“為何會覺得我會有心事?”謝一笑。
其實在聽到這句話時,謝心底是一震。
震撼。
他站在原地,望著杏眼桃腮,容顏絕麗的少女,揚州之事眼看著就要到了尾聲,在他解決此地的人與事之後,他打算與沈絳徹底坦白。
坦白他並非程嬰,並非她以為的那個貧寒卻又品性高潔的推官程嬰。
此刻哪怕沈絳滿眼溫柔望向他。
可他也知,她這份喜歡隻是給了程嬰,而非謝。
那日在皇宮中,她拒絕了郢王世子謝。
燭影搖動,書房空寂,兩人對麵而立,謝清楚聽到自己一向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阿絳,我喜歡你。”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沈絳先是臉頰一紅。
隨後她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先前的羞澀被坦蕩代替,她仰頭望著他,理直氣壯道:“我也喜歡三公子。”
次日,沈絳依舊如往日般,前往朱顏閣。
因為她在明麵,尋常哪怕有事也不會讓她涉及其中。隻要她在朱顏閣裏穩住對方的眼線,就能給謝的暗衛爭取時間。
他們確定鐵礦很可能就在溫泉莊子附近,一早便派人前往。
鐵礦目標極大,之前沒有找到,是因為未能圈定一定範圍。
謝去了一趟碼頭,江泉程家確實了得,哪怕這些年不如老祖宗還在時風光,可是幾條出海的大船,隨便就能出手。
趙忠朝與他一起過來,謝帶著他上船。
但凡船夫看見他,都莫不是恭敬稱道:“三公子。”
“說來也怪,三公子你乃江泉程家之人,姚姑娘的父親為何這般反對你們?”趙忠朝隨意問道。
謝手握折扇,此時冬日,折扇肯定是不能再搖。
頂多就是拿在手中裝蒜。
他麵露苦澀:“趙兄,你我皆是商賈,豈會不知道這道理。溫辭安雖然隻是七品小官,可他乃是科舉出身的正經進士,又入都察院,當了監察禦史,連著辦了幾個大案,便是聖上都對他頗為賞識。”
“他前途無量,不管我如何努力,也隻是小小商人。”
趙忠朝似乎感同身受,氣得在大腿上拍了下,怒道:“程老弟,你這話可算是說到我心坎上。你別看揚州那些官員,看見我時畢恭畢敬,可人家什麽人呐,最差都是個舉人出身。能看得上咱這種當初混碼頭的人?”
“我跟你說,讀書有什麽用,會讀書不如會站隊。”
“當初我把我妹妹嫁進了總督府裏,你瞧瞧如今我家是何等光景,誰不知道揚州趙家。待日後事成,我就是名副其實的皇……”
趙忠朝此人好大喜功,誇起海口,便是沒邊。
此時他亢奮中,差點說漏嘴。
他頓住後,尷尬一笑,卻瞧見謝滿臉認真詢問:“趙兄,怎麽不說了?”
“沒事沒事。”
趙忠朝岔開話題:“我的意思是,最重要的是要會站隊。”
謝早已經知曉他的底細,如何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隻是他依舊裝作一臉什麽都不懂的樣子,輕聲問:“站隊,趙兄站的是什麽隊,還望指點。”
趙忠朝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卻非要搖頭道:“這個現在可不能說,不過程兄,你放心,日後我定不會虧待了兄弟。”
謝冷眼望著走在他前方的趙忠朝,眼底露出冷意。
查看完大船,兩人各自道別。
謝並未立即回雲夢園,而是吩咐車夫去朱顏閣。
朱顏閣果然是這條街上最為熱鬧的鋪子,女子多的地方,自然是鶯歌燕語不斷。
謝到樓上,就見沈絳正伏案,在冊子上寫個不停。
他走上前,誰知還未到跟前,反而是沈絳突然抬頭:“你怎麽來了?”
