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錯認

  隻不過靈貓大都出現在人間黃泉路上,在這種沒有人氣的地方出現的還是很少見。不過細想一下,鬼胎形成耗費大量的人類魂魄,陰屍形成也是人類變異而來的,靈貓能出現在這裏就不足為奇了。


  冥淇毫不猶豫提劍跟上去,他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所以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凰羽,然後把她帶回去。


  靈貓跑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下一個轉角,快速爬上高牆,仰頭看著遠處的天邊,又回頭看看後麵的人。


  有那麽一瞬間,它透明的眼睛裏映著一點不存在於此處的細碎星光,極為透徹明亮,能照進人內心最深處的靈魂,任何人在它麵前沒有任何秘密。


  是啊,它是靈魂的引路人,在人間死了九次之後早就看透人世間花花草草情情愛愛,生死早就看淡,才形成了如此透徹的眼睛。


  小嬰兒剛出生的時候,眼睛清澈明亮,如同一汪水裏承裝著的兩顆黑珍珠,單純美好。這是因為他們初到人間沒有品嚐人生百味。這是一種沒有感情的純澈。而靈貓是看透了世間百味,最後返璞歸真,在死後才回到最初的純澈。


  被前者看的時候,人們會想把世間最美好純潔的東西給他,那是對新生的歡喜和對自己已經逝去的單純的感歎。而被後者看的時候,會讓人肅然起敬,那眼神裏又有種沉靜的深邃感,所有勾心鬥角在這種眼神下無所遁形。


  冥淇從沒有在一隻貓臉上看見過這樣的眼神,甚至沒從任何一個人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眼神,明明在眼前觸手可及,卻像霧一般看的不真切,仿佛一眨眼它就會跳下高牆,化作一隻透明的精靈消失在眼前,可它卻是實實在在停在高牆上,目光沉靜帶著些許疑惑看著下麵存在於世間的自己,看得人陡然生出一種莫名的複雜感來。


  冥淇還沒靠近,靈貓就站起來輕巧的到高牆下麵,接著往前走。走兩步回頭看看冥淇跟沒跟上來。


  鬼胎創造的世界陰氣很重,光是站在這裏,就能感受到沉重腐爛的陰氣從各處散發出來,足夠讓那些力量低微的小冥小神屍骨無存,更遑論隻待在黃泉路上送行的靈貓。


  按理說,這種靈力充沛又嬌嬌弱弱的靈貓,最會招得陰屍喜歡,不出一刻鍾它就會被啃噬的屍骨無存。但這貓渾身上下沒有沾染一絲陰氣,純潔的像是開在地獄裏的潔白梔子花。


  它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這很不合常理。


  冥淇握緊手中的黑劍,頓住腳步。


  前麵的靈貓看冥淇沒跟上來,透明眼睛眨了眨,也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看著冥淇。


  冥淇往後退了兩步。


  “喵喵……”


  靈貓的爪子扒拉兩下地麵,歪歪腦袋不解的看著他。


  冥淇又往後退了兩步。


  靈貓著急了,它又喵喵喊了兩聲,見冥淇更加往後退。於是索性在冥淇麵前坐下,前麵兩隻腳撐著地麵,整個身子坐直,眼睛帶著上位者的溫和,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渾然天成的王者霸氣,又難掩那種媚骨天生的雅致魅力。仿佛它不是一隻貓,而是一位上位者在細心安慰自己的臣民,讓他們不要害怕,盡管跟著自己走就行。


  冥淇眼波流轉,眼眸金如繁星,又如一潭深泉,不知其想。


  “喵喵……”


  靈貓的爪子在地麵扒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想讓他過去。


  但是冥淇偏不。


  他腳步一轉,迅速往後走,眨眼功夫就看見一抹鮮紅袍角在轉角處一閃而過,快的令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喵喵!”


  靈貓的聲音在後麵響起,越來越近,速度越來越快,冥淇冷漠的臉上出現一抹笑容。


  乾坤袋出!


  收!

  “喵嗚!”


