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下午上課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同學們陸續回到教室。


  留在教室午休的同學被三三兩兩回到班級的人擾醒,午休的同學睜開朦朧的睡眼,與進來的人一起閑聊起今天的八卦。


  以前的八卦焦點,總是雙胞胎弟弟晨子風與校長千金許詩雅之間的故事,然而今天的焦點卻是兩件轟動全校的大事,原本安靜的教室變得像菜場一般熱鬧。


  大家討論的第一個話題,上午轉學來的雙胞胎姐妹即將取代許詩雅,晉升為新學期的姐妹校花。


  幾個和許詩雅關係要好的女生力挺許詩雅,為好朋友保住其位尤為賣力。她們堅定不移的信念最終被民心所向所打敗,她們心裏也清楚,從林時雨林時雪跨入教室這一刻起,許詩雅的校花之位必定遭受撼動。


  她們之中,有人打算將不甘的情緒對許詩雅傾訴,也有人表示反對,反對者認為許詩雅根本不在乎什麽校花之位,她的眼裏隻有晨子風。眼光深遠的人還考慮到,許詩雅這個人比較仗義,甚至有些急性子,如果她們的不滿情緒表達不當,反而會激起她與雙胞胎姐妹的矛盾。


  她們之間的爭論還沒得出結果,卻被下個話題吸引--今天上午,籃球場發生了一起打架事件,參與打架的雙方,一方名聲狼藉,另一方卻是名聲良好。


  在部分同學眼裏,這簡直是一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


  曾被孫皓欺負過的同學和嫉惡如仇的同學默默喝著彩。


  事不關己的絕大部分人,聽說打架便覺得興奮,眉飛色舞地跟著起哄。


  教室裏的同學沒有一個人親眼目睹事情的經過,全是道聽途說而來,各種版本眾說紛紜。


  有人說孫皓是被晨子風打了,不少反對者認為是晨子山幹的,有些人覺得孫皓是被兄弟二人聯手所打,更有甚者編造說,孫皓帶領他的小弟們把晨家兄弟與王蒙一起揍了。


  沒有人真正關心他們打架的緣由,絕大部分人隻想從中取樂。


  他們爭論正激烈的時候,隻聽“砰”的一聲,教室的門被人狠狠踹開了,沉重的摔門聲響讓教室裏的同學們停下了哄笑。


  他們看見故事的三位主人公正佇立在門口,同學們迅速收斂堆笑的嘴臉,吵鬧不休的教室忽然一片安靜。


  他們三人來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就已經感受到班級的哄鬧,哪怕聽不清楚,心裏也能感覺到班裏的同學為何事而開心。


  上午打架的事讓這三人處於一種陰雲籠罩的境地,他們暗暗料定,這個燥熱的下午必定不會太平。


  王蒙打了人,老師得知之後肯定通知自己的父親。那公安局長的脾氣,說不定晚上回家又要吃一頓棍子。晨子山和晨子風沒有父親,他們扛下這件事也就扛了,不會像自己,要麵對一頓皮肉之苦。他倆又是尖子生,頂多接受一次批評教育,之後也就不了了之。


  對於晨子風而言,孫皓衝著誰來的,他心裏最清楚不過,他怎麽都逃脫不了幹係。隻要許詩雅喜歡著自己,孫皓必定不會放過自己。上午的時候,他感覺有了喜歡的人,可此時又不打算回絕許詩雅,讓她徹底死了心,因為這種欲擒故縱的利用,能夠滿足他作為雙胞胎一員的獨特。


  王蒙和晨子風首先進入教室,門是被走在後麵的晨子山踹的。他沒有像他倆似的將抑鬱寡歡掛在臉上,麵目嚴峻的他環視著教室裏一雙雙充斥驚詫的眼睛和一張張正收斂喧笑的嘴臉,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於心中燃燒,“鬧啊,繼續鬧啊!一聽說打架就興奮,就開心是吧!同學一場,幸災樂禍好嗎?”


  話音一落,教室裏的同學裝作看書的低頭看書,裝作寫作業的低頭寫作業,沒有人敢正視這雙憤怒的眼眸,更沒有人多說什麽,靜寂的教室籠罩了一層厚重的陰霾。


  他們三人朝自己的座位走去,鴉雀無聲的教室裏,他們邁出的每一步都格外清晰。


  晨子風停在過道旁的座位,輕聲對身後的他說,“座位還換嗎?”


