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你把我當什麽。...)
21
二樓雙人間裏, 梁以璿正坐在書桌前看書。
因為梁以璿這幾天的早出晚歸,程諾沒什麽好戲可看,就從家裏搬了半箱子書來, 擺在樓下客廳的書架,想著閑時可以翻翻。
今晚錄製結束後,見程諾在加班改劇本,梁以璿一個人待在房間也無趣,就問她借了本書當睡前讀物。
夜深人靜,程諾在一旁架著一副框架眼鏡,劈裏啪啦地敲著鍵盤, 梁以璿和著這機械聲看得正入神, 耳朵裏隱約鑽入一陣琴聲。
見程諾聚精會神地盯著筆記本電腦,似乎毫無所覺, 梁以璿以為自己聽岔了, 又垂下眼去繼續翻書。
翻過兩頁, 剛重新投入到故事情節當中, 那似有若無的縹緲琴聲卻忽然起了重音――
噔噔噔鄧!!!
梁以璿驀地抬起頭來。
程諾也出了戲, 愣愣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這荒郊野嶺大晚上的, 誰要扼住命運的咽喉?”
梁以璿想了想, 起身推開了麵前的窗戶,側耳去聽。
的確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但琴音似乎不是來自外麵, 而是從樓下傳上來的。
一開始別墅裏並沒有配備鋼琴,邊敘進組後第二天, 節目組搬來了一架斯坦威大三角, 想著指不定哪時候邊敘有興致來上一曲,那節目又能出圈撈一把油水。
隻不過邊敘早就不是輕易在鏡頭裏演奏的咖位, 除了上回在法餐廳被梁以璿“逼上梁山”,過去一禮拜也沒碰過那台琴。
梁以璿和程諾齊齊聯想到什麽,緩緩扭頭對視一眼。
除了邊敘,這別墅裏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彈出這個級別的演奏。
“不會吧不會吧!”程諾眨巴眨巴眼睛,“你那瘟神又回來啦?”
梁以璿皺皺眉,一把合攏了書,手撐著額角低下頭去。
程諾深刻共情了梁以璿此刻的情緒――人家“野火燒不盡”的草都得“春風吹”才“又生”呢,那邊敘也沒人去哄啊,怎麽還能自己屁顛屁顛回來了呢?
演奏短時間內似乎沒有結束的意思,程諾很想下樓去探探情報,一看時間,距離交稿deadline隻剩半小時,又緊趕慢趕地敲起鍵盤來,順手把一對降噪耳機扔給了梁以璿:“你嫌煩先戴著。”
梁以璿接過耳機,攥在手心冷靜了會兒,決定從根源上解決問題,起身打開房門,走到樓梯口,提了一口氣對樓下說:“大晚上讓不讓人睡覺了?”
琴聲像被噎住,戛然而止。
梁以璿又提了一口氣:“難聽……”
她說到一半卡了殼。
邊敘為人再討厭,在專業上確實沒什麽可挑剔。
她這麽說當然是戴了有色眼鏡。
但她這會兒實在有點忍不住氣。才剛清淨了二十四小時,才剛決定恢複正常錄製,才剛積極回家做了餐飯,這瘟神又回來了。
回來就安安靜靜回來好了,還非要彈琴告訴全世界他回來了。
像生怕她今晚睡得太好。
一滯過後,梁以璿還是接了下去:“……難聽死了!”
說完轉身回房,“砰”一聲重重關上了房門。
*
監控室裏,導演們正美滋滋吃著泡麵聆聽天籟之音,不期然被猛地打斷,劉彭嘴裏掛著一縷麵,怔怔望向客廳的畫麵。
琴椅上,邊敘一動不動僵坐在那裏,過了會兒,麵無表情上了樓。
幾個導演目不轉睛地順著邊敘上樓的路線,一路從顯示器分屏看了過去,見邊敘回了自己房間一趟,又很快走了出來。
“這不會剛回來又被氣走吧?”副導演看得膽戰心驚,“老劉,你那買熱搜的激將法管不管用啊?可別賠了夫人又折兵,得罪了邊敘又沒留下人。”
劉彭摸著下巴:“這不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嗎?總要兵行險著試試。再說我看邊敘脾氣大是大了點,但這藝術家的本性啊就是高傲,這人一旦高傲了,就不稀得跟我們這種眼裏隻有錢的小人物計較了,小小得罪一下出不了事。”
“還是老劉老謀深算,”副導演點點頭,指著顯示器問,“嗯?他這是去哪兒?”
