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濟救
“大家都知道,近日來啊,全市連續出現高溫天氣,這用電量是蹭蹭往上漲……這裏給聽眾朋友們科普一下,我們電網的承受功率是有限的,在用電量接近承受極限時,就要人為控製,所以會分地區分時段的停電……”
“我們再次提醒,今天晚上18點-21點,紅梅街、鳳凰街、第四小學北、體育館南等這些街道會暫時停電,希望大家做好準備。”
“啪!”
賈老頭關掉收音機,挺了挺帶著餿味的骨頭棒子,勉強趿拉進屋。
他三兩下扒掉短褲,用浸著冷水的毛巾使勁擦著身體,待沸騰的熱氣消散,才又出了門。這次連背心都不穿,就光著膀子往藤椅上一歪。
沒什麽可丟臉的,老少爺們全是這德行。
媽蛋的都八月底了,絲毫不見涼爽,人家住樓房的有空調,他們怎麽辦?這麽多簡易房,擠進來數百人,產熱集中,散熱困難,就跟蒸饅頭一樣。
有些人舍得花錢,拿著安置費去租房,但更多的人舍不得,隻在這硬靠。白天難熬,晚上也卷著鋪蓋到外麵睡,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再加上處理不及時的生活垃圾和汙水,越來越往貧民窟的方向發展。
政府起初用心,現在也不怎麽管了,隻等著那邊的樓房蓋好,麻溜搬走。
“爺爺!”
“爺爺!”
老頭正躺著,嘉禾拉著一個小男孩顛顛跑過來。這男孩是鄰居家的孫子,倆人剛去外麵玩了,臉上弄得灰撲撲的。
“看你們這慫樣,快進屋洗洗!”嘉老頭訓道。
“哦!”
倆孩子很聽話的洗了洗臉,又出來時,小姑娘突然眼睛一亮,大聲喊道:“葵姐姐!”
“小禾!”
隻見一個高挑的白衣妹子走了過來,腳步輕柔,姿態婀娜,猶如清風吹拂,正是下山的海葵。
“嘉爺爺好!”
她到了近前,對老頭子招呼一聲,又衝小男孩笑了笑。那娃娃還挺害羞,哧溜就閃回家了。
“嗯,昨天的事謝謝你了。”
嘉老頭對她的態度倒不錯,妹子太軟了,壓根發不起脾氣。嘉禾就更開心,拽著她的手問:“姐姐,你今天怎麽又來了?”
“我來看看你們呀,還帶了點小東西……”
她翻開斜背的布包,摸出幾個口袋,道:“嘉爺爺,能不能借下你家的鍋?”
“盡管用!”老頭大手一揮。
說著,海葵便進到屋子,先接了一大鍋水,然後添煤生火,又把口袋裏的細碎根莖倒進去,咕嘟咕嘟的開始煮。
“姐姐,這是什麽?”嘉禾特好奇,扒在旁邊詢問。
“呃……”
海葵頓了頓,笑道:“這是我配的涼茶,用來解暑的。”
她沒法說實情,這些都是哥哥種的藥材,經過半年的生長、熏染,也帶了那麽一丟丟的靈性。她采了幾株,連夜配成方子,既可預防暑氣,還能治療一係列的連帶症狀。
這藥湯煮了一會,鍋裏就飄出陣陣清香,鄰居們十分好奇,紛紛湊過來圍觀:
“喲,這麽熱的天還煮湯?”
“咦,這不昨天那姑娘麽?今天怎麽……哦,涼茶,這東西好啊!”
“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聽你口音就不像,你在哪兒工作呢?心腸可真好……”
她昨天幫了不少忙,鄰居們大多認識,七嘴八舌的議論著。而在閑談之中,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懂方子麽?涼茶不是隨便煮的,容易吃壞肚子。”
“您放心,我懂點醫術,這個沒問題的。”
海葵絲毫沒動氣,軟軟的回應。
她倒沒扯謊,苗寨的草鬼婆本就會點土方子,住進白雲山後,又看了不少醫書。而且哥哥會製香,非常了解各種草木的藥性。
疑難雜症治不了,做個防暑降溫還是可以的。
煮了半響,藥湯出鍋。
這就瞧出差距了,那幫人吵吵的很熱鬧,卻沒幾個敢喝。還是嘉禾夠勁,自己盛了一小碗,哢哢就幹了。
這淺棕色的藥湯一入口,到胃裏先是熱的,隻覺渾身的汗嗖嗖的往外冒,緊跟著,這熱氣又轉成了一股涼意。
不是那種皮膚表麵的涼,而是從心裏往外的涼爽。
“呀!”
