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錐心之痛
不出所料,藍崗山之戰大獲全勝,戰中,封君威見形式不對,拋棄還在戰場上沐血的東威騎,僅帶著身邊的一千精兵落荒而逃,成為了真正的流寇,被世人唾棄。
後,為感懷凰羽之英舉,世人改藍崗山為凰崗山,在凰羽下墜之地建立凰崗廟,以緬懷先烈。
封淇奧收服了東威騎願降之人,以將士之禮待之,獎勵良田百畝,並安撫其家人,更聚攏了人心。
當人心所向之時,便是名正言順登基之日。
封淇奧以軍隊之名為開國之名,沿用“飛羽”之號,將登基第一年定為飛羽元年,成為曆史上最年輕的帝王。帝王登基,實行仁政,得到廣大百姓的敬仰與崇拜。
廢除女子不得為政的條例,實行男女平等之法,封開國大將軍葉泠崖之妻秦瑤為銀翎將軍,子孫世代享受親王待遇,賜免死金牌兩枚,京城五十裏住宅一座,金銀各萬兩,良田千畝,商鋪百位,奢侈珠寶不計其數。
與玥國開通商賈之路,漸漸的,這條路發展為封玥兩國最繁華的商業街,享有“不夜錦路”之稱。封玥兩國簽訂協議,世代建交,永不交戰。
雖如此,但封玥兩國的皇室關係卻一直不甚融洽,具體情況隻有當事人可知。
封淇奧在位五十六年,享年八十二歲,是封國曆史上登基最早、執政時間最長的帝王,但這位帝王一生僅有一子一養女,子乃發妻凰羽之子封秋辰,養女乃玥國慕羽公主。
帝王漫長的一生隻有一位妻子,登基便封凰羽為靜嫻皇後,之後再未舉行過選秀,更未寵幸過任何女子。後宮空虛,眾大臣上書請奏陛下選秀以平衡朝臣權力,更為皇室開枝散葉。畢竟現在皇子隻有一人,萬一稍有不慎……這可是關係封國百年基業以及未來儲君的大事!
“哦?你們是詛咒秋辰死嗎?”,封淇奧眉梢微挑,眼眸冰冷的看著義正言辭逼迫他選秀的諫臣。
諫臣連忙跪伏在地上,連聲說道“臣不敢,臣隻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請皇上三思!”
“朕親手教導的兒子難道不足以承擔儲君一位?他不行,難道你的兒子有這個能力成為東宮太子?還是其他人的兒子有這個能力?”
“臣臣臣惶恐,臣不是這個意思”,老臣欲哭無淚。
“哦,沒有這個意思那你從這裏給我嘮嘮叨叨些什麽?先皇有九個兒子,奪嫡之爭後,最後死了五個,逃了一個,七弟八弟遠在邊疆,做一個逍遙王爺。奪嫡之爭你不是沒經曆過,難道你還想再讓你的子孫經曆殘酷的戰爭?還想把這封國再用鐵騎碾壓一遍?”
這一通話下來,諫臣的臉嚇得慘白,跪都跪不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不不,皇上,臣該死,皇上息怒,請皇上恕罪”,諫臣把頭磕到大理石上,砰砰砰磕出了血跡。
“朕的皇後唯有一人”,封淇奧抬頭看著遠方,眼神中透露出點點溫柔與淒涼。“朕答應過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陛下,可是……皇後早就甍了啊”
即使知道說出這句話之後,帝王會怒的更厲害,但是他身為諫臣,勸諫帝王是他的職責,他不得不說。
這句話聽多了,封淇奧反而沒有了脾氣,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淡紫色的梧桐花迎風而舞,語氣淡淡道“你們都說羽兒死了,可是朕的羽兒明明隻是睡著了,她在夢裏睡得香甜,嘴角都勾起點點微笑呢。隻是這一覺,睡得有些長。”
封淇奧撇撇嘴角,眼眶有些濕潤,接著道“羽兒一定是想給朕一個驚喜,她那個古靈精怪的性子,說不定哪一天突然醒來,俏生生的站在我麵前,像從前一樣喚我一聲夫君。若是她發現朕違背誓言娶了其他女子,朕的羽兒會傷心的,朕可不想做一個負心漢”
“梧桐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整整五年了,羽兒,你睡了整整五年”
聽到這裏,老諫臣不解。三年前皇上鏟除叛軍率眾兵回京,在最後一戰凰崗之決,靜嫻皇後被敵軍將軍趙鵬淵一箭穿心,沒有等到皇上登基就不治身亡,身亡之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而他就是其中之一。回京後,皇上不願相信發妻離世,就將其冰封在寒冰之中為其尋求複活之藥,隻對外宣稱皇後重病。仔細算來,從不治身亡,到現在為止,靜嫻皇後才離世三年,為何皇上要說五年?
