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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十二(新婚·全文完...)

  [接正文完結的八十七章喔]

  今日是謝鏡辭與裴渡的大婚。

  宴席過後,  待得回房之時,已然入了深夜。

  謝鏡辭的心口在砰砰亂跳。

  方才裴渡對她說了那麼多話,少年人的聲線輕軟似玉,  和朦朦朧朧的燭火一併落在耳邊。火光是熱的,於是連他的嗓音也帶了灼灼氣息,  從耳朵一直蔓延到心口上。

  無論是誰,  都不會對那些話無動於衷。

  如今謝鏡辭斜斜躺在床上,裴渡修長的食指落在她頸間,  她只需甫一抬眼,就能見到對方漆黑沉靜的眼瞳。那雙眼睛漂亮得不像話,有淺淺火光漂浮其中,彷彿落了漫天星河的湖泊,  只倒映出她一個人的影子。

  她能像今日這般與裴渡在一起,  其實並不容易。

  世界上總是存在許許多多的巧合,  亦有數不清的陰差陽錯。倘若謝鏡辭丟失的記憶沒有回籠,  倘若與白婉決鬥之際沒有夥伴及時趕到,  倘若她沒有遵循內心的願望,前往鬼冢尋找裴渡,  所有事情都會變得截然不同。

  萬幸,一切在朝著越來越好的地方慢慢前行。

  除了孟小汀之外,林蘊柔、雲朝顏與龍逍都在悉心為她娘親尋找治療所需的藥物。三大家族的實力雄厚非常,  經過數日搜尋,已經湊齊了全部藥草――聽說最後那一株,  是林蘊柔在拍賣行花重金買下的。

  如今孟良澤已被逐出家門、關入仙盟大牢,林蘊柔對當年之事一清二楚,  知曉他是個唯利是從、拋棄愛人與孩子的小人,對江清意並未生出任何責難,  甚至應允她在孟府住下治療。

  用她的原話來說,是:「好心?這個詞同我有半點相襯嗎?不過是想留下她女兒幫我賺錢,江清意只是順帶――順帶懂嗎?孟小汀你別哭!你們怎麼這麼麻煩!」

  只可惜江清意在昨日醒來,因卧床多年身有不適,不能親自來參加婚禮。

  謝鏡辭特意去孟府看望過,女人雖然憔悴不堪、受盡折磨,神色卻是柔和至極,宛如拂面春風。因異獸附體,江清意的相貌停在了二十多歲的時候,只需匆匆一瞥,便能看出幾分曾經的傾城之色。

  莫霄陽足夠爭氣,在玄武境里一路過關斬將,爬到了整個元嬰境界的第五名。

  修真界一向與鬼域交往不多,對於魔修,更是頗有微詞。他憑藉一己之力掀起狂風驟雨,如今旁人再看莫霄陽,已不再是最初不值一提的古怪邪魔,而是實力強勁、值得竭力相抗的修士。

  等鬼域里的周慎等人重整家園,再與他見面的時候,定會十足驕傲。

  至於孟小汀和龍逍……

  想起他們兩人,謝鏡辭眼皮一跳。

  未婚夫妻之間的打打鬧鬧怎麼能叫打打鬧鬧,那是他們這些俗人不懂的情調。

  除卻這幾個身邊的朋友,在今日婚宴上,她還收到了雲水散仙寄來的信。

  自從秘境一別,後者便恢復了「楚箏」這一名姓,遊歷於大千山水之間。

  對於楚幽國的那段歷史,她心頭始終懷著股難以言明的情愫,即便過去千百年,也未曾有消退的時候。

  在信里,女修輾轉數地,憑藉無比久遠的記憶,終於找到了楚幽國故土。

  山川如舊,土地之上卻是面目全非。

  那段故事過去得太久,連她這個唯一的見證者,都已快要記不清晰。

  楚箏說,她在商鋪買了最貴的桃花糕,以及一壺祭奠用的陳年釀酒。

  宮闕樓閣都化作了土,曾經的城樓銷聲匿跡,被繁華街道取而代之,唯有一棵古樹立在盡頭。

  楚幽國尚在時,它不過是被太子江寒笑種下的小小樹苗。

  在祭奠之前,她幾乎把整個城鎮翻了個遍,始終沒感應到任何與太子相似的氣息。

  投胎轉世本就無跡可尋。莫說六道輪迴循環往複,哪怕再度投生為人,非但不會再有以前的記憶,轉生之處,亦與原本生活的地方相距天涯。

  他定是尋不到那裡的。

  酒釀滴下,桃花糕香氣散開。那封信里端端正正地寫,在那一刻,忽然襲來一道輕柔的風。

  從楚箏身後而來的風。

  當她回頭,見到盛夏之際綠陰如蓋,枝葉交錯的縫隙間,點點光斑迴旋悠蕩,映亮一雙烏黑的、無比熟悉的眼睛。

  少年人身形有些模糊,如同半透明的煙霧,向她微微勾了唇:「這酒太烈,被你祭奠的人受得了嗎?」

  楚箏獃獃看著他。

  她極少露出那樣怔忪的神色,少年亦是生了局促之意,勉強露出一個笑:「抱歉,我是不是嚇到你了?我是寄生在樹里的古靈,對你沒有惡意。只是你、你長得很像我曾經喜歡的姑娘――」