  他僵硬地笑了笑,“先這麽換著吧。”他迅速坐進裏麵的座位,沒留給弟弟任何的說話機會。


  他望著麵前空蕩蕩的座位,漸漸入了神,久久不再言語。


  朦朧之中,他仿佛看見她們姐妹坐在了自己的麵前。


  她們剛轉學是沒有校服的,她們姐妹身穿海藍色的緊身牛仔褲和白潔的t桖衫,這套裝束額外襯托出她們纖細婀娜的身段。她們肌膚白皙,白皙得如同透明,肌膚細嫩的感覺,不需要觸碰,便可以想象到棉花般的柔軟。


  他似乎嗅到了她們烏黑的秀瀑所散發出的醉人清香,不知是她們坐過的地方餘香未盡,還是他的記憶猶新,他覺得迷人的香氣依然在周圍飄散著。


  伴隨著迷人香氣的沐浴,他心頭的怒火也已熄滅。


  他心目中的她們,像是無法觸碰的端麗薔薇,隻能綻放於他的眼簾之中,無法觸摸她們的美麗;他心目中的他們,又好似遙不可及的清湖,隻能漣漪在他的心頭之上,無法踏足她們的清澈。


  打小既失去雙親的他,內心深處總有股自卑感,支離破碎的家庭造成了他收獲情感的障礙。


  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在角落裏欣賞她們,把喜歡悄悄埋藏,哪怕中學時光在她們身後痛苦暗戀著,那也是快樂的。


  他不想連同學間的友情都成了奢望,他不想和她們成為陌路人。


  想到這裏,一股隱隱的痛於心裏發作,他埋下頭,內心深處好想痛哭一場,但怎麽也流不下淚。


  此時並不是自習時間,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寂靜的教室裏好像每個人都有事可做。


  其實,他們都在猜測,他之所以遷怒眾人,上午打架必然吃了虧。


  沒過多久,教室逐漸恢複往日的喧囂,不記傷痛的孩子們早已忘記他的訓斥。


  “你怎麽還趴著?中午沒休息好?”


  隨著鶯啼般的呼喚,他抬頭看向溫情似水的她。


  她看到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輕聲關問道,“晨子山,你沒有事吧?”


  他努力擠出笑容,“太困了。”


  他瞪大眼睛詫異地看著她,隨後向同桌的哥哥問道,“她怎麽知道你是晨子山?”


  沒等他開口,她已經貼近弟弟的耳邊,細語道,“是你哥哥告訴我的。”


  他被她的親密動作搞得“受寵若驚”,耳朵更是麻酥酥的,“是地理課下課時候告訴你的吧。”


  她瞪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是這個時間說的?”


  她的靈眸轉了轉,“我明白了,應該是雙胞胎的靈犀吧。”


  她又神秘地笑了笑,“你們可不可以猜猜我是誰?”


  晨子風生怕別人知道了她們姐妹間的秘密,所以小聲對她說,“你是林時雪。”


  晨子山也點頭表示讚同。


  她微微撅起小嘴,眼角處保留一抹淡淡的笑,“你們為什麽這麽肯定?”


  兄弟倆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點了一下頭,他們同聲對她說,“因為感覺。”


  晨子風接著說,“對於其他雙胞胎間的差異感覺,”晨子山補充,“沒有人會比雙胞胎的感覺還要準確。”


  她緊蹙地柳眉表示不以為然,“說得好像是真格似的。”


  坐在外麵的他想起了什麽,“怎麽就你自己來的,難道你們平時不一起上學嗎?”


  “當然一起了,”她指向坐在裏麵的他,“她去給他準備禮物,我一個人先來的。”


  “給我準備禮物?”


  “給他準備禮物?”


  兄弟倆同時發出疑問,晨子山的疑問中充滿了期待,而晨子風的疑問中充斥著嫉妒。


  “給誰準備禮物?”兄弟身後的王蒙突然喊了一嘴。


  王蒙一直偷聽他們的對話,他隻是模糊聽到了他們在談論雙胞胎姐妹中的一個人要買禮物,至於送給誰,王蒙沒有聽清。


  王蒙有種預感,她若買禮物送給誰的話,完全有可能是送給熱心又善解人意的自己。


  今天中午放學,人流堵擠在門口,他擔心粗魯的男同學擠到嬌弱的她們,或是借機吃她們的豆腐,不顧被他擠到的人的埋怨擠在了前麵,用自己的身軀將著急放學的男同學擋在身後,給足她們寬敞的空間。他在她們的身後用自己高大強壯的身體對抗著背後的人流,一直護送她們離開校門口,才讓身後的人群順利通過。最後,他收獲了她們感激的微笑。