  一刹那的功夫,透明靈貓便被手腕粗的乾坤袋收了進去,隻剩下一道掙紮的喊叫聲回蕩在高牆之下。


  冥淇將乾坤袋在手中掂了掂,嘴角劃過猶如刀鋒一般的冰冷弧線。乾坤袋中沒有增加一點重量,甚至比剛才還輕了一點,可以清楚的看到乾坤袋被撐大靈貓在裏麵不斷掙紮。


  靈貓本就是靈體,靈體是沒有重量的,這一點符合黃泉路上靈貓的特征。但是有一點,放靈貓出來騙人的人忽略了。那就是靈體不會被乾坤袋觸碰到,乾坤袋是實物,又怎麽會鋪捉到靈魂狀態的貓咪?真正的靈貓極少,也極難捕捉,這也是靈貓稀有珍貴的原因之一。


  所以這隻偽裝成靈貓來給他指路的貓到底有什麽來意就不得而知了。


  冥淇唯一知道的就是,凡事不能過於相信別人,自己的眼也不能信,最可靠的就是自己。


  靈貓剛被捕捉到乾坤袋時受到了驚嚇,在袋子裏折騰了一小會就很快安靜下來,張開嘴開始和冥淇談判“喵嗚喵嗚,喵嗚喵嗚喵嗚。”


  冥淇甚至可以想象它一本正經坐在乾坤袋裏,後退盤坐著,兩隻爪子撐著地麵,透明的仿若深邃無盡海洋的眸子往上瞧,試圖在迷惑他的同時哄騙他打開乾坤袋,然後蓄力跳出來的模樣。


  裝可憐可以,裝靈貓也可以,隻不過在他麵前耍小聰明,無異於自投羅網,而且,他沒有那麽多耐心去聽它說的那些話。


  “我聽不懂。”冥淇說,聲音冷冰冰的,裏麵一點感情都沒有。“我就算聽得懂,也不想和你在這裏浪費時間。陪你走這幾步路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仁慈了,老老實實呆在裏麵,別妄圖闖出來,這乾坤袋四周同事具有滅神咒和滅冥咒,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話還沒說完,一陣刺啦聲在乾坤袋內響起,靈貓小聲忍耐著唔了一聲,堅持沒有喵嗚出聲。


  還挺有骨氣。


  冥淇冷笑,抓著乾坤袋放到自己袖子裏,剛放進去就覺得有些不對,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呼之欲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就感覺那個事很重要,一眨眼的功夫就忘了,越想越想不起來,他甚至都有點懷疑剛才真的有那個想法沒有。


  時間緊迫,他索性不想,反正沒什麽事再比救凰羽還重要了。


  沿著剛才的路往回走,很快就回到從樹裏進來的位置,那裏還有他的腳印。


  突然,腦海中有人通過傳音傳進來一句話,冥淇下意識阻止,卻晚了一步,那句話被完完整整聽到了耳朵裏。


  “主人你快放開我,我是阿靈,你是眼瞎了麽把我捉起來幹什麽!不對你本來就是個瞎子,反正我不管,你犯什麽神經,還不快點放開我!”


  嘴上喊著主人,卻一口一個瞎子神經,冥淇有些好笑的提出乾坤袋,勾著繩子在空中晃了晃,裏麵的靈貓喵嗚喵嗚兩聲,聲音尖銳,最後的調調有些往下,似乎有些委屈還有些生氣。


  冥淇對乾坤袋說了“靈貓,先就叫你靈貓吧,第一,我不是你主人,第二,我不是瞎子,第三,傳話的時候找到對的人再傳,別傳到敵人耳朵裏。就這樣,跪安吧。”


  靈貓還想說話,被冥淇一個法術控製住了聲音,隻能在乾坤袋裏張牙舞爪的挖著袋子發泄。


  冥淇也沒時間理它,把乾坤袋放到袖子裏,然後又從另一個袖口提出另一個乾坤袋——這裏麵的東西可比小貓咪掙紮的厲害。


  修長的手指捏住乾坤袋一角,裏麵不停掙動的東西就不動了。它不是不想動,它疼啊,那兩根手指頭正好捏住的是它的命脈,命脈在人家手裏,它是想死了才會去拚命掙紮。


  冥淇淡淡道“比龍息你比不過我,不用再費力掙紮,你逃不出去。就算你逃出去,難道你還想被困在一個蛇身上,永遠不能回歸自己的龍身?黑龍,你聽著,現在我要你辦一件事,乖乖聽話少不了你的好果子吃,辦好了自由也是有的。但是不聽話的話,你就會知道上古黑龍的龍息和普通黑龍有什麽區別。”