眾導演齊齊往畫麵上看去,見邊敘離開自己房間後並沒有下樓,而是敲開了三樓段野的房門。
段野頂著個雞窩頭開門出來,問他什麽事。
邊敘斜倚著門框,對他亮出了指間的一張黑卡。
“……”
*
次日上午,梁以璿做完早鍛煉,遛完peach,洗澡化妝出了門。
這次是女嘉賓主導約會,節目組根據女嘉賓定下的約會場景,給了男嘉賓三張提示詞卡片。
梁以璿暫時還不確定是誰抽到了她的卡片。
不過程諾很想撮合她和沈霽,昨晚偷偷跟她說:“你太受歡迎了,沈霽那麽溫和謙讓一人,可能搶不過小奶狗和泥石流,要不我來幫你虛晃一槍,然後悄悄給沈霽一點提示,這樣說不定其他兩個會去搶我那張‘錯誤選項’。”
梁以璿經曆過上次噩夢般的約會之後,對此其實已經沒有太高預期,隻要不是邊敘,哪個男嘉賓都行。
不過想到上周末沈霽安排了一頓西餐,卻被邊敘攪了局,她還是覺得挺過意不去,想著要是有機會彌補當然更好,所以接受了程諾的好意。
梁以璿從北郊出發打車去往市中心,正午時分,在舞蹈中心附近一家泰式餐廳門前下了車,站在路邊等男嘉賓。
兩分鍾後,一輛黑色卡宴在她麵前緩緩停穩。
梁以璿鬆了口氣,對沈霽笑起來:“中午好。”
沈霽把車鑰匙交給泊車員,下了車對她一笑:“中午好。”
同一時刻,市區一家日料店門前,程諾看到一輛銀白色布加迪威龍在她麵前停了下來。
車窗移下,程諾跟駕駛座的邊敘大眼瞪上了小眼,皺起眉異口同聲――
“怎麽是你?”
“怎麽是你?”
*
梁以璿終於清清靜靜地跟沈霽吃了一頓飯。
沒了第三人,沈霽作為男士,在餐桌上極盡發揮了紳士風度,侃侃而談地找著話題,聊的內容大多跟梁以璿擅長的芭蕾藝術相關,或許是提前做了一些功課。
梁以璿接得住話,沒碰上冷場,一頓飯吃得溫和又舒適。
飯後,她提出實現一下自己在短信裏跟沈霽說過的話,帶他去舞蹈中心內部參觀參觀。沈霽欣然同意。
因為舞蹈中心就在附近,兩人一路走了過去,抵達目的地,梁以璿給門衛遞了證件,帶沈霽和跟拍攝像師走了內部通道。
內部通道不宜曝光,攝像師非常自覺地關了攝像機。
難得沒了鏡頭,氛圍更輕鬆了些,沈霽笑著感慨:“倒是沒想過有一天還能走走藝術家的路。”
梁以璿也笑起來:“都是水泥鋪的路,也沒什麽特別。”
“你每天都從這兒打卡上下班?”沈霽指了指走廊牆壁上的打卡機。
“一般是,不過如果當天排了演出的話就不用打卡了。”
沈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麽說起來,你最近好像都沒排演出?”
“嗯。”
“是因為錄製綜藝耽擱了嗎?”
