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早,石榴樹下


  白衣少女正用那纖纖如羊脂玉般的手捧著書聲地念著,每翻一頁書總會不經意間抬頭瞄一眼不遠處。


  不遠處,那邊有位穿軍綠『色』背心與軍綠『色』長褲的青年男子正淚如雨下地做著一下下俯臥撐,那古銅『色』肌膚上、強壯的腱子肉上一顆顆汗珠劃落。


  一眼之後,少女立即收回視線,將有點恍惚的心神收回書本上,這是爺爺給她加課的外語,少女用《紅-寶-書》在外麵包裹著,一有外人過來,她立即收入空間,如今這棟三層洋樓可不僅僅隻有曾家人了,二樓的何家人上上下下、雞『毛』蒜皮的事兒挺多的,一會兒姐妹吵架,一會兒寶貝兒子哭鬧,一會兒夫妻對罵,一竄竄上海本地話‘阿拉’‘儂’啥的……。


  又要翻頁了,曾繼紅又再次瞄了眼此刻正在練軍拳的顧東辰,在她低頭默讀時,顧東辰雷達似的眼睛掃『射』到枝繁葉茂的石榴樹下,站立著一位長的挺白淨的少女,他的心髒不由地‘嘭嘭’『亂』跳,曾家姑娘可真白啊!

  那張臉蛋也不錯。不對,應該相當不錯,姑娘一張巧瓜子臉,精致的五官,皮膚白裏透著紅。那一對彎彎的濃眉,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一張菱形的嘴角,嘴角還啜了一顆梨渦!

  整個人用一個字形容:美啊!

  一時後

  曾家三口正在用簡單卻營養的早餐,濃鬱香稠的米粥,炒青豆,茄子泥,辣鹹菜,令人見了便有好胃口!

  曾『奶』『奶』向來懂養生,慣用奉行:皇帝的早餐、大臣的中餐、叫花子的晚餐。所有的細糧都放在早上吃。


  飯後,曾繼紅與曾『奶』『奶』推著爺爺去了與家不遠的衛生所。


  徐家匯衛生所

  “醫生,我爺爺這種情況能好嗎?”曾繼紅拉著中年男大夫的白大掛,急切地問著,那白皙精致臉蛋浮現著擔憂,別有一番純真的風情!


  “養著,吃營養些,每日得出去走一走,鍛煉鍛煉身體,慢慢來,別在病人眼前表現出消積情緒。你爺爺這種情況比較特殊,時好時壞,與心情環境有關。”中年男大夫十分忠懇的勸誡。


  “醫生,這樣一來,我爺爺上不了班了吧?”曾繼紅喃喃地道。


  “不能上班了,辦個病退吧!”


  “嗯。謝謝醫生!”


  1966年,9月初

  十五歲的曾繼紅穿著半舊的白『色』短袖襯衫與灰『色』長褲,下麵穿著灰『色』的『露』指舊布鞋(她自己設計的,『露』指『露』跟,當涼鞋吃),騎著二八杠的自行車去學校高中部報名。


  行至校園,她熟練地將自行車停到了車棚內,鎖好便快步向高中部走去,今日很忙——交費、領書、打證明(去街道辦事處辦了新的糧本,高中生有31斤糧食)。


  “瀾瀾,等等我啊,跑那麽快幹嘛啊?”一個少女清脆聲音響起,含嗔帶嗲的,十分動聽。


  “莉莉,你也剛來啊?我改名了,現在是繼紅,繼承的繼,三八紅旗手的紅。”曾繼紅站著,回頭望著來者。其實她不必回頭也聽出是哪位?這是她的同桌莉莉,一位地地道道的上海姑娘,精明愛斤斤計較,漂亮且愛打扮,最愛攀比衣服,這個同桌最愛與繼紅呆一塊兒了,因為曾繼紅轉到了這所普通學校之後,便再也沒有穿過漂亮衣服,讓莉莉倍兒有優越福

  “繼紅,你也改名啦,我哥哥也改了,叫光明。”漂亮少女聳聳肩,皺皺可愛的鼻子,滿臉的不以為然。


  “嗯,好聽。莉莉,你這樣子更漂亮了。”曾繼紅見莉莉沒有在頭上折騰那些漂亮的發卡,有些言不由衷的讚美。


  紅將們出動,上海已停止銷售具影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色』彩的化妝品、仿古工藝品、花發卡等商品,全國女同誌們個個素麵朝,大唱自然就是美!大街巷,黑白灰是主旋律,軍綠是最亮眼的風景線!


  “好啊,你取笑我啊,媽媽將我的發卡匣子沒收了。”言罷,莉莉又機靈地壓低了聲音道:“我媽媽自己的剪了長卷發,她有個女工友運氣不好,在大街上走著走著,就讓那些紅兵捉拿,送到理發店裏一剪刀下去,就成了隻到下巴的長度。”


  “剪短了好啊,簡單又方便。”曾繼紅轉動著眼珠子,對著莉莉眨眼。


  在學校裏辦完的該辦的事兒,曾繼紅便帶著剛領到的一大包新書騎著自行車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特特路過附近的副食品店,購買副食品的時候光有票不行,主要憑證,不過如今爺爺歇在家中,『奶』『奶』在家裏照顧爺爺,外麵的事兒,大部分是曾繼紅在安排,糧本與副食品供應證她都是隨身攜帶(丟在空間裏),這也是爺爺特意在培養著她的獨立『性』。


  上海徐家匯——屬於徐匯區的一個相當重要的商業圈,是上海四大城市副中心之一,亦為上海十大商業中心之一,東起宛平路,西至宜山路,北起廣元路,南至零陵路,占地麵積4.04平方公裏。