嘉禾眨巴眨巴眼睛,有點愣神,隨即又大叫:“葵姐姐,你這個太厲害了!”
嘉老頭一瞧,也跟著幹了一碗,長吐了一口氣:“舒坦!”
“給我一碗!”
“給我一碗!”
刹時間,那幫人又紛紛搶要,一個個回家拿著鍋盆瓢盆,還有自己上手的。
場麵吵雜混亂,但奇怪的是,無論他們怎麽擠,都越不過桌前三分,伸出去的手也莫名其妙拐了個彎,始終碰不著勺子。
海葵戳在中間,簡直聖光護體,不可逼視,有序的給大家分盛,還解釋道:“這可不能多喝,一碗就夠,再喝就傷身了。”
“因為涼茶是寒性呀,喝多了會脾胃虛寒。”
如此半天,起碼每人喝了一碗。都以為是涼茶,還覺得妹子手藝高超,果然熱氣全消,精神抖擻。
最後,海葵還端了兩碗出來,跑到街對麵,遞給派駐的兩個民警。
這倆哥們也苦啊,好好的辦公室坐不成,天天在這窩著。看妹子送飲料過來,還挺受寵若驚。
其實心裏在吐槽,這妹子從哪兒冒出來的,竟如此清新,如此甜美,笑容中都透著自由的味道。你要說網紅,可沒見著鏡頭啊?
沒辦法,這年頭想做點好事太難了,不是說你作秀,就是噴你另有所圖。
“謝謝!”
“謝謝!”
“不客氣,你們也辛苦了。”
待他們喝完,海葵收了碗,正要抹身回去,忽然腳步一頓。
嗯?
她感覺有兩道目光掃來,順著看去,在附近的便利店處,有一男一女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麽,不時往這邊觀瞧。
倆人略站了一會,便鬼鬼祟祟的離開。
“……”
海葵皺了皺眉,也沒做多想。
今天這一遭,總的來講,她是很有成就感的。雖然那幫人的表現,有點那個那個,但她既然想做,就不會在意。
昨天她回山之後,就跟姐姐說:沒什麽原因,我就想幫幫他們。
兩位家長非常支持,隻是不予協助,全程由她自己搞定。她反倒很開心,因為總是被護著,像個媽寶一樣,難得獨立完成一件事。
咱們說,白雲山這一家三口加一口,各有各的追尋。
楊逸是什麽呢?他對小楠講過,亦求長生亦求你。
小楠沒有明確表示,但也能估摸出來,就是隨心隨性,自由自在。
小糖最簡單,玩。
那海葵是什麽呢?她希望自己和身邊的人都能美好,看到壞人壞事,希望他們得到懲罰;看到可憐的人,也希望能夠幫助……
貌似天真幼稚,甚至不像一個修道人所求,但正因如此,才是這姑娘最可貴的地方。
不知不覺,太陽西沉,一道餘暉從淡天抹過,染透了一片絢麗憂傷的雲彩。天光有些許黯淡,藍蒙蒙的又泛著一點灰色。
嘉老頭去鄰居家串門了,留下嘉禾陪著海葵。小姑娘本是精神懨懨,喝了藥湯之後,瞬間滿血複活。
她超喜歡這個隻見過兩次麵的小姐姐,拽著人家的手不放,勁勁的問:“葵姐姐,你到底是做什麽的?”
“你猜呢?”海葵笑道。
“你是大夫對不對?你煮的涼茶那麽管用,大家都誇你呢!”
“嗬,我算半個大夫吧。”
海葵跳過這個話題,道:“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們,你們再喝兩次,就不怕熱天生病了。”
“哇,真的麽?”
小姑娘忽然跳起來,顯得很亢奮:“這裏每天都有人暈倒,味道也臭臭的,我一點都不喜歡這裏。我也不愛喝那種苦苦的藥,我就想早點搬出去,但是又怕生病,讓爺爺擔心……葵姐姐,你真好!”
她說的不太有條理,海葵倒是一樂,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才見過我幾次,就知道我好了?”
“當然了!”