  手指收回,乾坤袋裏安靜下來,似乎真的在思考冥淇提出的問題。


  “好。”


  乾坤袋裏傳出一個雄厚沙啞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歎氣,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歎息自己即將背叛原來的主人。


  冥淇對它的回答一點也不驚奇,畢竟黑龍一族自從幾萬年前被神界和冥界的那一場大戰打散之後,祖祖就紮根在了冥界。上古黑龍一脈,性喜陰涼,常年盤居在極寒之地,冥界擁有三界至陰之地,最適合生養黑龍一族,每一位黑龍的出生,在冥界都有見證。


  再往後黑龍無論在人間深淵還是脫離冥界修煉成了神龍,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祖族是冥界,出生地是冥界,它們對冥界有絕對服從的責任。


  那聲音又說“主,你想讓我做什麽,請吩咐。”


  冥淇抬頭看著紫色的天空,天空的顏色將他的眸色覆蓋了一層黯淡的灰塵。“這裏的高牆上被覆蓋了陣法,隻有找到陣眼才能出去,你去天上看著,看看在高牆之外有什麽可疑的東西,也可以說是本不該出現在這裏卻出現的,比如剛才這隻靈貓。隻要發現,就地斬殺,不用手下留情。”


  “是。”聲音沉穩的回答。


  “還有,去找以我為中心,高牆的四個最遠端的角落,那是四個最重要的陣眼,毀了它們。”


  “是。”


  冥淇毫不猶豫的拉開乾坤袋上的繩子,一隻青筋畢露的小角伸了出來,皮膚如濃墨,隻有一層閃著寒光的鱗片覆蓋在上麵。隨後小角越變越大,出來的越來越多,小小的乾坤袋根本就不夠看。


  冥淇將乾坤袋放下,往後倒退幾步。那小角得了施展空間,一下子撐破乾坤袋猛的從裏麵飛了出來。


  隻見一對通體漆黑,龐大如山脊的黑龍雙翼漂浮在半空之中,隨著呼吸上下浮動,不是花紋蛇身上的又是哪個。


  每次看黑龍的雙翼之時,冥淇總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黑龍雙翼並不漂亮,也可以說是十分醜陋。上麵長滿了有力的脈絡,可以看到脈絡中的血液湧動著,一股一股的脈搏有力的跳動,最粗的地方有碗口粗,這隻是一堆翅膀,可以想象得到擁有這對翅膀的整個黑龍有多麽威武霸氣。


  兩隻翅膀隻見隻有一小塊黑色皮肉黏連著,上麵還有沒有去掉的血斑,血斑已經發黑發灰,看樣子這對翅膀被剜下來也有不少年頭。和寬大有力的翅膀相比,這點皮肉一個人就能把它們撕開,看著十分不堪一擊。


  而完整的擁有雙翼的黑龍,哪裏是一個人就可以欺負的。它們以鯤鵬為食,以鮮血為飲,有抗擊打能力數一數二的黑龍鱗片,能在寒冰之中保持正常體溫,還能在烈火之中毫發無損的來回飛行,比天上嬌生慣養的神龍有用一萬倍。黑龍息一吐,千裏冰封,生息俱滅,屍骨無存。黑龍爪子上沾滿了毒液,隻要皮膚上被挖開一個小口子,別說是人,就算是神,那一塊皮膚馬上就會被腐蝕,除非把手臂砍了,否則沒有任何挽救的方法。


  黑龍之強大,足以撼動天地,亦是冥界一支不可匹敵的鋼鐵隊伍。冥淇自然是知道眼前的雙翼有多渴望自己的龍身,已經品嚐過強大力量的滋味,又有誰想變得不堪一擊任人宰割?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不屬於這裏的黑龍雙翼,毫不手軟的把黑龍雙翼在花紋蛇背上砍下來,然後胸有成竹的和它打商量。


  與其說打商量,不如說單方麵壓製性的出條件,隻要可以找回自己的身體,無論什麽條件黑龍都會答應。


  冥淇往前走幾步,雙翼慢慢折起來,距離地麵還有一段距離,在冥淇麵前匍匐下來,一副完全臣服的模樣。


  冥淇抬起手,在它凸起來的骨頭上摸了摸,消瘦的翅骨一哆嗦,到底沒敢收回來。


  “去吧,做得好,你今天就能擁有龍身。”


  “是!吾必完成主的命令!”


