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969年,十二月


  這是一個星期!

  石榴樹下,顧東辰陪著曾繼紅正與曾爺爺一邊曬著太陽,一邊下了圍棋,美其名曰:胎教。


  對!

  曾繼紅懷上了,是坐床喜!喜上加喜!聽,頭胎孩子會吸收父母最精華的部分。她懷孕三個月了,肚子微微突起一點,顧東辰這個年齡,在這個年頭已算是高齡爸爸了,自然是歡喜的很;最歡喜的曾爺爺曾『奶』『奶』,曾家子嗣稀少,第三代一共隻有妞妞與寶玉兩個,如今莉劃清了界限,同在上海也多年未見,佑更生死未知。


  相對比起來,顧家父母倒隻是平平淡淡的,起來也是正常反應,顧家第三代已有十幾個男孫,其中還有幾對雙胞胎。


  曾繼紅的棋藝挺不錯,一個人對上曾爺爺,曾爺爺讓上幾子也能下得棋逢對手,以她十八歲的年齡,這十分難得!今日顧東辰在後麵壓著,不必讓,也能下三局平一局。


  下了幾盤,曾繼紅就不下了,費腦子,讓東辰陪著爺爺下,自己靠著躺椅,曬著陽光想打盹,顧東辰:“起風了,回去睡吧。”


  “嗯,不想上樓。”曾繼紅撒嬌著。


  “去爺爺的書齋躺一躺吧。”曾爺爺樂嗬嗬道。


  “嗯,好吧。”


  “我扶你去。”


  “不必了,你陪著爺爺。”


  下午三點來鍾時候,曾『奶』『奶』悄悄進了書齋,手裏還拿著幾根大白蘿卜,見妞妞在看書,便道:“妞妞,餓了沒?『奶』『奶』蒸漣羹,你先去吃了。”


  曾繼紅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撫著肚子,笑道:“現在不餓,嗬嗬……”如今可真能吃,一能吃五六頓,下午的點心與晚上的宵夜是省不了。


  曾『奶』『奶』笑眯眯地盯著孫女的肚子,東辰過,如果是對雙胞胎,便讓的姓曾:“那咱家也做鹹蘿卜條吧?來,『奶』『奶』教你!”


  “等一下,我去取醫用手套。”言罷,慢慢出了書齋,進了一樓的大廳,幹這活兒應該戴上橡膠手套,太傷皮膚啦!

  “『奶』『奶』有準備了,上回你給我帶回來的,我正好用呢。”


  “不是讓您套上洗碗用嗎?”如今曾繼紅養個個偷『摸』的愛好,看上什麽東西,隻要是公家的,她就要偷到手。她還洋洋得意,沒有一絲心裏負擔,覺得自己可以練異能。


  “洗碗哪用這手套啊?『奶』『奶』是老太婆了,傷手也不怕。如今世道又不能戴戒指,還管手好看不好看?”曾『奶』『奶』感歎著。想當年她是美國社交圈中的一朵花兒。


  “那也得保護好。”一切都會過去的,曾繼紅從棉襖外褂口袋裏『摸』出了一雙來,見曾『奶』『奶』已放好案板,上前,在『奶』『奶』的指點下把蘿卜洗幹淨,切成手指粗細條,曾『奶』『奶』戴著雙醫用手套,動手用粗鹽配上花椒粉開始『揉』搓。


  曾繼紅慢慢地切著,待切好兩個蘿卜,就嚷著餓了,曾『奶』『奶』忙先去吃蛋羹,曾繼紅到了廚房,在蛋羹裏加了兩點豆油,三下兩下的吃完,又回來時再接著切,切好之後又幫著『奶』『奶』一起『揉』搓,直到四點多,一大堆蘿卜條才一一搓完,拌上辣椒粉,裝到幾個幹淨地陶土罐子裏封好。


  “這些明早都讓東辰給你帶上,你懷著胎好這一口,過個三五就能吃了,越醃滋味越足!”曾『奶』『奶』嘮嘮叨叨地交代著,這是她特意向二樓的葉同誌學來的,誰讓之前妞妞吃了幾根,就喜歡上了。


  “不成,留下一半,我周末回來還得吃呢。你們也得償償。”曾繼紅可不是吃獨食的主。自己白裏透紅,不能讓老人一臉菜『色』吧。


  曾繼紅從口袋掏出一張綠『色』的票據,:“『奶』『奶』,你幫我將這票用了吧。就選最好的……”上個月,鎮衛生所發了工資糧票,以及別的票之外,還多了一張月事票,雖她如今用不上,可以後還得用啊。這可是上班半年以來,還是頭一回得了月事票呢。聽所裏的『婦』女私下也過:一年就一回。


  “什麽票啊?”


  “月事票。月底就過期的。”前年,與顧東辰逛街,發現一家『婦』女衛生用品合作社,看到很多『性』-感漂亮的月事帶,當時心動不已,可得用票,隻當隻得敗興而歸。


  顧東辰見她喜歡,心翼翼的問:要不要去女同事那裏要個票過來?他什麽票都有,就是沒有這種票。曾繼紅搖了搖頭,不樂意自己的男人與別的女人談這個話題。


  “成,『奶』『奶』還是有些眼光的。”曾『奶』『奶』樂嗬嗬的端著封好的陶土罐子回廚房。


  “……”


  1970年,七月底


  三個月前,曾繼紅在徐匯區衛生院順利生下了一對雙胞胎,七個月多就自然分娩,醫生雙胞胎早產是很正常的情況。老大三斤九重,取名為顧軒之,老二三斤八重,取名為曾寶之。全家大喜!

