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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朋友

  天柱山。


  道院自建立之後,規模就不斷擴大。朱嶺海拔518米,按甄元清的構想,未來將分成三塊區域:

  最上麵,是在原有建築的基礎上翻建的新宮觀,能容納百餘人,齊雲三十六友便居住於此,已經完成。


  半山腰,則是數十間屋舍,連帶一個偌大的圓形廣場,還在施工中。


  山腳下,在靠近牌坊內外,各有兩片建築群,也是百十間屋舍,同樣未竣工。


  意思很明顯,第一批就收了528名實習弟子。他們在十方叢林修習三年,就會被送到各地的子孫廟,再修習三年,優異者會被挑選入院。


  第二批計劃在後年,還要擴招,這樣一代代招下去,修士的基數就越來越多。道院作為官方指定的唯一正統,勢必千觀來朝,子弟無數。


  他的眼光極其長遠,一心為道門發展,這也是眾人信服的最大原因。


  卻說這日,在天柱山山門的大廣場上,忽駛來幾輛大巴車。車門一開,上百隻小道童魚貫湧出。


  年齡在6-16歲,皆身著道袍,頭梳道髻,腳踩十方鞋。人數雖多,竟沒有絲毫吵鬧,跟著自家道長排隊上山。


  嘉禾跟在徐子瑛後麵,好奇的四處打量,隻見千崖競秀,萬壑爭流,雲天連青壁潤,風來鬆卷翠屏,確與人間氣象不同。


  “我以前跟爸爸媽媽來旅遊過,亂糟糟的,有好多小攤小販。現在封山了,一下子清靜,倒像沒有人了呢。”


  徐子瑛拉著她的小手,主動搭話,不時指點介紹,這裏是什麽去處,那裏是什麽景點。


  這位老姐雖然婊氣,但非常識大體。內鬥歸內鬥,到外麵卻是整個太清宮的形象,何況就兩個女孩子,當然得互相關照。


  嘉禾還小,本就沒往撕比的方向努力,倆人倒親近了不少。


  話說24個十方叢林,每家出5人,120人整。他們先到京城的白雲觀轉了一圈,道門領袖李清之親自訓話,勉勵一番,並認識了好些才俊。


  都是一等一的人傑,資質心性都不比嘉禾差。


  人的思想和境界,是隨閱曆增長而不斷提高的。他們在本地,隻覺自己是天之驕子,到了外麵,甭說全世界,就一個夏國何其廣闊?

  出來十幾日,孩子們心裏那點得意,那點與凡人有別的飄忽感,早就沉澱下去。


  隊伍走了約半個時辰,就到了朱嶺腳下。眾人略感失望,分明就是一個大工地的樣子,不過再往上走,到山腰,又變成了驚歎。


  隻見一座圓形廣場鋪貫山間,青石條條緊密,找不出一絲縫隙,宛如青色水鏡一般。這廣場極大,足能容納千人,正中顏色深重,卻是嵌著一對陰陽魚。


  四麵有環欄,還有兩側房舍,雖然沒有竣工,已能感受到那股恢宏氣勢。


  “……”


  眾人就在廣場上列隊等候,屏氣噤聲,不多時,忽聽山頂鍾聲傳來。


  “當!”


  “當!”


  “當!”


  鍾聲響徹,如清風敲撞,空空群山,一位道人順著石階飄然而至。


  緊跟著,第二位,第三位……整整三十五人,足下輕點,衣袂生風,好似謫仙降世。最後,甄元清才獨自緩步而下。


  他沒有賣弄本事,給人的威壓卻最重。孩子們看著那腳步踩下,隻覺踩到自己心口上,好容易等他站到跟前,壓力才頓時一鬆。


  “……”


  場中一片靜默,不自覺的都多了份敬畏之心。


  “我乃齊雲住持,甄元清。列位得以拜入道門,自是機緣天賜,務必潛心修習,感悟玄玄,六年後,自可來此拜師修道……”


  他左側,站著石雲來和張守陽,右側是司空蟾和張無夢。張守陽的監院之職已經被擼了,由石雲來頂替。另兩位先天依次晉升,占了觀中高位。


  政府的目的,他們一清二楚:在下一代麵前彰顯實力,算是心理激勵。他們很願意配合,都是為了道門前途。


  甄元清簡單訓誡,沒多停留,紛紛飄然而去。


  作秀痕跡明顯,但小屁孩就吃這個!一個個抻著脖子,望著長石階直通天外雲端,簡直目眩神迷,心生向往。


  “好厲害啊,我以後一定加入道院!”