  太子殿下可從沒當著她的面,坦坦蕩蕩說過這種話。

  楚箏轉身,直勾勾看他:「江寒笑。」

  謝鏡辭想象不出太子當時的心情,只知道楚箏在信里寫了一句:

  [怪哉,原來形同魂魄的古靈也會臉紅。]

  總而言之,江寒笑當年殉國而亡,血液浸在城牆邊的小樹,因心愿未了,靈魂被禁錮於一方土地,不得入輪迴。

  如今千百年過去,他雖仍沒辦法離開,魂魄卻融合了天地靈氣。說來也是幸運,身為一介凡人,江寒笑竟然沒在漫長時光里慢慢消逝,反而逐漸成形,後來見到楚箏,枷鎖隨之破碎,得以脫離故地。

  楚箏正是為了助他固神化形,才遲遲沒來參加婚禮。

  至於太子殿下當年未了的心愿,已是不言而喻。

  混亂的思緒逐一回籠,謝鏡辭眼睫微動,看向近在咫尺的裴渡。

  他坐在床邊小心翼翼躬下脊背,修長的影子遮擋了光線,而修長的食指,有了向下滑落的趨勢。

  謝鏡辭很不合時宜地想,之前都是她見到裴渡褪去上衣的模樣,如今風水輪流轉,這種事終於還是輪到了她自己頭上。

  於她,於裴渡,都是頭一回。

  「謝小姐,」少年指尖一動,似是輕顫,「我……開始了。」

  裴渡低頭時,散落的黑髮軟綿綿往下搭,隨著他的動作左右拂動,掠過下巴、脖子與更下面一點的地方,攜來止不住的癢。

  極致的黑與白混成一片,謝鏡辭感到些許羞赧,側目之際,見到兩人交織的髮絲。

  她聽見oo@@的輕響,來自身著的鮫紗衣。夜風的觸感越來越濃,自脖頸蔓延到身前,與皮膚無聲相撞,勾弄起連綿不絕的麻。

  輕紗似薄霧,霧氣退下,便顯露出落滿白雪的山峰。尚未散盡的霧盤旋在山腰之上,少年的目光安靜澄澈,自下往上依次流連掠過,觸及到最上方,耳根湧起洶湧的紅。

  他……看到了。

  裴渡不知應當把視線放在何處,倉皇間與她四目相對,更覺灼熱難當。

  他原本想繼續的。

  可眼前忽然騰起一道纖盈的影子,鼻尖幽香更濃,裹挾著溫和的熱。

  ――謝小姐竟驟然起身,手掌壓在他前襟之上。

  一時間視線相撞。

  謝鏡辭今日算是豁出去了。

  裴渡看過的話本子里,親親抱抱就已是極限,他自小陪著劍長大,哪會明白這種事情的具體內容。

  她好歹、好歹看過一些影視資料。

  指尖牽引著雪色雲錦,夜風尚未襲過身前,便有另一道滾燙溫度倏然覆下。

  「――!」

  裴渡下意識張口,卻只發出無聲的驚呼。眼前的一切遠遠超出他的想象,謝小姐……居然徑直貼在他身上。

  面上的熱氣逐漸湧向眼底,他暗暗咬牙,長睫澀然輕顫。

  姑娘緩緩探入他口中。

  經過與他的不少練習,謝鏡辭的技巧已然趨於熟練。輕軟的柔紅肆意撫掠,將少年的氣息逐一攫取,指尖則無聲下移,落在裴渡傷痕纍纍的後背。

  他被當成一把劍養大,受過的傷不計其數。當她輕輕拂過,手心感知到的全部角落,都布滿了交錯傷疤。

  他不敢發出聲音,暗暗咬了牙,迷濛的間隙里,聽見謝小姐的聲音:「出聲也沒關係,我想聽聽裴渡的聲音。」

  一句話,能讓他緊張得脊背僵硬。

  裴渡下意識回應她,在一片恍惚里,察覺到身後不斷游移的溫度。

  這樣的觸碰太溫柔,他彷彿被包裹在暖熱的糖罐,茫然眨了眨眼睛。

  在這呼吸紊亂的間隙,謝小姐繼續向前。

  剝開層層雲霧,隱匿的密林顯露於夜風之中,被她輕輕一觸。

  耳邊儘是綿綿散開的水聲。

  少年彷彿連心口也一併化開,止不住眼眶薄紅,忽地用了力氣,將謝鏡辭倏然按下。

  潔白的雪色鋪陳在眼前,濃郁如水蛇的漆黑同樣四溢,除此之外,裴渡見到蠱人心魄的紅。

  謝鏡辭看著他的雙眼,微微愣住:「怎麼了?不喜歡嗎?」

  裴渡沒做任何應答。少年劍修再度俯身,用唇齒堵住她未出口的話。

  他小心翼翼地下行。

  褪去薄霧,在幽謐黯淡的深夜裡,峰頂與月光相映,透出瑩亮漂亮的白。積雪簌簌,因有外客途經,隨風盪開並不明顯的弧度,山間清泉悠悠,水波層層溢開,漣漪顫抖不休。

  眼前是他追逐了半生的太陽。

  謝小姐這樣好,教他如何不愛她。

