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蛇蠍小姐

  王府深處的藥爐內,綠色的液體不斷翻滾著,咕嚕嚕冒著慘白色的煙霧,一旁削骨架上,銀製的工具泛著冰冷的光。


  一隻如玉般修長的手拿起其中最左邊的小號錐錘,銀器反射出男子的麵容,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白發中,英俊的側臉,麵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


  少年白發,美人遲暮,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人見之,無不為如斯俊美的少年而感慨,卻不知,此少年已過不惑之年。


  白發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被封淇奧“請”到王府一年的蕭幻。


  常年在藥爐不見光的原因,讓他的皮膚細膩若女子,醫師獨特的駐顏術讓他可以永葆青春。但是,就算醫術再高明,他的那頭白發,卻是永遠也變不回來了。


  不是不能變,是不想變。


  萬物變遷,滄海桑田,世人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罷了。


  蕭幻看著木架上剛剛拆完繃帶的絕美女子,如欣賞一件工藝品般滿意的點點頭,眸光中卻閃出絲絲厭惡。


  女子的神情是恍惚的,眸中的色彩是深碧的黑暗空洞,缺少了凰羽的那一雙燦然的星光水眸。


  女子的一頭錦緞般的長長的三千發絲用一支碧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墜月簪,在發箕下插著一排掛墜琉璃簾,更顯嫵媚雍容。雅致的玉顏上畫著清淡的梅花妝,原本殊璃清麗的臉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澀顯現出了絲絲嫵媚,勾魂懾魄。唇上是微微一點的唇彩,有如玫瑰一般嬌嫩,像是玫瑰一樣誘惑。


  若她原似公主般風姿卓越傾國傾城,現卻似誤落凡塵沾染了絲絲塵緣的仙子般另男子遽然失了魂魄。她身上,是一件銀白色的縐紗抹胸裙,抹胸上是繡著幹淨的茉莉,腰間係的赤色雲錦綢帶出完美的身材、凹凸有致。最耀眼的象牙白色在耀紅的襯托下那樣的閃亮,也是徹骨的冰冷妖嬈。能有如此容貌之人,除了封國九王妃凰羽,還能有誰?


  但是,此人似凰羽,卻不是凰羽。蕭幻奉封淇奧之命,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一點點削骨雕刻,把封惜月打造成了另一個“凰羽”,即使有傾國傾城如謫仙般的容貌,但封惜月永遠比不過凰羽如九天鳳凰的氣質。


  “啪啪啪”,封淇奧漫步走進來,嘴角帶著一抹邪魅的微笑。


  “蕭聖果然名不虛傳”


  “王爺過獎”,蕭幻微微退讓。


  黑色長袍掃過雜亂的藥爐,卻不染一絲灰塵。封淇奧上前,走到“凰羽”床邊,彎起一根白玉手指,觸碰女子如花瓣般紅潤的臉龐,明明是一樣的傾國傾城的容貌,封淇奧看“凰羽”的眼神中卻不帶一絲溫度。這張麵皮和隨陌那個不一樣,隨陌可以用藥水隨意更換回原來的容貌,但封惜月的卻是永久性,自然做的更加精細,沒有一絲漏洞。


  封淇奧撩起“凰羽”的一縷發絲,低頭輕嗅,沒錯,連頭發的香氣都是一樣的。若不是那雙呆滯若木偶的眸子,恐怕連他都分不出來真假。很好,能瞞過他的眼睛,自然也能騙過其他人,何況這個“凰羽”,是用來騙一年來隻見過親妹妹幾麵的葉泠崖,足夠了。


  “能把握好她蘇醒的時間嗎?”,封淇奧轉頭看向蕭幻。


  “解藥隻有一個時辰,這個我敢保證,但是這一個時辰怎麽用,什麽時候用,用不用得準,全看你的安排”,蕭幻從袖中拿出一瓶無色無味的藥水交與封淇奧。


  封淇奧搖搖頭,道“解藥你拿著,明日午時三刻便灌下去,我會讓隨陌來領人”


  “午時三刻?哈哈哈,好,好時辰!”一直緊緊握拳的蕭幻突然大笑起來,笑容中夾雜著大仇得報的快感和不易被人察覺的淒涼悲傷。


  封淇奧不語,靜靜看著麵前這個有些癲狂的男人。半晌,蕭幻停止笑聲,一雙鷹鉤般尖銳的眸子緊緊盯著封惜月,嘴角上揚起狠毒的弧度,自言自語道“午時三刻,日掛空中,陽氣最盛,陰氣即時消散。一般斬刑是正午開刀,讓其有鬼做;重犯或十惡不赦之犯,必選午時三刻開刀,不讓其做鬼。 連鬼都不得做,封惜月,這就是你的報應!你在月華身上用的那些酷刑,你讓月華和我未出世的雙子承受的那些痛苦,我都會一一全部歸還給你!我要讓你嚐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有多好受,哈哈哈哈哈哈”