  現在想想,雙胞胎姐妹甜美的笑容依然清晰地蕩漾在腦海之中。為了她們回眸一笑,哪怕被其他同學抱怨也是值了。


  所以他覺得自己有理由認為,溫柔達禮的她們準備禮物答謝誰的話,這個人必然是自己。


  過度的自信和興奮,讓王蒙早已忘懷回家要挨棍子的事。


  她瞅了一眼王蒙,瞬間聯想到他和地理老師對峙的場景,也算是對王蒙的性格有了了解。為了不重蹈覆轍,私密的事情不被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吵得沸沸揚揚,她要讓他立刻明白,她朝向晨子山說,“禮物是送給晨子……”


  她話沒說完,晨子山果斷插了一句,“是送給我的!”


  她頓時反應過來,她把將要出口的“山”字咽了下去。她慶幸晨子山反應迅速,要不然真誤了人家的秘密。


  晨子風的劍眉忽然上揚,隨後他也反應過來,為何一向沉穩的哥哥會打斷她未完的話。


  “送你就送你,你神氣什麽!無緣無故的,剛認識就毫不客氣收人禮物,你不怕許詩雅知道後,找你麻煩就行。”王蒙充滿醋意的奚落道。


  他淡笑,“你怎知無緣無故呢?”


  王蒙想到自己收獲了她們的感激之笑,不敢說得到了她們的芳心,單說與她們走得近的人,應該是自己啊。難道他和她們挨得近,近水樓台先得月,找到了什麽獻殷勤的機會?

  這時,她朝教室門口說了一句,“她來了。”


  眾人翹首以盼,她卻姍姍來遲。


  他們望著從門口進來的她,如出水芙蓉般呈現於自己眼前。她妖嬈的身段,優雅的身姿,靈動的秀發隨同輕巧的步伐而左右擺動,看得他們幾個風情橫生的男生春心都蕩漾了。


  他們還發現,她手裏提著一個普通的袋子,難以判斷裏麵裝著什麽禮物。


  當她注意到晨子山的視線停留在自己手中的袋子時,她害羞地低垂了頭,什麽話也沒說,迅速鑽進自己的座位。


  站起來騰地方的她,望了眼將袋子環抱於懷裏,同時眼神裏求助於自己的姐姐,她一下子懂了。


  她慢慢坐了下去,鄭重有詞地對晨子山說,“上午我們姐妹入座的事,不管你是怕耽誤上課還是怎樣,你的提議確實為我們化解了尷尬。你幫了我們,為了表示感謝,我們送一件禮物給你。”


  聽到她最後的那句話,他很費解,既然是她們要送禮物給我,她們為什麽不一起買,一起送?反而是她先來的學校,她去買的禮物?

  她們準備一件禮物送我與她自己準備一件禮物送我,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意義。


  想到這裏,他反問,“你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嗎?”


  她扮了個可愛的鬼臉,“我當然知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直接告訴你多沒意思,你不是很聰明麽,自己猜啊。”


  晨子山對於微表情和微動作天生有一種潛質,任何細微的表情動作很難逃脫他的眼睛。再加上晨子風也有這個潛質,後天的練習在生活中不斷展開,不斷博弈。所以他總是覺得,以一個初中生的心理,是不可能在他麵前掩藏的。


  無論她知不知道她送的禮物,他認為自己已經得到了答案。


  而那個年歲的他,錯誤的自信讓他誤認為,所有初中生都會像他想象的那般簡單。當時的他,不曾感受過喜歡自己的女孩的心思,他單純的認為,每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應是羞於自己的風情萬種。他不明白的是,每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又是別有特質的。拿看待情感的心裏波動和表露情感的言談舉止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個完全一模一樣的女孩,每一個女孩都是獨特的,即便是雙胞胎姐妹。


  他麵帶微笑對她說,“你不想說的話,至少給我一個線索讓我猜啊。”


  她轉向同桌的姐姐,“什麽樣的線索合適?”


  麵帶羞澀的她對他細語道,“回憶。”


  “回憶?”


  他想了許久,還是搖了搖頭。


  她將袋子裏的東西掏了出來,一頂黑色的爵士帽呈現於他的麵前,“現在有沒有印象?”


  他接過她手中的帽子,他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什麽送自己一頂帽子?還是一頂奇怪的爵士帽?