老諫臣抬起頭看看感傷的帝王,咽了口口水不敢多說什麽。
可能是皇上口誤吧。老諫臣如是想著。
“羽兒,你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你一直睡著,還是那麽年輕絕美的容貌,而我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有了皺紋,歲月不饒人啊,你醒來的時候可不許嫌我老了。沒有你的這些年,沒有發生什麽大事,小事卻不斷。毛球前幾天死在了一個隱蔽的宮牆下,它是不想讓我看見它死才偷偷躲了起來。我從王府移栽到皇宮的梧桐樹前幾天也總是掉葉子,無論多少能工巧匠都不能複活它,我把它移回王府,它還是沒有活……一件件與你有關的事都在離我遠去,我害怕啊,我害怕有一天我會老的記不清你是誰,我真的害怕……”
一滴滴淚水滑落下來,砸在冰冷的窗台上碎成幾瓣。
帝王落淚,諫臣連忙低下頭。即使活了大半輩子,經曆過許多事情,但他還是被帝王的話濕了眼眶。
封淇奧登基之後立馬派人拿到皇宮守衛森嚴的聚靈燈。聚靈燈十分敏感,因活人體內有魂魄,故一碰接觸活人便藍火大盛,當封淇奧把它放到凰羽床前時,聚靈燈內藍火一下子熄滅,再無燃起之日。
一天、兩天、三天……
一個月過去,守在凰羽窗前的兩個男子輪流護法,不敢放過聚靈燈的一絲一毫變化,但一直再沒見到那團希望的藍火。
凰羽魂魄散了。
一個道長告訴他們。魂魄在人死後會盤踞在周圍,兩個時辰之內就就會消散殆盡,女施主過世多時,不可救回。死者已去,請節哀順變。
“道長!”,封淇奧抓住道長的袖子,似抓住唯一一絲希望。“道長可知寒冰陣可凍結魂魄,使之久久停留在身邊?”
“正是”,道長點頭。
“從她停止呼吸那刻起我就施了寒冰陣,這個大殿被我冰封整整兩年,一天也沒有斷過,她的魂魄又怎會消散?”,封淇奧雙眼猩紅,緊緊攥著最後一根稻草。
“施主的白發,便是這寒冰陣所致?”
“是”,封淇奧點頭道。
道長沉思片刻,從懷中拿出一紙黃符,兩指並攏刷刷寫下凰羽二字,輕附於凰羽額頭,默念一串咒語之後,黃符自下燃起藍色火焰,火焰升起,徐徐落在聚靈燈之內,普一接觸燈芯,噗的一聲完全熄滅。
此殿無羽之生魂。
道長搖搖頭,歎息道“這符是生魂符,可探測方圓五裏離開的生魂,再加上聚靈燈的靈力,五裏之內的生魂全部被探測一遍,燈不熄,則有其魂魄,隻要有一縷殘魂,本道便有把握找齊她的所有七魂八魄。反之,燈滅,就說明一丁點魂魄都沒有”。
“道長,那五裏之外呢?萬一五裏之外有殘魂探測不到呢?”,溫玉焦急的問道。
道長搖搖頭,道“五裏,是魂魄離體的最遠距離,離之,魂飛煙滅”
“她死時,還懷有四月身孕,不知那嬰兒魂魄可在?”,封淇奧想起了那個還未出世的女兒,心中猛然一痛。
道長震驚看了他一眼,神色裏透露出點點痛惜,深深歎一口氣,道“胎兒未離體之時,母子一體一心一魂魄,女施主的魂魄消散,胎兒亦消散,造孽啊!”
一個趔趄,封淇奧腿腳麻木不能自已,全身的血管像是被千萬隻螞蟻啃噬,疼的一動不能動。
“她走的很決絕,一縷思念之魂都沒有,施主還是早些讓她入土為安”
道長留下這句話,一撫道塵,如來時那般,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冰冷的大殿,隻餘殿中兩個手腳冰涼的男子呆滯不知所措。
“砰!”,溫玉一拳揍到封淇奧臉上,打的他連連倒退幾步,扶著衣櫃稍稍站穩。
溫玉上前,又是一拳。
沒有任何武器,隻用拳頭,兩個男人打的天昏地暗,嘴角被手骨磕破,胸前青一片紫一片。侍衛都被斥退在外麵,雖聽到聲音,但無人敢來看一看情況。
剛開始的時候,封淇奧還會還幾下手,兩人傷勢不分上下。但後來封淇奧就像一個布偶一般,躺在地上任由溫玉拳打腳踢。沒有絲毫反抗,讓溫玉打的更加心累。
“起來!你起來啊!起來打我啊!”,溫玉拽著封淇奧的衣領,衝著他大喊,拿著他的手往自己胸口砸,如同一個瘋子。
封淇奧隻是呆呆的看著天花板,金眸裏失去了應有的星光,安靜的如同一潭死水。淚水不斷從眼角滑落,流淌在冰冷的寒石上。
溫玉猛的放下封淇奧的領口,突然捂著胸口大笑起來。一根冰涼的手指指著躺在地上毫無生氣的男人,聲音淒涼地說道“封淇奧啊封淇奧,你看看你自己多失敗,凰羽複活不了,凰羽真的死了,這些年你做的這一切都毫無意義!你為了皇權害死了凰羽,害死了對你那樣好的女子!白眼狼,真的是白眼狼,凰羽恨透了你,連一絲魂魄都不願留下,連一點思念都不願給你!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淒涼悲痛,透露著絲絲的絕望。
“她恨透了我……恨透了我……”,封淇奧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嘴裏重複著這幾個字。他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打濕了衣領,冰冷了全身。
封淇奧……我恨你……從此,黃泉碧落……永不相見
黃泉碧落,永不相見……
黃泉碧落,永不相見……
這句話像是魔咒般一遍遍回響在他的耳邊,成為他畢生的悔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