  那低沉的聲音十分激動,它知道這世界上若是有人能恢複它的身體,麵前的人就是為數不多的其中之一。


  翅膀低了低,然後猛的蓄力,朝紫色的天空飛去,眨眼間便飛出去很遠,很快變成了海鷗一樣的黑點,翱翔在天空之中。


  雙翼所過之處,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為其鋪路,鮮紅的花朵快速攻占著這片迷宮, 侵蝕每一個可疑的角落。


  冥淇抬頭看著天空,眉似遠山,薄唇微抿,一雙鎏金似星的眼蓋上一層薄霧,仿佛有淡淡的憂傷。


  一大股血腥氣衝上喉嚨,冥淇猛的扶住旁邊的高牆捂住胸口幹嘔,強自忍住,雙手已經沒多大氣力了,卻還是依舊握緊著,在牆上抓出一道血痕。


  “呼……”


  強烈的幹嘔終於被咽了下去,冥淇痛苦的呼出一口氣,那感覺就好像不小心張口吞下了一大團燃燒的正旺的火焰,終於被咽下去後還是噎在喉管中不上不下,每咽一口唾沫,那團火焰就在喉嚨裏上下翻滾一翻,然後帶著高溫的唾液順著喉管流到肚子裏,把整個人的力氣全部燃燒殆盡,燒得人五髒六肺一陣陣刺痛。


  一個時辰還沒過半,副作用來的太不尋常了。


  就連金黃色的眼睛也被燒的通紅,幾滴被憋出來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別冥淇眨眼收了回去。


  剛直起身子,疼痛似乎在他肚子上猛踹一腳。


  “嘔!”


  冥淇按著刺痛的腹部,終於噴出一口炙熱的鮮血,白牆上赤血殷然,頓時出現一片血花。


  冥淇拚命喘息,眼前出現三個重影,他搖搖頭,試圖流轉體內冥氣自救。沒想到鮮血吐出來之後整個人變得輕鬆很多,連冥氣流轉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體內熱氣像是被一團冷水猛的撲滅,連一點苗頭都不剩。


  但冥淇知道,這隻是暫時性的,半個時辰之後副作用就會大股大股反噬回來,比剛才還痛不欲生一萬倍。鎮定術,就像是給個巴掌再給個甜棗,然後再給一記猛拳讓人徹底暈死過去。


  “嗬,就這點疼痛還想要我的命,我給你,你能拿的了麽?”他的眸色黯淡的像是灑了一層灰,原本磁性的聲音變作沙啞,氣若遊絲的吐出不服輸的話語。


  冥淇抬手擦掉嘴角血沫,連牆上的血跡都沒有看一眼就收起黑劍抬腳就往前走。


  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


  原本被鮮血染濕的白牆,竟在短短幾分鍾內恢複了宣紙一般的潔白!


  冥淇眼底笑意漸深,鳳尾一般的眼角撩得越發俊朗。他拔出手中的黑劍,對著白牆狠狠一劃!

  哢嚓,破碎。


  白牆發出白紙被砍碎的聲音,在冥淇麵前打開一道漆黑的大門。而開在腳下的彼岸花在門前堪堪停住不再上前,說明麵前的大門和迷宮所處的幻境不是同一個幻境。


  冥淇冷哼一聲,嘴角上揚,劃過一道猶如刀鋒一般的冰冷弧線,笑容不到眼底,又轉瞬即逝,“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麽?不好意思,對你來說,哪裏都不安全。”


  說罷,抬腳往黑暗裏走去。


  白強在他身後快速愈合,從外麵看完全沒有了被破開的痕跡。


  就在白牆剛剛愈合好的一瞬間,有人從臨近的白牆上撕開另一條空間裂縫,從牆裏麵鑽了出來。


  白布遮眸,白衣飄飄,一身溫文爾雅的氣質宛如天仙下凡,不是霧又是哪位。


  “阿靈?你剛才喊我了嗎,你在哪?”