“你聽到我的腳步聲了。”謝並不懷疑。
自從得知沈絳也會武功之後,他就知道這姑娘的耳力不一般。
他垂眸,落在她身前的冊子上,她字體娟秀,此事已寫滿了一頁。
“這是?”謝略驚訝,因為他看著竟是朱顏閣的管理準則。
沈絳坐了一上午,也是累極,幹脆站起身。
她手指點了下冊子,說道:“先前我就一直在想,朱顏閣若是真的想要開遍大晉,我難道得像揚州這般,一家又一家親自籌備嗎?若是這般的話,朱顏閣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大晉第一胭脂水粉鋪子。”
“你想要將朱顏閣做成大晉第一?”謝還是頭一回聽她這麽說。
沈絳微揚下巴,“這世間,若是可以,誰不想獨占鼇頭。我就是想要當第一,我要教全天下所有想要變美的女子,都用上朱顏閣的口脂。”
謝目光落在她臉上,低聲道:“誌氣可嘉。”
沈絳幹脆將她先前寫好的一些規矩,都遞給謝看,讓他幫忙參考一番。
如今朱顏閣的這些侍女,早將自家口脂的特色都牢牢記在心中。
特別是什麽膚色的女子,適合哪種口脂,沈絳都一一寫了出來。
這些侍女基本都不識得字,沈絳也不怕麻煩,專門請了女先生,教她們簡單認字。最起碼要將鋪子裏,這些口脂的名字都認得,寫上。
至於適合膚色的口脂,這些乃是強製需要背的東西。
鋪子裏有專門考察製度,大家基礎都是半兩銀錢,但是推銷出去口脂,就能獲得一定份額的賞賜。
也就是賣的越多,待月末發銀錢時,就會獲得最多。
當月售賣最多的侍女,還會得到額外的獎勵。
這些獎罰製度,京城的朱顏閣早已經在用,沈絳寫起來得心應手。
她明白想要馬兒跑得快,就得先喂草的道理。
在對待自家鋪子的侍女時,她絲毫不吝嗇銀錢獎勵。
但是朱顏閣的懲罰也是很明確的,特別是有人膽敢吃裏扒外,她會毫不留情將人趕出鋪子。
這些侍女皆是家境貧寒之輩,她們深知朱顏閣能給出的銀錢,絕不是其他地方能承受。
因此她們也格外珍惜朱顏閣的這份工作。
謝將冊子拿起來,這才發現,沈絳一條條,竟寫的格外詳細。
條理清晰,連獎罰的行文都格外清晰明了。
謝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看到這些人,我越發肯定自己昨日說的話,並非虛言,也不是出於我對你的喜歡。”
而是因為他眼前的這個少女,實實在在的出眾。
沈絳抿嘴:“三公子每次誇讚我的時候,總叫我飄飄欲仙。”
“那現在三姑娘能下來,與我同進午膳?”
沈絳被一提醒,才發覺自己也有些餓了。
大約是早上一來,便忙碌個不停。
眼瞧著除夕夜就要到來,鋪子本就繁忙,還有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沈絳知道自己留在揚州的時間不長了,所以她想要在走之前,徹底讓揚州的朱顏閣走上正軌。
兩人攜手,剛出了朱顏閣的大門,就見斜裏衝出來一個男人。
隻見此人用竹簪鬆鬆垮垮的挽著頭發,說他是乞丐,他身上倒也還算齊整,可若說他不是,他手中又捧著一個缽,身上衣裳破了幾處,腰間又掛著一串銅錢。
這打扮實在不倫不類。
“兩位,我昨日夜觀星鬥,算得一掛……”
得,還是個騙子。
清明從旁邊竄出來,一下擋在這男人與謝之間,生怕這不知從何處竄出來的乞丐模樣的人,衝撞自家公子。
謝倒不以為意,淡淡道:“清明,不得無禮,給他點碎銀子。”
他自幼就被養在佛門,一眼瞧出老乞丐手中的缽,並非凡品。最起碼這個缽,跟著老乞丐有些年歲。
謝忍著幾分惡心,朝那缽的外層又看了一眼。
那上麵早已經蒙上了一層包漿。
那樣油潤裏透著黑的色澤,可不是作假能作出來的。
此人既然與佛門有些淵源,謝便讓清明給銀子。
還沒等清明從懷裏掏出銀子,旁邊的沈絳卻開口說:“不知老神仙,卜了何等卦象?”
“還是這位小姐有見識。”這男人咧嘴一笑,他撥弄了下耳邊垂落的碎發,故弄玄虛說:“隻是這大街上人多眼雜,小姐真的要在此聽卦?”
