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童子鎮無童子

  一圈及腰的籬笆阻隔了外界和屋子,稍微高一點的人直接就可以邁進去,也不知道圍這一圈籬笆有什麽用。


  老漢拿著鑰匙手哆哆嗦嗦的開門,漆黑的大門打開,一口偌大的棺材當當正正的擱在了大門口,像是一頭蟄伏在黑暗之中的巨獸。


  剛才站在外麵隻看見了棺材的一角,凰羽還以為是水缸什麽的,誰知道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棺刻有“福”字,是女棺。


  有誰家把棺材放到門口的?這不是招黴運嗎?

  “這……”凰羽疑惑的看向翠翠。


  翠翠將手放在棺材上,黑眼珠子定定的看著棺材,淡淡道“是我的棺材。”


  哐當!身後的大鐵門被老漢用力關上,凰羽眉頭一皺,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說完,翠翠抬起頭,扯了扯嘴皮,露出森白的大白牙,“沒事表姐,別怕,我爹娘總以為我死了,想送我走,就把棺材擱到門口,想讓我躺進去。我這不是沒死嘛,他們腦子不好用了,表姐,你別見怪。”


  “好、好、”凰羽點頭,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後退著不敢靠近棺材。


  她其實在觀察,這棺材總給她一種不祥的感覺,仿佛是一個吃人的怪物,但她怎麽看也看不出棺材有什麽異樣。


  凰羽想等到晚上開了天眼再出來一探究竟。


  老漢看到棺材也沒什麽表情,他徑直往裏走,用手中的鑰匙開裏麵的門。


  凰羽趁著翠翠轉身,用手觸碰了一下那副冰涼的棺槨,就感覺到有一股寒風襲來。


  和周身的冷風不同,手下的寒氣是發自心底的冰冷,隻一碰便感覺如墜冰窟。


  凰羽趕快把指尖收回,用拇指搓了搓,發現指尖出現了一抹丹紅。


  放在鼻下聞了聞,是朱砂的味道。


  這口棺材通體光滑漆黑,肉眼根本看不出來上麵有朱砂。況且,剛才翠翠也摸了棺材,她的手上也沒有出現朱砂。


  凰羽撚著手指思考著。


  朱砂驅鬼,翠翠碰到了卻沒事……


  走在前麵的翠翠突然提起裙子大跨了一步,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擋在了地上必須高抬腿才能過去。


  但是在凰羽看來,那裏空蕩蕩一片,什麽東西都沒有。


  這一切都落在房頂上的烏鴉眼中。


  冥淇眯著眼掃視了一遍,一雙凜冽的眼睛,落在了大棺材上麵。


  他看到的景象和凰羽眼中的完全不一樣。


  棺材是黑色的,但遠比凰羽看到的豐富多了。棺材頭上捆著一束飛禽毛羽,塗成了五彩斑斕的模樣,直直的插著,風吹過都沒有分毫飄動,很明顯不是陽間的東西。


  剛才凰羽手上碰到的朱砂,就是五彩斑斕的羽毛上滴落的紅漆。


  下葬的物件大都以黑白為主,有哪家下葬捆這麽個五彩斑斕的東西?


  冥淇疑惑的歪歪頭。


  在凰羽眼裏,這個院子裏隻有三個人,但在冥淇眼裏,人數要翻了三倍。


  一眾人麵色陰沉,正寂然無聲的圍在了大棺材附近,最裏麵的一圈人穿著白色的孝服,腰間扣 著老大厚重又長又闊整段白布做成的一根腰帶,在袖子上纏黑紗,在辮子上紮白繩。


  這些人臉色蒼白,眼睛深深地陷進了眼眶裏,眼珠純黑純黑的,像是筆墨點上去,眼白也是麻布一樣的白,一雙眼看黑白分明,無一絲一毫光彩。


  他們的全身上下唯一有顏色的地方就是嘴唇,不知道被什麽塗的,無論男女,一個個嘴唇都是血一樣的鮮紅。


  這些人有的站著有的蹲著,臉色蒼白的不像活人,像是一尊尊紙做的塑像一樣,冷漠陰森。


  站在棺材前麵的兩個童子卻穿著紅色的褂子,綠色的褲子,鞋是藍色的,臉色蒼白,臉蛋上塗著紅色的印子。


  兩個童子嘴角咧的老大,眉眼彎彎,“笑嘻嘻”的守在棺材前。但這種場景下笑著,還不如不笑來的舒服。


  兩個童子也很瘦弱 ,仿佛一陣風吹就會把他們那憔悴的弱不禁風的身子給吹到房頂上,被人懷疑是不是紙人。


  在兩個童子麵前擺著香案,那香案上擱著整整齊齊的祭品和清香,前麵還堆著整整齊齊的黃紙,和翠翠籃子裏的黃紙一模一樣。


  一名老嫗坐在香案旁,手中拿著黃紙往地上的火盆裏放,剛才翠翠跨過去的就是這個火盆。


  老嫗骨瘦如柴的身子不停的在風中晃動著,佝僂著腰,緊咬著那幹裂的嘴唇。


  夕陽將老嫗的背影無限的拉長,顯得淒涼而孤獨。


  從冥淇的角度可以看看到老嫗的側臉,她的嘴角下拉,陰沉著臉,目光黯然無色。


  她是這裏的領頭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她的動作移動,仿佛都被她“傳染”了,周圍一片寂靜,死寂死寂的沉靜。他們本就不是人,連呼吸都沒有,不動作的時候更像是死了一樣。