  封淇奧看著這樣的蕭幻,微微歎了口氣。


  十年前的江湖中,“蕭幻”這個名字是邪魔的代名詞,蕭幻以醫術聞名於世,卻極其喜愛研究盅蠱邪術,剜人心,活白骨,煉惡靈,生吞盅蟲,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不敢做的。傳言蕭幻樣貌極其醜陋可怖,身上有毒蛇的血脈,所經之處毒液遍布寸草不生,所以對蕭幻,人人聽之顫抖悚栗,唯恐避之不及。


  但是,這些隻是傳言。而放傳言出去的人,正是蕭幻自己。


  沒有人願意把自己偽裝成一個人見人畏的可怖怪物,但是為了保護心愛的女子,他甘之如飴。


  淳凝落就是蕭幻心中的唯一一抹白月光。


  在世人眼中,淳凝落是商賈大戶人家身份尊貴的小小姐,聰明伶俐但心狠手辣,小小年紀便喜愛用酷刑折磨貓狗至死,從淳府牆外常常能聽到貓狗淒厲的慘叫聲。在淳凝落七歲那年,封國開始上一任奪嫡之爭,果毅王挾天子以令諸侯,憑借自己的權力和常年積攢的兵力逐步登上皇位,封惜月的父親為保護女兒,就把她送到遠離京城的淳府小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封惜月還不是惜月郡主,僅僅是將軍疼愛的小女兒。


  沒人知道淳家大院裏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封惜月用了什麽辦法,隻是從她來到這裏那一天起,淳府不再有貓狗的慘叫,也甚少出現淳凝落打人的事情出現。街坊鄰居都說,不愧是將軍之女,小小年紀便有管理之才。處於亂世,淳府這個商賈人家也停止生意關門避世,於是,人們就甚少見到淳凝落,封惜月亦是。


  奪嫡之爭後,現任皇上上位,叛賊的一次刺殺中,封惜月之父為護皇上不慎中毒身亡,皇帝為嘉獎忠臣,更為了彰顯自己的愛民親民,親自到淳府接回惜月,封為郡主,賜姓為封,從此享受至高無上的權力與尊貴。


  但是,自從惜月郡主被從淳府接到皇宮後,沒有人再見得淳凝落,淳府給出的解釋是小姐懷念郡主,傷心過度身體不適,需要靜養。漸漸的,淳小姐便淡出了人們的視野,隻留下一個殘害貓狗的小女孩形象。


  封惜月的家人被叛賊殺害,隻和父親相依為命,現在父親去世,世上無人可以驗證她是不是真的封惜月,一塊將軍手令,一枚楓葉胎記,便讓世上無人敢質疑。對皇帝來說,是不是真的封惜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封惜月這個名號有人來做。


  蕭幻早就聽說過淳府有一個心狠手辣的小姐,長大後必是蛇蠍心腸,甚是符合他的胃口,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夜,蕭幻偷偷潛入淳府凝落閣,尋找那位人人畏懼的小姐。他從黃昏等到戌時正點(晚上八點),凝落閣仍是漆黑一片,小姐不在府中也就算了,但是不至於一個下人都沒有,蕭幻性格沉穩,雖然很是懷疑,但一直靜靜在樹上等著,直直盯著那個緊鎖的房門,那裏麵有新鮮的血腥氣。一直等到亥時還不見來人,蕭幻輕輕一躍落在地上,墨色的綢緞衣袍輕掃花草,發出颯颯的聲音,在寧靜的暗夜裏甚是明顯。


  蕭幻從懷中拿出一把精致的銀色小刀,在生鏽的鐵鎖上輕輕一碰,鐵鎖如草木般被削斷掉落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音。


  “吱呀”木門被打開,絲絲塵土從門框上飄落下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爭先恐後的湧出來,腐屍的味道。


  蕭幻眉梢一挑,好奇心被激發出來,對這裏麵的一切更是好奇。一個身份尊貴的大小姐,主閣中竟會是這樣的場景,有趣,有趣。


  蕭幻把銀針撚在指尖,待塵埃落定,他躲過門口那一攤凝固的血,小心翼翼的邁進房門,不是害怕房間裏麵的東西,而是擔心這肮髒的血弄髒了他新換的衣袍。


  漸漸的,蕭幻適應了房間裏的黑暗,隱隱的月光透過緊封的木窗照進來,可以看見蜘蛛網遍布在每個角落,蕭幻嫌棄的皺了皺眉頭,靈巧的躲過蜘蛛網走進房間深處,在那裏,他看到了一隻全身五彩斑斕布滿毒液的蛛王。


  蕭幻手心翻轉,一枚小小的撲蟲網發射出來,正好籠罩住毒蜘蛛,再一輕提,一隻鵪鶉蛋大的毒蜘蛛被蕭幻提在手中,他微微一笑,滿意的收入袖裏,此行還不差,能讓他逮到這麽漂亮的毒蛛,小盅盅又有好吃的了,蕭幻繼續前行,尋找下一個獵物。


  一隻渾身布滿紅色皮肉的老鼠被蕭幻嚇到,慌不擇路的躲進臨近的櫃子裏,突然,櫃子裏發出一聲老鼠的慘叫,嗖嗖的撲騰了幾聲便沒有了聲音。能瞬間弄死一隻老鼠,定是一個十分厲害的毒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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