  霧眼睛不太好使,看東西隻能透過一層霧布才能看的真切,不過幾番折騰下來,他的霧布沾染了不少灰塵,那感覺就像在眼球上滴了幾滴雨水,看的有些朦朧。


  他能看到腳下大片大片的紅色花朵,有些眼生,看不清是什麽品種的花。花叢中間有他的小靈貓清冷的氣味,所以阿靈剛才一定來過這裏。


  “阿靈,阿靈你跑慢點,我追不上你。”


  霧喚著小靈貓的名字,四處尋找著自己的小貓咪,卻一直沒有看到那道透明雪白的身影。


  他沒有找到小靈貓,卻被另一個龐然大物盯上。


  黑龍翼正好飛過霧的頭頂,原先主人站著的地方好像換了一個人。


  黑衣服變成白衣服了。


  霧就感覺一陣大風吹過,整個天都變了顏色,當他再次抬頭的時候,就看見一堵黑色的牆豎在麵前。


  霧看不太清,伸手去摸,嘴裏念叨著“這什麽時候有了一道黑色的牆……”


  黑龍翼定在原地,被摸得癢癢的也一動不敢動。


  “主,你怎麽換衣服了。”


  ——————


  大門之中是一處雅致庭院,冥淇腳踩在樹葉上的那一刻就感覺像在做夢一樣。


  因為這處庭院和九王府內的梧桐居簡直一模一樣。


  有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之後,他的王妃還坐在梧桐居的鴛鴦軟踏上笑意盈盈為他彈奏一曲鳳求凰。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該有多好。


  但手中的黑龍劍告訴他,他是冥淇,不是封淇奧。


  微亮的眸子暗淡下去,他一步步走進無比熟悉的曾在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王府院落,耳邊回響起淡淡的鳳求凰古箏之聲。


  梧桐居之中,是大片大片的梧桐樹,梧桐樹長勢良好,枝葉繁茂,優雅別致,都是他親手一顆一顆挑出來派人種在梧桐居裏的。枝葉扶疏之間分外的安靜,走在裏麵能讓人不自覺放鬆。


  他還記得凰羽看到梧桐樹的時候有多開心,他告訴她,不為別的,就因為她的名字裏有一個“凰”字,鳳凰喜梧桐,他就要為她挑選最好的梧桐,為鳳凰建造最舒適的家。


  現在想來,這句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他連他們的孩子都保護不了,他沒有做到給她一個家,更別說舒適了。


  地麵上的敗葉殘枝已經陳腐,腳踩上去軟綿綿的,剛下過雨的緣故,空氣濕潤而清新。風吹過梧桐寬大的樹葉發出的輕微聲響,細細碎碎的撫慰著內心的不安與煩躁。


  冥淇沿著走了無數遍的小路向前,這條小路上鋪滿了無數珍寶,以明珠、珊瑚、瑪瑙……各種純天然珠寶製造而成,隻因為凰羽喜愛跳舞,天然的珠寶比石頭更暖,有利於血液循環。


  小路很快就走完了,其中一顆被扣下來夜明珠的窟窿也還在,冥淇吐出一口濁氣,抬頭看向梧桐居大殿。


  就在那扇靠門的窗戶旁,凰羽曾坐在旁邊的貴妃榻上,撫著小腹溫柔說著要給他在哪個梧桐樹下埋酒,等到明年開春又可以得到香甜的桂花釀。


  但是後來,桂花釀沒了,人也沒了。


  看著那門,他突然有些不敢進了。


  也許是近鄉情怯,也許是故地重遊觸景生情,不管怎麽說,他心底在激動中夾雜著點點慌亂。


  如果裏麵真的是凰羽,他該以什麽表情去麵對她。


  是欣喜,激動,還是愧疚。


  輕輕推開塵封的大門,室內一瓶一景,一花一草都有深刻的記憶,鮫綃披拂,紗幔低垂,營造出朦朦朧朧的氣氛。金玉熔光,極盡奢華,精雕細琢的鑲玉檀香木大床上,夜明珠時時吞吐著瑰麗的珠光,在夜晚也能將室內看的清清楚楚。


  室內所有家具都是紫檀木雕刻而成,無論過多久,檀木散發出的特有的香味都是那樣清雅寧靜,像極了坐在窗邊一邊刺繡一邊等他回家的可愛女子。


  門在背後緩慢閉合,關上門的聲音讓冥淇從走神中收回現實。


  略顯迷茫的眼神變得堅定,他看著床上很明顯的人影定住腳步,低聲喝到“什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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