  沒有人發出聲音,沒有人劃破這寂靜的氛圍。他們不知道早這裏站了多久,不知道將要站多久。


  老嫗似乎感應到冥淇的目光,她緩緩的轉過身,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麽吃力。


  一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房頂上站著的烏鴉。


  那些人也全部抬起頭來,兩個童子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猙獰起來,他們用一個個空洞的眼珠子全死死的盯著烏鴉,像是想用眼神在他臉上紮幾個窟窿似的,讓人後心一陣發涼。


  冥淇假裝歪了歪頭,簌的一下飛走了。


  在他身後,依然能感覺得到一雙雙黑眼珠子緊盯著他。


  這些人有古怪,冥淇不敢再以烏鴉的形態飛過去,但他必須要回去,去保護凰羽,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名正言順的住進老漢的屋子。


  老漢拿著鑰匙開門,沒想到開了一層鐵門緊接著還有一層木門。


  老漢敲了敲,喊道“老婆子,開門,俺回來了。”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裏麵的人用蒼老的聲音說“哎?是誰啊?”


  老漢又說了一遍,“是俺,你老伴。”


  “好,你等等。”


  屋裏響起鞋的拖遝聲,時而又咳嗽幾聲。


  突然,碰!的一聲。


  嘩啦啦——


  鍋碗瓢盆摔到地上的聲音。


  “你慢點。”老漢在外麵焦急的提醒道,“先把燈點著,慢點慢點。”


  又是一陣翻找的聲音,緊接著,屋裏閃出豆大盈黃的燈光,老佝僂的背影映照在窗戶上。


  “給她說了晚上就點燈點燈,偏不聽。”老漢嘴裏念叨著。


  凰羽看看二樓滿滿的燈光,若有所思。


  鑰匙碰撞木門的聲音,門開了。


  老人從灰黃的房間走出來,顴骨很高,麵容消瘦,滿臉皺紋,那皺紋使她的臉像樹皮一樣粗糙。她躬著腰,手裏拄著根拐杖。


  看起來比老漢要老了十歲。


  在昏暗的燈光下,隻見滿臉是鮮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用發黃的眼珠子看著老漢。


  她似乎不知道疼痛,說話有點有氣無力的,“回來了啊,外麵下雪沒?”


  老漢看見老伴頭上的血,手腳慌亂的撕了一塊衣裳給她捂著,“哎呀呀,你怎麽又搞成這樣樣子,俺不是給你說了,天黑點燈天黑點燈,你這要是摔斷了腿,看病的錢都能買好幾籃子蠟燭了!”


  老婆婆動了動眼珠子,低著頭挨訓,沒說話。


  “別堵在門口,進去再說。”老漢架著老婆婆往裏走,老婆婆抬起頭,突然雙眼放光的看著老漢身後的翠翠。


  她明顯被眼前突然出現的翠翠嚇到了,嘴張合了許久,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眼眶很快就濕了。


  “你是誰?是不是翠翠?是不是?翠翠?你是翠翠,對不對?翠翠!俺的兒啊!俺的翠翠!”


  她慢慢地捂住嘴哭出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老漢朝翠翠撲了過去。


  翠翠快走兩步接住老婆婆,哄道“娘,我是翠翠,我是翠翠。你先起來。”


  老婆婆把她抱得緊緊地,像怕她又憑空消失似的,“苟翠翠,俺的翠翠啊,你怎麽才回來啊,娘想你啊,你怎麽才回來啊”她情緒激動,幾度哽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又邊哭邊咳起來,不斷地幹嘔。


  翠翠很有耐心的拍著老婆婆的背,“沒事沒事娘,我一直都在,別哭了啊,對眼睛不好,咱起來,來。”


  凰羽沒想到翠翠還能對老婆婆怎麽好,和對老漢完全不一樣。


  一個是爹,一個是娘,怎麽差別這麽大?

  老婆婆拽著翠翠的袖子不放,邊擦著眼淚邊說著“好,好,起來,娘高興啊,翠翠,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應該在那裏嗎?你怎麽回來了!”


  老婆婆突然變了臉,像毒蛇一樣尖叫起來,拽著翠翠的頭發一瘸一拐的往棺材走,嘴裏不停念叨著


  “不對,你不應該在這,不應該在這!你回去,你去!”


  老漢趕快來攔,捂著老婆婆的眼睛讓翠翠躲到屋裏去。


  “沒有沒有,沒回來,咱姑娘沒了,沒了,她沒回來。”老漢抱著老婆婆說道。


  “她不該回來,她不該回來,她去棺材,去那裏,找個人家嫁了,在地底下也有個人陪她。俺的翠翠啊!俺可憐的孩子啊!”老婆婆哭了起來,聲音沙啞,像是砂紙摩擦發出來的聲音,刺耳難聽。


  翠翠扯了扯凰羽的袖子,讓她跟著進屋。


  “嬸嬸這樣……沒事嗎?”凰羽問。


  翠翠看著瘋癲等的老婆婆,搖搖頭,深深的歎出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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