  “甄道長好帥,我要拜他為師!”


  “我也要!”


  “我也要!”


  帶隊的道長們並未阻止,反而也露出欣羨之意,他們就因為實力不行,才沒選中入院。而孩子們熱鬧了一會,就被領去半成品的房舍,條件簡陋,毫無怨言。


  ……


  “唔……”


  嘉禾猛地睜開眼,從睡夢中驚醒。她躺在床上愣怔了一會,隻覺眼角涼涼的,連忙用手一抹,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翻身下床。


  屋裏有八個人,徐子瑛以及另外的師姐妹。她們還在熟睡,小姑娘猶豫片刻,終究不好叫醒,便洗漱穿衣,悄悄出了門。


  天光未亮,山中還有些昏暗。


  她熟門熟路的摸到一片小林,那裏已有兩個少年在打坐煉氣。一個來自青城山天師洞,叫陸龜蒙,屬正一派;一個來自長安樓觀台,叫魯謙,屬全真派。


  那樓觀台本是樓觀道祖庭,樓觀道的初祖都很熟,叫尹喜。


  該派一直自行發展,但兩宋以後,高道乏人,著述罕有,逐漸衰落。當時有個領袖叫李誌柔,果斷轉投全真,拜丘處機為師。所以元明清三代至今,樓觀道信奉的是全真。


  這兩個少年也是天縱之才,且比常人更加勤勉,嘉禾來此練功,時常遇到,算點頭之交。


  她自己找地兒,盤著小短腿,有模有樣的運轉周天。基礎的養氣法沒啥威力,重在強身塑骨,培養氣感,擴充潛能。


  她坐了好一會,才慢慢收功,又打了兩路拳。


  待天亮時,早課鍾響,三人急慌慌的跑回道院。此地作息與太清宮並無兩樣,就是講課的人換成了道院尊長。


  孩童啟蒙,接受的教育非常重要。


  上課的課本和內容,都是一層層篩選下來,盡量通俗易懂的呈現出一個新世界。


  這個世界有仙人,有道法,有邪教……火洲原來是異象,天柱山原來是節點,今年酷熱原來是靈氣影響等等。


  當然了,上頭的分寸掐得極準,為防止這幫小屁孩問出,比如“道長,現在誰最厲害啊?”


  “道長,白雲山也是節點,為什麽不能去啊?”


  “道長,內丹法是不是天下無敵啊?”


  呃,諸如此類。


  課本很機智的避開了這些區域,隻給了個大概輪廓。


  而上午課堂之後,嘉禾便迫不及待的要跑出去。徐子瑛一眼瞧見,喊道:“小禾,你又去找那個僵屍叔叔?”


  “嗯!”


  “那人多可怕啊,你怎麽喜歡跟他呆著?”


  “我沒覺得可怕啊,他人很好的。”


  小姑娘顛顛下山,坐上內部通行的免費電車,直奔白鶴崗。


  前幾天的時候,一票實習弟子去參觀科研基地,回來時路過白鶴崗。


  然後哩……李孝生自己搭了個草棚,正在那兒煉屍。好家夥,那鐵屍沒戴麵罩,白麵獠牙,血氣洶湧,嚇得小屁孩們倍兒巴亂蹦。唯有嘉禾,好像有莫大的興趣,有事沒事就來找他。


  李孝生口嫌體正直,孤獨慣了,冷不丁一個小蘿莉上門,又習慣的傲嬌起來。


  “你怎麽又來了?”他冷冷道。


  “上完課了,我就溜出來了。”


  嘉禾自來熟的湊到草棚裏,左右瞅瞅:“你的鐵屍呢?”