  送人衣服、送人圍巾、送人手套,似乎送人任何的穿戴都有意義,她送帽子是什麽意思?那些穿戴似乎是熟人之間相送的,難道她若送穿戴的東西,隻能是帽子合適?相對生活的需求程度而言,一頂用於裝飾的帽子也算是可有可無的。


  他對帽子了解不多,平時很少帶帽子,更何況是一頂歐派風格的爵士帽。


  他仔細翻轉她送的帽子,這分明是一頂舊帽子啊。帽子表麵雖然很幹淨,但是歲月的滄桑已讓黑色發了灰。


  她為什麽送一頂舊帽子給我,她到底什麽意思?

  她剛才所說的線索是回憶,難道說……


  他仔細回憶著,沒過多久,他的眼睛頓時一亮,似乎明白了什麽。


  看到他的表情,她捂著嘴,咯咯地笑著,“看來你終於想起來了。”


  他低頭望著手裏的帽子,“原來是這麽回事啊,現在看起來挺新的。”


  她點點頭,“對我而言,它就是新的,永遠不會變舊。”


  同桌的弟弟表示不解,“它分明是一頂舊的帽子啊,你們怎麽會說是一頂新的呢?莫非… …”


  他似乎頓悟了什麽,“我明白了,關於這頂帽子,你們倆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笑弟弟竟然對這頂帽子沒有一點印象。


  姐妹花的另一位聽得一頭霧水,她問向兄弟二人,“你們倆說什麽呢?什麽秘密?”


  他對妹妹說,“帽子是你姐姐自己準備的。”


  她反問,“這有什麽問題呢?”


  “問題就在這,還記得我問你,今天為什麽是你自己先來的。”


  她點點頭。


  “如果你們平時一起上學、一起活動,那為什麽是你先來的學校,她去準備的帽子?”


  他指向哥哥手裏的帽子,“如果她利用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在帽子上麵做了什麽記號,或者動了什麽手腳,你會知道嗎?”


  他心裏暗笑他的想法太多,他忽然靈機一動,對她詭異地笑道,“我不確定那個地方是不是,你悄悄告訴我。”


  她麵帶笑意,貼近他伸過來的耳朵,悄悄私語些什麽。


  看見如此親密的他們,她瞪大了眼睛,“好哇姐姐,沒想到你真整了記號!你在搞事情啊!”


  略微生氣的她又轉向他,“他倆都知道了記號,隻有咱倆不知道……倘若他們核對一下記號,這樣一來,他倆便分清咱們四個之間誰是誰了……而咱倆,像個傻子一樣!”


  她看向他們,“哼,壞人,你倆都是壞人!”


  他失落點了點頭,心裏有種被拋棄的感覺,望著同樣有這種感覺的她,歎息道,“唉……人家不帶咱倆玩了。”


  她聽到他的話裏醋味十足,連忙解釋,“你別誤會,千萬別誤會,其實……其實我是看咱們同是雙胞胎,又坐在了一起,認錯人會很尷尬的,你不覺的是這個道理嗎?”


  她反駁,“那為什麽是你倆知道同一個秘密,我們倆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倆可以主動辨別我們,而我們倆隻能傻傻等著被你們辨認?”


  她望著自己的姐妹隻好苦笑。


  他眯微了眼睛,對滿臉氣急的她輕語,“咱倆作為不知道的人,也能分清咱們四個之間誰是誰。”


  她蹙眉,“怎麽可能?就好比說,不知道這上麵記號的你,如何分辨出我和她?我不知道記號,如果她也說不知道呢?你該如何分辨?相同道理,不知道記號的我如何分辨你們兄弟?你不知道記號,如果他也說不知道呢?怎麽講咱倆都被動。”


  他神秘一笑,“你過來,我跟你說怎麽辦。”


  她望著他光亮的眼睛,興致勃發的她滿懷期待地將耳朵貼了過去。


  隨著他在自己耳邊悄聲私語,她俏麗的臉上逐漸綻放了豁然的笑容。


  她斜瞥切切私語的二人,對他小聲嘀咕,“他倆在搞什麽花樣?”


