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藥?
謝錦沉默片刻,盯著軒轅曜俊雅淡定的臉蛋看了片刻,心頭有種不妙的預感緩緩發酵。
事實很快證明他的預感是有道理的。
軒轅曜陪他說了會兒話,其間端茶遞水,帶他去如廁方便,給他洗臉凈手,還負責陪他閑聊,照顧得無微不至。
然而半個時辰之後,當侍女端著煎好的湯藥走進來時,謝錦當即就皺起了眉。
刺鼻的味道,簡直讓人忍不住想敬而遠之。
軒轅曜壓根看不見他一臉嫌棄的表情似的,從侍女手裡接過托盤,示意她退下,然後端著碗坐在床前。
「葯有點燙。」軒轅曜淡道,「你可以喝慢點。」
謝錦盯著那碗葯,眉心皺緊,像是擔心軒轅曜在裡面投毒似的:「楚南衣沒說我需要喝葯。」
「是嗎?」軒轅曜擰眉,「可能是因為你之前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所以忘了跟你說,今天知道我要來錦園照顧你,所以就跟我說了。」
謝錦沒說話,唇角抿緊,對這碗湯藥顯然非常抗拒。
軒轅曜狐疑地盯著他:「你怕我下毒?」
謝錦訕笑:「怎麼會?曜曜若真想要我死,我一定毫不遲疑地成全了曜曜的心愿。」
問題是沒下毒的湯藥也實在難以下咽。
軒轅曜臉色微變:「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不喝葯。」謝錦撇過臉去,「你把它端走。」
軒轅曜愣了愣,沉默地低頭看了一眼碗里黑漆漆的湯藥,再抬頭看了看謝錦一副抗拒的模樣,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戲謔的弧度:「阿錦這是怕喝葯?」
謝錦不動聲色地在床上躺了下來,眉眼泛起疲色:「怕倒是不怕,就是沒必要喝這種東西。」
「從來沒聽說受傷、生病或者中毒的人會覺得沒必要喝葯。」軒轅曜語氣淡淡,「當初主上受傷都喝了好幾天的葯,你比主上還難伺候?」
謝錦嘆了口氣:「曜曜,這不是難不難伺候的問題,是確實不用。」
「用不用不是你說了算。」軒轅曜像是終於抓到了他的七寸,聲音里都染了幾分壓抑的雀躍,「侍女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煎好的,而且楚南衣開的這藥方子特別貴,你別浪費了人力財力。」
謝錦搖頭。
軒轅曜像是哄孩子似的:「喝葯才能更快地好起來。」
謝錦原本就沒打算好得有多快,早就做好了卧床兩個月的準備,此時自然更不可能為了快點好起來而喝下這碗苦藥了。
於是他抬手拽起被子把頭蒙住:「不喝。」
軒轅曜靜默片刻,語氣淡了下來:「謝九爺果然架子大,難伺候,本將軍沒空在這裡陪你浪費時間,既然你不喝,我讓人端下去倒掉就是。」
說完,當真要轉身離開。
「曜曜。」謝錦拉下被子轉頭看他,眉頭擰得緊緊的,「生氣了?」
軒轅曜腳步微頓,卻並沒有轉回身,只是用背影對著他:「本將軍哪敢跟謝九爺置氣?」
謝錦不發一語地瞅著他,暗道這說話的語調明顯都不一樣了,還說沒生氣?
不就一碗湯藥而已,至於嗎?
他認命地坐起身:「我喝。」
軒轅曜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得逞地勾了勾唇,隨即轉身走回內室,表情已經恢復了平淡:「良藥苦口利於病。」
「曜曜說得對。」謝錦舉了舉手臂,「不過我手不方便,曜曜喂我吧。」
軒轅曜沒問題。
他坐在凳子上,開始用勺子喂謝錦喝葯,雖然只聞著那藥味就知道這碗湯藥到底有多難以下咽,可真正入口之後,謝錦還是瞬間苦得想哭,一張漂亮的臉幾乎皺成了一團。
苦澀的味道在嘴裡發酵,順著喉嚨讓胃裡都開始翻滾。
謝錦強忍著噁心想吐的感覺,硬是憋著氣把葯咽了下去。
苦。
難以形容的苦。
他從小到大從未喝過如此苦的葯,感覺五臟六腑都被苦澀的味道侵佔了。
軒轅曜擰眉看他,見他眉毛都皺成了一團,心下不由懷疑,當真這麼大反應?
雖然湯藥都是苦的,可謝家九爺不是號稱天不怕地不怕嗎?誰從小到大沒生過病受過傷?
染了風寒還得喝兩貼葯才能好呢。
軒轅曜以為謝錦是裝的,為的就是博取他的同情,畢竟這傢伙一直就習慣偽裝演戲,所以他不上當,只淡淡說了一句:「你要是實在喝不下去,我也不勉強,畢竟身體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當回事,我又有什麼可操心的?」
謝錦聽了這話,忍不住在心裡叫苦。
枉他一顆七竅玲瓏心,一步步縝密地把小豹子往自己設下的情網裡誘導,卻實在沒料到此時會因一碗湯藥而栽在小豹子的手裡。
「真的很苦。」謝錦低聲開口,聲音聽著可憐兮兮的,「曜曜要不自己嘗嘗看?」
軒轅曜搖頭,喂一勺子送到他嘴邊:「湯藥都是苦的,我不用嘗也知道,但是該喝還是得喝。」
謝錦無奈地張嘴,一口葯順著喉嚨咽下,肺腑又一次被苦澀的滋味席捲,他覺得原本該是享受的過程此時卻成了折磨他的酷刑。
謝錦死死地抿著嘴,剋制著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直接伸手接過葯碗,決定一口悶,早死早超生。
軒轅曜挑眉,正要誇獎他兩句,卻見謝錦忽然從床上起身,連鞋子都沒穿就踉蹌著往外急掠而去,轉眼就沒了影子。
軒轅曜心下一沉,下意識地跟著追了出去:「阿錦!」
追至錦園外,卻見謝錦趴在一個小花圃里吐了個天昏地暗,那種像是要把脾膽都嘔出來的聲音,讓人心驚不已。
「阿錦。」軒轅曜走過去,忽略了空氣中散發出來的苦澀難聞的味道,目光落在謝錦慘白的臉上,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你……」
謝錦聞聲轉過頭來看他,臉色慘白慘白的,眼角泛著幾分晶瑩水光,看起來當真是……當真是,風華瀲灧,惹人憐愛。
一下子就戳進了軒轅曜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