梁以璿搖搖頭:“倒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
梁以璿微微一滯。
早在進綜藝第二天,她就給沈霽發過一條短信,說有機會請他再看一場芭蕾舞劇《壚邊》。
但因為跟腱炎的緣故,她從九月起就暫停了演出,現在還不確定回歸日期,而南芭也要求她完全恢複狀態之前不要在鏡頭裏展示芭蕾舞。
所以這個欠沈霽的禮物就一直沒能實現。
想起來還挺不上道。
她本來不想在節目裏提起自己的傷病,主要是怕播出以後,萬一被外婆和媽媽看到。
看出她的為難,沈霽擺了擺手:“沒關係,我隻是隨口一問,不方便可以不說。”
“也不是不能跟你說,”梁以璿有點不好意思,回過頭看了眼,見跟拍攝像師沒開鏡頭,還遠遠落在後邊,壓低了聲說,“是因為我從八月份開始就在治療跟腱炎,狀態不太好……”
沈霽一怔:“那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治療挺順利的,九月底就結束了,不過專業上還需要一些時間恢複,欠你的芭蕾舞劇可能得晚點了。”
沈霽笑著搖搖頭:“我不是在催你這個,身體要緊,不著急。”
梁以璿點點頭,見到了長廊盡頭,跟沈霽說:“我帶你去我們南芭的大本營看看……”
話音剛落,兩人走過拐角,一眼望見迎麵走來的兩個男人。
走在梁以璿正對麵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長身鶴立,但這正經的皮囊實在很難掩蓋他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的動機。
梁以璿腳步一頓,望著邊敘輕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別流露出不恰當的表情。
因為邊敘身邊另一個年長的男人是南芭的董事章總。
“這麽巧啊小梁,周末還過來加訓?”章道國先注意到了梁以璿。
梁以璿對章道國禮貌一笑:“章總好,我是過來錄綜藝的,昨天跟秦老師提前打過招呼。”
“哦,你們秦老師跟我提過你上綜藝的事,”章道國注意到她側後方的沈霽,“我沒認錯的話,這是林森資本的沈總監?”
章道國隻是董事會裏的資方,本身也不是藝術家,而是商人,會跟沈霽認識倒不奇怪。
沈霽和煦一笑:“是我,章總,我們上個月在峰會見過。”
“看來你們這是個精英綜藝啊。”章道國笑了笑,指指梁以璿,“不過上了綜藝別忘記本業,我可好久沒看到你演出信息了啊,小姑娘這個年紀還是要專心藝術,別貪玩,芭蕾這東西一旦荒廢就起不來了。”
章道國年紀長,對綜藝這種時興產物存在偏見是正常現象,因為不管舞團底下的事,不清楚梁以璿停演的理由也正常,梁以璿雖然冤枉,也知道不能當著外人麵跟領導糾結對錯,隻能默默應下,剛要點頭,卻聽邊敘涼涼開了口:“她這也能叫貪玩?”
“嗯?”章道國側目看向邊敘。
邊敘挑了下眉:“一天泡十二小時練功房,下了班還在瑜伽房待上一個鍾頭,她這要叫貪玩,你們南芭還有哪個演員的訓練量能看?”
章道國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看看邊敘,又看看梁以璿,立馬笑起來:“是這樣,那是我這不管事的搞不拎清了,小梁啊,對不住,誤會你了。”
梁以璿趕緊搖頭。
“那最近他們怎麽不給你排演出呢?”章道國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
梁以璿一愣之下才反應過來,章道國可能看出了邊敘對她有點什麽,這是有意要當著邊敘的麵替她“出頭”。
“不是的章總,”她尷尬上前,“我……”
“這事你別管,我跟他們說。”章道國打斷了她,已經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起話來。
梁以璿插不上話,給邊敘使眼色,偏偏邊敘也不知道她的情況,以為她最近真遇上了內部惡意競爭,沒攔章道國。
沈霽走上前去解圍:“章總,以璿是因為身體原因……”
章道國話說到一半,剛好也聽電話那頭的舞團老師說了同樣的話,這才放下手機:“小梁是因為跟腱炎才停演的啊?”
邊敘神色一滯。
梁以璿點點頭:“是的章總,謝謝您的好意,舞團老師都對我很好,實在是我自己身體狀態不好……”
章道國還沒說話,邊敘已經冷下臉來:“什麽時候的事。”
梁以璿皺皺眉頭,沒有答。
章道國眼風一瞟,上前拉過沈霽:“沈總監,上回那峰會上……”
沈霽被章道國拉著走遠了去。
走廊拐角隻剩了梁以璿和邊敘。
邊敘重新問了她一遍:“我問你跟腱炎是什麽時候的事。”
梁以璿撇開頭去:“八月。”
邊敘也撇開頭去,像是在冷靜什麽,點點頭說:“八月的事,我不知道。”
梁以璿沒有說話。
邊敘回過眼看著她,輕輕一扯嘴角:“一個剛跟你認識半個月的男人都可以知道的事,我不知道。”
“梁以璿,你把我當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