  徐匯區——隻有一個副食品站,但副食品店不止一個。


  曾繼紅騎著自行車路過家中指定的副食品店時,下了車,要將所有的票全部消耗掉,這個月的各類票都憑著副食品供應證買了下來,各類副食品,每月每人限購多,她和爺爺加一塊兒也不夠多,日子緊巴巴的,爸爸在的時候會去某處換些回來。


  像『奶』『奶』這樣子即沒工作,又不是學生,於社會無奉獻的市民是沒有副食品供應的,『奶』『奶』隻能拿到底保——二十一斤粗糧。


  上海市的供應在全國是首屈一指的,但對曾繼紅來,還是太少了,比如雞蛋供應,每人每月隻有一斤半的雞蛋供應,她想想有雞蛋供應,將三斤雞蛋票給用了。


  如今不比後市,想吃個新鮮,一大早去菜場挑菜,如今是來了供應就排隊搶購。


  前段時間,副食本上指定的副食品店裏不供應雞蛋,當時她好聲好氣地問售貨員。那售貨員愛搭不理地:什麽時候有供應什麽時候再來買吧。曾繼紅又好聲好氣地笑問:店裏什麽時候供應豬肉?售貨員十分不耐煩地回:不知道,你們等公告!


  國營就是牛!一個售貨員的職位成了香餑餑!


  今日有供應雞蛋,曾繼紅不管三七二十一,三斤雞蛋全部買完,等下收三分之二入空間,大熱怕吃臭掉。


  可,依舊沒有豬肉提供——副食品店並不是每日都供應豬肉,往往一個月隻供應五六次,多的話有八-九次供應,限時限量,不搶快那就搶不到。從爸爸媽媽離開之後,曾繼紅就沒有吃過肉。


  這個月,一定要吃肉。早知道死後又穿回這個年月,她就在儲物空間裝十年整的物資,不,百年的物資……各種各樣的,吃喝玩樂的,衣食住行的。特別是肉,雞鴨魚肉,牛羊狗肉……


  心底吐槽的曾繼紅大包包出了副食品商店,一一放置在自行車前藍或是後座上,回去不敢騎車了,慢慢地推著自行車往家裏走,反正不遠了。一怕雞蛋破了,二怕萬一遇到搶-劫的就得不償失。


  遠遠地看到家門口停了一輛堆滿煤球的平板車,這是二樓的住戶何家的吧,徐匯區的煤廠每個月月初供應一次,從一號到三號持續三,錯過了,就得等下一個月再來。今是一號,是這個月煤球供應的第一,她也要去購買,明就開始上學了。


  現在煤廠做的煤球都是蜂窩煤,一塊煤上有十二個眼,分為三種,大煤、煤和炭煤,之前家裏的煤球是不夠用的,不過家裏有土灶,爸爸會騎車去想法子弄來木柴。


  如今是她的責任了,得想法子啦!空間有不少杆子或是長滕什麽的,就取出掛到傭人房外麵曬幹當柴禾燒,如果還不夠就去舊貨市場買舊木材當柴,曾繼紅心下暗忖著。


  到了家。


  進書齋與爺爺打過招呼,放下新書,便出來,進廚房幫著『奶』『奶』做飯。


  中午是吃粗糧——地瓜稀粥,搭著整個整個下鍋煮地雜食(玉米棒子、帶皮土豆、帶皮地瓜、帶皮芋頭等各三個)吃,豆油炒青菜,鹹菜炒茄子,還給爺爺蒸了個雞蛋,就是病號加餐,不過爺爺不大承認自己是病號,因他四肢無力的病況一到晚上黑便自動痊愈,可到了白日到犯病,可真是‘日夜顛倒’!

  飯後。


  『奶』『奶』刷洗碗筷,而曾繼紅扶著爺爺在後院石榴樹下遛達,曾繼紅向爺爺匯報學校裏的見聞,曾繼紅的作風是報憂不報喜!不希望爺爺報有美好的希望。


  “爺爺,學校公布學年改製了,今年下半年起高中隻有兩年就畢業了。”


  “那初中也是兩年製了,學呢?大學呢?”


  “學是五年製,大學啊,不知道,沒有什麽時候高考,大概不會有了吧。”


  “學校裏有沒有鬥老-師啊?”在北京舊友的來信中描述,上個月京城四大重點中學,老師被自己的學生打倒,老師的頭被學生摁在講台上、摁在地上,學生往老師的頭上、身上潑水、澆糞,學生用腳踩著老師的臉,學生用鞭子抽打老師,甚至將老師剝光上衣,被趕到『操』場上,戴上高帽遊-街-示-眾……有一部分老師受不了這般的侮辱而自-殺。


  “我現在這個普通中學還沒有開始,不過上個月我之前就讀的重點中學已有同學帶頭去破‘四舊’,特別……特別的慷慨激昂,連比帶劃的。”每句話都能套進一兩個詞匯,個個都上唱大戲一般,都不會好好話了,中二病的少女少男,被打了雞血般。不過後麵這一句,沒出口。禍從口出,這個時代得謹言慎行,不可多吐一個字,不可多做一件事!


  “下個星期大學就開學了,唉……”不知道那些同事們能不能躲過這一回,他自私了,身上有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病況,不必想折就可以辦了病退。


  唉!為了曾家他沒有與那些同事老友們麵對麵的通氣,不過他們心底也是明白的,大家都是聽廣播電台讀人民日報的,哪會不明白?再不明白,大家也是學過曆史,經曆過戰爭年代。


  “爺爺,你該午休了!”


  “嗯,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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