  “它在睡覺。”


  “僵屍也睡覺麽?”


  “我們白天活動,夜晚睡覺,它們白天睡覺,夜晚活動,都是一個道理。”


  “哦……”


  嘉禾耷拉著小短腿,一定也不怕他身上的味道,忽問:“李哥哥,煉屍術能讓死人複活麽?”


  “不能,我們操控的隻是一具肉身。”


  李孝生頓了頓,道“不過,如果能煉到銀屍、金屍境界,它們有了自我意識,說不定會恢複生前記憶。”


  “那要是火化了呢?”


  火化?


  李孝生皺眉,道:“那就無能為力了,或許精修神魂的修士才有些辦法。”


  “……”


  嘉禾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又問:“那你說,這世上有鬼麽?”


  “我沒見過,但我相信有!”李孝生非常篤定。


  “嗯,我也相信!”她更篤定。


  一個死了師父,一個死了爺爺,都是孤兒,都是最親近的人。許是紐帶相連,天生就有話題。


  小姑娘呆了半天,午飯都是在這吃的,眼瞅著要到一點鍾了,才揮手告別:“李哥哥,我回去上課了,明天再來看你。”


  “……”


  李孝生下意識的想揮手回應,結果麵色一板,一巴掌把右手拍下,冷淡道:“嗯!”


  “嘻嘻!”


  小姑娘捂著嘴,快步往電車那邊跑去。


  結果跑到半路時,她忽地一停,盯著某處麵露古怪。就在道路左側,一座矮矮的山丘上麵,似有一縷黑氣升起。


  嗯?

  她揉揉眼睛,再看去,卻是毫無異狀。


  “司機叔叔,您等我一會!”


  她喚了一聲,小腿邁開,壯著膽子摸上前。到了一瞧,卻是一口古井,不知多少年了,非常老舊。


  井圈由石塊砌成,直徑約一米,圈內荊棘叢生,雜草掩映。裏麵有水,不知深淺,許是地方僻暗,竟呈現出一種淡墨的顏色。


  “……”


  嘉禾抿著小嘴,努力回想道長講的內容,這白鶴崗有提到過,是什麽,是什麽來著?

  哦!

  她一拍腦袋,記起來了。


  話說梁武帝天監初年,有一位道人,世人不知何許人,更不知尊姓大名,因常駕白鶴雲遊,故尊為白鶴道人。


  一日,他來到天柱山,見此山氣勢磅礴,雲飛霧繞,遂想結廬煉修。而又有一佛教高僧,名寶誌,亦慕名而來,要辟山築室,修建寺院。


  二人爭執不一,奏請梁武帝仲裁,武帝便令二人鬥法。


  白鶴道人稱:我以白鶴棲止處為記,白鶴落腳,即吾道宮。


  寶誌雲:我以錫杖為界,卓錫拄地,乃吾之室。


  於是各展其能,道人得東山,立白鶴宮;寶誌得西山,立山穀寺。


  據傳白鶴宮建成之日,武帝禦駕親臨,以示祝賀。道人為謝皇恩,在大殿高牆上,東畫龍,西畫鳳,操刀宰剖,取出龍肝鳳膽,以供佐酒之肴。


  後來又在宮前鑿井,稱白鶴泉。此泉其深莫測,久旱不涸,久雨不盈,一直留存至今。而天柱山大開發時,政府還專門查探過,並無異常。


  現在怎麽……


  嘉禾咽了口唾沫,伏著小身子趴在井邊。那小臉湊近,頓覺一股陰寒撲麵,激靈靈的一抖。


  她連忙撤回,又摸過一顆石子投入水中。


  “……”


  那石子落井,竟沒發出任何響動,水麵不似水麵,倒像一層古怪的隔膜。石子穿透而過,仿佛墜入無盡深淵。


  她可不傻,嗖地站起身,先是往回跑,喊道:“李哥哥,那井有問題,麻煩你照看一下!”


  然後又往前跑,跳上車道:“叔叔,麻煩您快點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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