  去年曾繼紅與顧東辰結婚時,顧東辰的母親送來了一份軍醫大學的招生表,上個月顧東辰已出麵給她去上海第二軍醫大學報名了,也就是九月份曾繼紅就成了一名軍醫大學的大學生了。


  上海第二軍醫大學創建於1949年9月,時稱“華東軍區人民醫學院”。1950年改稱上海軍醫大學。1951年7月正式定名為第二軍醫大學。


  金山區漕涇鎮衛生所的這份工作,在曾繼紅已確定是雙胞胎後就被顧東辰出麵辭去了。一個人在那邊生活,顧東辰是一萬個不放心,就算是結婚之後,他每周開車接送也不成。再曾爺爺『奶』『奶』也不放心。一對三,曾繼紅完敗。


  這一日,顧東辰上班去了,曾繼紅在三樓陪兩個快三個月大的兒子睡覺。


  一樓的曾爺爺卻在為難,前幾他收到了一份莫名其妙的聘請書,是香港某重點大學寄來的。


  如果是一年之前,妞妞沒有結婚沒有生子,那他會不顧妞妞與東辰這孩子的感情,帶著妞妞與老妻,還有莉寶生全家去香港。可是如今,不妞妞與東辰已結婚生子,而莉又有了生裕如果要走,那是隻能帶著寶生與老妻出香港。寶生畢竟是莉前夫的孩子,再好的男人,心底也會有些疙瘩,如果一點疙瘩也沒有,那一定有問題。是人,就是自私的,如果沒有私心雜念,那不是人,是神。


  問題又回來了,那要不要去呢?他與老妻有些為難,倆人都舍不得雙胞胎。如果不去,那這份聘請書背後是不是佑夫妻,佑他們是不是正在等著他們呢?!

  曾爺爺與曾『奶』『奶』左右為難,想了幾,還是想不出一個結果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去聽聽妞妞的意思吧,她留,咱們就留下幫忙養孩子,她走,咱們就去找她的父母親。當年,咱們送走了佑,給了莉自由,卻獨獨留下了妞妞。”曾爺爺最後出了一個主意。


  “好。聽妞妞的。”妞妞有本事,這些年來的糧食都是她搞來的,她搞的神乎其神,可她就是知道是妞妞搞的。本來一一次的,她去了漕涇鎮就成了一周一次了。


  “上樓吧,趁著東辰不在,咱們曾家人開一次會吧。”言罷,率先上了三樓。


  片刻後,曾繼紅對著手上的這張來自香港的聘請書,翻來覆去的反複研究,嘴上喃喃道:“爺爺『奶』『奶』,您們在香港有什麽朋友嗎?”這個華國國門閉合的年代,能寄入華國這樣一張聘請書,為實不易。


  曾爺爺與老妻相視一眼,接著雙雙搖了搖頭。


  曾繼紅想起了原身的父母親,低聲開口:“是不是爸爸媽媽?”


  曾爺爺點零頭,保守地道:“有可能。”這些年來,難道兒子兒媳一直在香港想法子嗎?


  “那什麽時候出發啊?早去早好。”曾繼紅記得g結束之前,還有一波接一波對知識分子的壓迫。迫使著腦力勞動者去農場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他們的學習內容是體力勞動:種田、挑糞、養豬、做飯、挑水、打井、蓋房……要求自食其力。有很多人因不堪重負,被勞累折磨誘發的疾病致死。他們連老弱病殘除外的政策也被置於不顧,統統攆進農場。


  曾爺爺與曾『奶』『奶』相視一笑,還是曾『奶』『奶』緩緩開口:“妞妞啊,爺爺『奶』『奶』這一去,還不知多少年後才能回來?你是跟著走還是留下啊?跟著走,孩子們自然是一起走,那東辰咋辦?東辰他父親是首都高級幹部,東辰走不聊。如果留下嘛,東辰上班,你九月份開學,孩子們咋辦?”妞妞第一反應是讓他們走,很欣慰,沒有白疼她了。


  聞言,曾繼紅轉頭瞧著兩個頭挨著頭,睡著正香的兩子,不過短短三個月,就像吹了氣一般見風長。心下思忖:大學是一定要上的,這樣的倆孩子沒有爺爺『奶』『奶』幫著帶,東辰這個大男人,大概不成的吧。


  “再,我與你爺爺也舍不得你與孩子們。還是算了吧,如果是你爸爸搞的,那明他們過得好。過幾年,形勢好了,自然就可以見麵了。”曾爺爺見不得孫女為難。


  “不。爺爺,您與『奶』『奶』有機會,一定得出去。國內這種情況,還得好些年,咱們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變化?香港,還是英國人在統治,華國受些歧視是有的,不過物資方麵不會這樣缺乏。”更不必窩在家裏,聽到某個老友如何如何不幸,得難受好幾,還不能自由的看書,心裏挺不是滋味的。還得對著外人裝病,對花甲之年的老人,這樣的晚年是不幸的!

  “那孩子們?”曾『奶』『奶』是想離開的,她還想回美國看看親朋好友們。隻是真的舍不得妞妞與孩子們。


  曾繼紅盯著倆孩子,狠狠心,道:“孩子們,您們帶走吧。”言罷,眼眶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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