沈絳笑眯眯問:“老神仙覺得,在哪裏聽卦,方算靠譜。”
男人嘿嘿道:“老朽聽聞揚州有一處叫食為先的酒樓,掌勺的大師傅,一手淮揚菜那是做的出神入化。我覺得,唯有這樣的地方,才能不辜負老朽這驚天動地的一卦。”
“哦。”沈絳拖著長長的尾音。
就在清明以為,三姑娘會讓自己把這個老騙子給扔出去。
畢竟這種江湖下九流的騙子,一張嘴就知道他是什麽貨色,這麽兩三句行話,就敢騙三姑娘請他去揚州最好的酒樓食為先吃飯,這老騙子真以為自己是金口玉言呢。
誰知沈絳在終於開口時,說道:“既然如此,就請老先生一同前往吧。”
“好、好,我就知道姑娘如此年輕,就能掌握朱顏閣這等聚財寶盆,定是非凡之人。你的眼界不同凡響,那些覺得我是騙子的俗人,壓根無法與你相提並論。”
清明:“……”確實有被內涵到。
好在食為先離這裏並不遠,他們二人的馬車前腳到。
那個江湖相師緊跟著也到了。
隻是他剛靠近酒樓門口,就被酒樓門口迎賓的店小二攔住,對方惡聲惡氣道:“滾滾滾,也不瞧瞧,這是什麽地方,是你能來的嗎?趕緊走,沒的髒了我們的地兒。”
江湖相師也不生氣,好整以暇道:“小子,我今個還就要正大光明走進你這個店。”
“就你也配。”店小二見慣了這種人,不是騙子就是想要吃白食。
之前有段時間,隔三差五有算命的走到他家鋪子門口,說是他家東家,馬上就要有血光之災。
一開始東家還有些擔心受怕,後來發現,這些人除了騙吃騙喝之外,屁本事沒有。
於是東家下了死命令,以後見到這些江湖相師,一律都打出去,連門口都不許靠近。
就在他趕人時,突然身後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這位小哥,他是與我們一起的。”
店小二收住推攘的手,回頭看,就見居然是剛下車的那位小姐。
他怔了下,張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直到他往前小跑兩步,靠近沈絳時,才小聲道:“這位小姐,不是小的冒犯,實在是如今這些江湖騙子實在是太多了。瞧著您也是富貴人家的小姐,最是容易著了這種人的道。”
沈絳一笑:“無妨,他若真的是個騙子,我便把他打出去便是了。隻是我帶人來吃飯,你們酒樓,應該不會阻攔吧。”
店小二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低聲道:“自然是不會的。”
很快,沈絳與謝並肩,跟著小二入了酒樓。
江湖相師一路跟著他們。
這樣一個既不搭又十分怪異的組合,惹得坐在酒樓大堂內的食客們,紛紛轉身,望過來。一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二樓的樓道口,眾人才收回視線。
店小二大概也怕這個看起來窮酸又肮髒的江湖相師,若是坐在酒樓大堂,會惹得其他食客非議。
所以沈絳提出要一間包廂時,他趕緊把人往二樓領。
點菜的時候,沈絳沒有出聲,反而是衝著對麵的江湖相師,做了個手勢:“您請。”
這江湖相師也不客氣,張嘴就點。
“那就先來一個三頭,清蒸蟹粉獅子頭、扒燒整豬頭、拆燴鰱魚頭,然後再要個水晶肴肉、梁溪脆鱔、八寶葫蘆、琵琶對蝦、三套鴨。”
店小二瞠目結舌,以至於對方停下時,他忍不住道:“你們隻有三位,如何吃得完這麽多?”
“我說你這小二,點菜時走神,如今還嫌我點得多。你去問問你家掌櫃,有東家嫌棄食客點菜點的多?”
店小二哪裏敢問掌櫃,豈不是要被臭罵一通。
他不情不願的跟這臭騙子道歉。
誰知這江湖相師居然理直氣壯的望著他,說道:“來來,你把我剛才點的菜名再報一遍。”
這下店小二傻眼了。
他隻要低聲下氣道:“這位老神仙,還請您重新說一遍。”
於是江湖相師不緊不慢,將先前重新說了一遍,隻是店小二沒注意的是,江湖相師不僅全部重複了一遍,連各道菜肴報出的順序,都不曾改變。
店小二沒注意到這個細節,謝卻在江湖相師說完後,抬頭朝他瞥了一眼。
點完菜,包廂內一時無話。
直到沈絳慢悠悠道:“先前你說昨日夜觀星鬥,卜了一卦,不知現在能不能替我再卜一卦。”
“小姑娘想要卜什麽?”
“吉凶。”
江湖相師伸手拈了拈自己的胡子,輕輕搖頭:“至於我昨日夜觀星鬥所卜的那一卦,是我觀測到揚州近日必有大動。”
“什麽動?”