  他淡淡說了一句,“將計就計。”


  他的悄悄話說完了,她對他豎起大拇指,“他們知道的記號是真的,咱倆商定的記號是假的,真的隻有真做的知道,假的隻有假作的知道。咱倆作為假作記號的人,同樣能分清咱們四個之間誰是誰。”


  他看向自己的哥哥,“你說對了,將計就計。”


  他將帽子扣在頭上,拉下帽簷以遮擋自己的雙眼,他心裏默默對自己說著,“我猜到的不僅僅如此,你沒有接觸過這頂帽子,拿什麽以假亂真呢?你肯定會這樣跟林時雪說的……因為我太了解你了,誰讓咱倆是雙胞胎兄弟呢。”


  正當此時,一隻手悄悄伸向他的背後,突然之間,這隻手快速發力,一把將帽子從他的頭上扯了下來。


  待他反應過來,帽子已經被人奪走,他扭轉過頭,看到了正嬉皮笑臉的王蒙,他大聲嗬斥,“你幹什麽!”


  王蒙將帽子戴在了自己的頭上,“我帶著比你合適,”他偏頭繞過晨子山,看向她,“林時雪,你說對不對?”


  他望著不知羞恥的王蒙,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你還要不要點臉了,快給我拿來!”


  教室裏的其他同學都看向他們這裏,他們驚詫,他今天到底犯了什麽神經?

  方才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在教室門口大吼大叫,現在又對自己最好的朋友大吵大鬧。很多同學認為,他可能因為上午打架的事受到了刺激。


  令晨子風大驚失色的是,王蒙隻是拿這頂帽子開了個玩笑,沒有任何惡意,最多吃個醋,哥哥應該早習慣了王蒙的性格,而現在的他,卻因為一頂舊帽子不惜和自己的好哥們鬧翻臉。


  晨子風根本不明白,哥哥是何等的珍愛它,雖說是一頂舊帽子,但對於哥哥又有著怎樣的意義。


  她除了擔心以外,也夾雜著些許的欣喜。


  而她的眼神裏,充斥著些許的醋意。


  王蒙環顧整間教室,似乎全班同學都在等待自己會以什麽樣的方式回應鐵哥們的公然挑戰。玩笑的確是他開的,可他萬沒有想到他竟如此激動,以至於把自己架在台上下不來。


  王蒙對視上這雙充滿怒火的眼睛,臉上僵硬的笑容隻能凸顯自己的尷尬。


  到底與他針鋒相對,還是老實認慫,他難以抉擇。


  王蒙混亂的腦海生了一個念頭--他之所以和自己翻臉,是因為一個女孩送的禮物。居然是因為一個女孩,一個初識的女孩竟然值得他對自已大動肝火!難道多年的情誼一分錢不值了?他難道忘了,自己是多麽照顧被大部分同學當作異類而被孤立的他。


  想到這裏,王蒙臉上僵硬的笑容扭轉為更激動的惱怒,“晨子風,你今天吃錯藥了吧!”


  他火氣絲毫不減地嗬斥而去,“我再說一遍,給我拿來!”


  “因為一頂破帽子麽,你想跟我翻臉是吧?”


  “今天就跟你翻了!”


  “晨子風,我看你是忘了,今天是誰幫你打架!”


  “別廢話,拿不拿來?”


  “你這個重色輕友、見色忘義的東西,女人在你眼裏是上帝,兄弟在你眼裏隻是個屁!”


  王蒙將帽子從頭上扯下來,狠狠摔在他的臉上,“還你!”


  他拾起落地上的帽子,拍打淨上麵的灰塵,默不作聲地坐了下去。


  她們看見眼角處微微濕潤的他,輕聲關問道,“你沒有事吧?”


  他勉強擠出笑容,“你們果然是雙胞胎姐妹啊,都喜歡問別人有沒有事嗎?”


  … …


  海浪輕柔衝洗著沙灘,浪潮來臨時和退去時仿佛賦有美妙的旋律,像是一首舒暢的歌,舒緩著她起伏的心。


  海灘上的風溫柔而清爽,海風輕輕撫著她的臉龐,平複了她頭腦裏混亂的思緒。


  她對他說,“前些天我還遇見王蒙了。”


  “怎麽樣,他應該混得不錯吧。”


  “挺好的,現在是刑偵隊副隊長。”


  “是啊,老子厲害,兒子差不了哪裏去。”


  她對他帶刺的語氣沒做理會,她說,“王蒙現在穩重多了,和年輕時候比,判若兩人……我們聊起很多學生時代的事。”


  他不屑一顧。


  “他還問起了晨子山。”


  “事情過去久了,人倒是有臉提及是非對錯了。”


  “他是真的慚愧,他說自己那個時候太年輕太衝動,不該當著全班的麵把話說得那麽重。”


  “隻是說得重?”他苦笑,“被最好的哥們於大庭廣眾之下說成重色輕友、見色忘義,”他指向遠方的大海,“你讓王蒙現在過來,對著死去的晨子山去說吧。”