嘉禾年紀小,但不代表不懂得道理,認真道:“我和那些叔叔阿姨認識好久了,但是我們家有困難,他們都不來幫忙。我們以前都不認識,你還能這麽幫我們,你當然是好人了!”
這話說的,直接在海葵的心裏頭撓了一爪子,有些酥酥的癢。
她剛想開口,忽聽外麵有人嚷嚷:“哎,怎麽沒電了?”
“停電啊!不是通知了麽?”
“哦對對,我給忘了,這敗家天氣,簡直不讓人活了!”
“哎呀,我也忘了……”
嘉禾一聽,吐了吐舌頭,翻箱倒櫃的找出一根蠟燭,慶幸道:“還好有一根,不然又得去買。”
“去買怎麽了?”海葵奇怪。
“你不知道,那家商店的老板可壞了,動不動就罵我們。好像就他是城裏人,我們都是鄉下人。”
她把蠟燭點上,又道:“旁邊又沒有別的商店,反正,反正我是不愛去。”
“……”
這話沒法接,海葵也沒感受過。倆人又坐了一會,她見天色漸黑,便告辭回山。
嘉禾送她出門,還沒走出村子,就見幾個人瘋了似的往外麵跑去,目標正是那家便利店。隨後,一陣吵嚷叫罵聲響起,整條街都聽得清清楚楚。
倆人好奇,便轉到那邊觀瞧。
紅梅街也停著電,黑乎乎的沒光亮,隻幾間鋪子點著蠟燭。便利店前圍了好多人,一個女人正在哭喊:“你還我小生,你個遭雷劈的東西,你把我孩子弄哪兒去了?”
“你們家孩子沒了,我怎麽知道?別特麽在這哭喪,要點臉行麽?”
那老板麵色漲紅,也是很激動,喊道:“我就一賣東西的,我還負責幫你看孩子麽?走走走,我要關門了!”
“他明明來你這買糖,轉眼就沒了,你敢說你不知道?”
“買東西的人多了,這黑燈瞎火的,我認識誰是你兒子?趕緊走!趕緊走!”
老板似乎有點心虛,強裝著脾氣揮手轟人。女人不如他力氣大,被推的連連後退,旁人看著熱鬧,嗡嗡嗡的議論著,純當停電消遣。
而那女人被推開,突然眼角一掃,瞄到地上的一個東西。
她猛喊了一嗓子,過去撿起來,拚命往裏麵掙:“你還敢說你不知道?小生要是有個好歹,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喲!
眾人一瞧,那正是一塊紅色包裝的糖果,才咬了一半,就掉在便利店附近。
原本抱著無所謂的心思,這下就不一樣了,紛紛道:“知道就說了吧,看把人家急的。”
“就是,那孩子是跑出去玩了,還是怎麽著了,萬一有危險呢?”
“報警!報警!廢什麽話,肯定跟這小子有關!”
群眾一圍攻,那老板頓時毛了,急道:“我,我真沒看清楚!好像有個小孩買完東西,站在旁邊就吃,然後有倆人給帶走了,我以為一家的呢……”
得!
這下說實話了。
女人瞬間瘋了,無緣無故帶別人家孩子,妥妥的人販子啊!
她撲過去就要撕打,老板就往裏躲,旁人有的幫忙,有的阻攔。一時間,整條街像炸開了鍋,鬧成一團。
最後,還是有人吼了一嗓子:“行了!都什麽時候了?先報警,大夥再幫忙找找!你也別在這鬧了,找孩子要緊!”
“對對,幫忙找找,叫小生是吧?”
“哎,這不有監控麽,去警察哪兒調啊?”
“停電了,上特麽哪兒監控去!”
眾人亂哄哄的各自散開,那女人就跟丟了魂似的,哭喊著往遠處去了。
“……”
海葵始終在外圍觀瞧,這會卻上前轉了轉,撿起那塊糖果握在手心,問:“記住了麽?”
嗤!
金蠶特不爽的傳來抗議,大姐,我不是狗好伐?
她才不管,吩咐道:“順著味道找,快點!”
以她如今的實力,金蠶實在不敢硬肛,隻得消停了片刻,然後乖乖指了個方向。海葵一瞧,奔著那條胡同就追了下去。
這周圍都是平房,烏漆嘛黑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她瞅瞅四周,越走越快,最後嗖的跳了起來,一步就躍出老遠,眨眼就消失在夜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