“天狼星動,預示動亂,我想就在近日揚州必有大亂。”
謝微眯著雙眸,盯著對麵的江湖相師,隻見他手指輕搭在桌沿邊,修長白皙的手指微曲著,指關節輕擊了下桌邊。
沈絳扭頭看了一眼,他的手掌。
旁人不知道,沈絳可是親眼所見,謝這雙手可是能直接擰斷一個成年男子的脖子不費勁。
“所以您想與我說什麽?”沈絳突然歎了一口氣,無奈道。
隻見江湖相師道:“當然是趕緊離開揚州,越遠越好。哪怕就是天下大亂,又與你何關,
一旁謝聽到此刻,才察覺出不對勁。
直到沈絳再次歎氣:“先生,這可不是你教我的那些道理。”
“什麽道理?落魄書生關在書齋裏麵,指點天下,亂教自己學生的話,豈能當真。如今你都是這般大的姑娘,還能分辨不出哪句話是該聽的,哪句話是不該聽的。”
謝抬眸望向對麵的江湖相師,終於露出些許錯愕。
沈絳身體往桌子一靠,前傾望向相師,終於道:“先生,我尋您這麽久,您都不見蹤跡,現在一出現,就是讓您的學生逃跑。這世間哪有這樣的先生。”
姚寒山。
謝看著眼前這個落拓寒酸的中年男人,無法相信,這就是他苦苦找尋的姚寒山,那個號稱得他便能得半壁江山的姚寒山。
傳聞中,他乃是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
哪怕是謝也曾經想過,他會在某一處深山老林中,找到避世而居的姚寒山,一身仙風道骨,看得叫人生畏。
眼前之人,也確實叫人生畏。
那是他髒的讓人不敢靠近。
此時兩人一起收住聲音,很快,門口響起敲門聲。
店小二端著菜上來,姚寒山一把抓住麵前的筷子,在店小二手裏的盤子落下的同一秒,他手裏的筷子伸了出去。
這店小二早見識過他的厲害,也不敢多說話,上完菜,趕緊離開。
姚寒山嚐了一口清蒸蟹粉獅子頭,因有些燙,他一邊吃一邊齜牙咧嘴,待他咽下去,竟仰起頭,長歎道:“食為天的清蒸蟹粉獅子頭,實乃人間一絕,沒想到我竟能有一日吃到。此生無憾,無憾了。”
他見沈絳和謝不動筷子,還特別體貼道:“你們怎麽不吃,快吃,快吃。”
沈絳望著他,絲毫不顧忌道:“對著先生您這般尊榮,我們實在難以下咽。”
姚寒山居然沒奇怪她說出這等話,反而一邊吃一邊說道:“說來也不怕嚇到你,天氣不冷的時候,還能在河水裏洗洗澡。如今這寒冬臘月,真跳進河裏洗澡,豈不是要凍死。我已經……”
“行了,別說了。”沈絳舉起手掌,製止。
很快,他點的全部菜肴都上來。
姚寒山每吃一道,都要感慨一番,每道菜他都能品出個花樣。
直到他又吃了一口:“梁溪脆鱔,果真是名副其實。盛名之下,沒叫人失望,味道鮮美,入口脆爽又即化。”
等到他說完,突然伸手摸了下眼角,擦去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我真沒想到,我教出來的孩子能這般出息,請先生吃這樣的饕餮盛宴。”
謝的額角微跳,他這才發現,為何沈絳偶爾也會性子跳脫。
沈絳雙手托著腮,笑眯眯望著他說:“先生,你想不想日日吃這樣的東西,既然你都找到朱顏閣,那肯定知道朱顏閣乃是我開的鋪子。”
“我那鋪子吧,不說日進鬥金,但是讓先生日日吃上這樣的飯食,卻也容易的很。”
姚寒山警惕的望著她,問道:“你想幹嘛?”
隻是他又有些奇怪,說道:“現在你爹的案子,已經被你翻了過來,眼看著他也應該快要被放出來了。你還有什麽需要求到我的地方?”
沈絳冷哼一聲,直勾勾望著他。
“先生明知道我父親的事情,卻仍舊冷眼旁觀。”
姚寒山正色:“我若是真的管了此事,豈能有你的今日。況且我曾經答應一人,這一生都不會再入京城。所以你爹的事情,我無法管,也不能管。”
沈絳問道:“那如今呢,先生為何主動來尋我?先生若是想要躲我,隻怕我就是派出再多的人,也於事無補吧。”
自從來了揚州,沈絳就一直派人尋姚寒山,卻一直沒有他的下落。
現在他反而主動找上門。
姚寒山終於放下筷子,望著他們問道:“揚州的事情,你們知道多少?”
謝終於在長久的沉默之後,緩緩道:“該知道的,都已知道。”
“那你們可知,除夕之夜,就是你們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