  她反問,“對著死去的晨子山?”她露出了笑容,“你們交換座位的事,王蒙根本不知道,王蒙以為幫忙打架是為了他,其實是在幫你。”


  “不管王蒙為了誰幫了誰,沒有人需要他動手!怎麽,他主動打人還認為自己很仗義了?如果不是他衝動的一拳,校長和班主任根本找不到好的理由開除晨子山。晨子山學習出類拔萃,從不惹是生非,而王蒙這一記重拳,徹底葬送了他的前程。”


  “開除晨子山?我看是要開除你吧!就算王蒙沒有打孫皓,校長也是鐵定開除你的。”


  他臉色瞬變,情緒激動地朝她吼去,“開除誰重要嗎?他都已經死了,現在爭論過去還有個屁用!”


  “當然有用!”她毫不示弱地大聲反駁,“受益的人如果學不會感恩,他會把任何對自己有利的事理解為理所應當,過去的真相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遺忘,反而被主觀的意識給扭曲。”


  他看向表情嚴肅的她,“話是沒錯,但你這樣刨根問底,話裏有話,給我的感覺……好像你不是單純地想了解過去,像是在審判我啊。”


  “既然你這樣說了,我確實有兩個問題要問問你。”


  “兩個問題?”


  “你說,一個騙子最擅長什麽?最忌諱的又是什麽?”


  “你什麽意思?”


  “我隻是在問你一個騙子應該最擅長什麽,最忌諱什麽。”


  “偽裝自我和多言多語吧。”


  “你說得太對了!一個讓我和小雨錯愛半生的人,一個差點騙了我們一輩子的人,那得是一個多麽深奧的男人啊!”她的感歎之中帶有一絲嘲諷。


  見他無言,她接著說,“被你們騙了這麽久,我算是看明白了,一個騙子必須擅長偽裝,最忌諱的是解釋。正如你剛才說的,騙子最忌諱的是多言多語,如果不涉及到什麽關鍵問題,你應該不會像剛才那樣激動吧。”


  她笑了,“從過來的時候一直到現在,你解釋得那麽完美,將自己隱藏得那麽好,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是什麽讓你失去了理智?換句話來說,你掩飾什麽東西被人揭穿了呢?”


  “把解釋說成掩飾是你們女人一貫的措辭,大部分男人認同真理,而大部分女人,卻喜歡認死理。”


  她沒有理會他的輕蔑,故作費解地問道,“你到底在掩飾什麽呢?”


  “他們都已經死了,我還需要掩飾什麽,可笑。”


  “對啊,他們已經走了,你還在掩飾著什麽呢?”


  “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被騙了便對任何事心存懷疑。”


  他無可奈何地笑道,“我真不知道應該同情現在的你,還是自責於自己將你害成這樣。”


  她忽然茅塞頓開,“對,是自責!我明白了,我好像明白了。”


  “你又明白了。”


  她低頭自語,“他一定自責過,愧疚過,但不夠勇氣麵對心中的陰暗。”


  她抬頭看向他,“他們已經遠去,而你仍然掩飾自己……你明白嗎,你之所以用偽裝來過活,是因為你內心深處始終掩蓋著自己所犯下的過錯!”


  “你簡直不可理喻!”他凶狠地指向她,“和你說這麽多,我隻想讓你活得明白,沒有義務和你糾纏不清!明年這個時候,這裏再見!”


  當他與她擦肩而過時,她叫住了他,“等一下,許詩雅你知道的吧。”


  他停住腳步,背對著她說,“你一會兒一個王蒙,一會兒一個許詩雅,你想把初中同學提個遍嗎?你把今天、把他們死去的日子當做同學聚會了嗎?”


  她冷笑道,“怎麽,你害怕講她?”她斜瞥的眼睛裏暗藏一抹嘲諷,似乎是為了留住他的腳步而有意激將他。


  “我為什麽不敢?笑話。”


  “你倒是講講啊。”


  “一個傻丫頭,不值得提了。”


  “與其說她是一個傻丫頭,倒不如說是一個瘋丫頭。”她補充道。


  冷漠從他的臉上悄然散去,現在布滿的是那深深的惆悵。


  “這個瘋丫頭是因為你們哥倆,才和他爸徹底鬧翻的!她放棄了殷實的家庭,放棄了大好的前程,放棄別人所奢望的擁有,而去追求無法擁有的夢幻……一個妙齡女孩,被你們的謊言活生生地摧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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