  他動作笨拙,指腹的薄繭卻無比清晰。謝鏡辭即便咬了下唇,也還是忍不住從喉嚨發出低低呼吸。

  心口不聽亂跳,她臉上熱得要命。

  輕紗般的霧氣消散更多,幾乎見不到蹤影,只有些許掛在山腳之下。

  積雪連綿,即便入了深夜,也能見到月光下的白。

  謝鏡辭見到裴渡上下滾落的喉結,夜色瀰漫,勾勒出漂亮的剪影。

  停留在唇邊的觸感緩緩向下,落雪的山峰被柔柔一壓。

  她險些用手臂擋住自己的臉頰。

  雖然曾在話本里看過類似橋段,可一旦落在自己身上,實在……

  「我聽說,」裴渡本是緊張得說不出話,談及此事,卻認認真真正了色,「會難受。」

  謝鏡辭不知道如何回應,腦子裡迷迷糊糊,環上他的後背。

  她眼睜睜看著少年眼底兀地變暗。

  裴渡當真像是一把劍。清俊、挺拔、殺伐果決。

  然而長劍入鞘之際,往往不帶絲毫猶豫,與刀鞘相撞,會發出錚然響音。他的性子卻截然不同,溫溫柔柔,帶了十足的小心翼翼,生怕破壞什麼。

  謝鏡辭發出一聲輕嘶,得來一串笨拙的、類似於安慰的吻。

  只可惜這些細碎的觸碰毫無章法,好似雨點密密麻麻落下,全然無法讓她得以平靜。謝鏡辭說不出話,屏息半晌,不過低低道出一句:「……好奇怪。」

  這句話裡帶了點若有似無的推拒,裴渡力道卻是更重,呼吸也愈發綿長。

  積雪翻復,暗涌如潮。

  他的聲線似是響在耳邊,又像是從更下面一點的地方傳來,凌然如冬雪,卻也帶了撒嬌般的柔。謝鏡辭暈暈乎乎,聽不清晰:「謝小姐教的那些……我有在好好學。」

  於是利齒極輕極輕地一咬,少年人的指尖輕顫,拾起一捧熾熱的雪。

  熱血一股腦湧上她識海,轟然炸開之後,咕嚕嚕冒著泡泡。

  謝鏡辭恍然抬頭,望見裴渡通紅的眼眶。

  他沉默著沒再說話,眸底泛起湖光般的水色,黑髮散亂,勾勒出雙肩與手臂的弧度,以及緋紅的側臉。

  她定定與他對視,半晌,自唇邊勾起一抹笑。

  「好喜歡你。」

  姑娘的手臂環住他後頸,謝鏡辭撫過少年五官的輪廓,柳葉眼一彎,便成了一輪新月:「能嫁給裴渡,好開心。」

  見到她開心,裴渡亦是揚起唇邊。

  「不過,當初你曾對我說,會成為我的劍。」

  她有些壞心眼地笑了笑,在他臉上一捏:「我想不太懂,那是什麼意思?」

  這自然是句玩笑話,裴渡一時沒有聽懂。

  但他很快便明白了。

  與劍相配的……分明是劍鞘。

  他哪聽過這般明目張胆的戲弄,好不容易緩和一些的面色再度通紅,竭力想要解釋:「不――不是,我――」

  夜色越來越濃。

  裴渡對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很快明白過來謝鏡辭的捉弄之意,稍稍垂下眼睫,聽不出語氣:「……謝小姐。」

  謝鏡辭難以自制地輕笑,將他環得更緊。

  好在裴渡沒生出報復她的心思,自始至終都沒用太大力氣。

  然而溫柔同樣能成為枷鎖,有時癢比痛更難忍受,好似藤蔓攀爬而上,將所有感官逐一禁錮,連呼吸都是顫抖。

  「叫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像在做夢,低頭蹭蹭謝鏡辭下巴,只有這樣真真切切的觸碰,才能讓裴渡重獲些許真實感:「……想聽你的聲音。」

  這分明是她之前教給他的東西。

  謝鏡辭本是咬了牙,不願發出任何叫人臉紅的聲音,聞言微微頓住,深吸一口氣。

  ……誰讓她那麼中意裴渡,就當哄一哄要糖吃的小孩。

  於是帶了氣音的聲線自喉間滾落,恍惚的不真實感轟然散去。裴渡抬眸,見到她通紅的耳尖。

  這是他的大婚之夜。

  眼前人和心上人,皆是他心心念念許多年的小姑娘。

  「喜歡你。」

  劍氣涌動,翻復而入。謝鏡辭咬牙的瞬間,少年在她耳邊落下輕輕的一吻,笑意如微風拂盪:「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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