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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我願意為你

  臨近大四實習的時候,我得知了一個消息:卓天博被徹查了。有人說是因為貪汙;有人說卓天博不小心玩了政.治,燒到了自己;也有人說,中央派人來清查地方貪汙事件的時候,卓天博太過清高孤傲,該隨的禮沒有隨,惹怒了紀委負責人。不管他被徹查的起因是什麽,反正學校麵臨著一個嚴峻的問題:關門大吉。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我猛然回想起大一那年,卓悟帶我去參加酒宴的時候,司馬少的爸爸司政國與卓悟針鋒相對的情形。又想到最後一次去找卓悟時,久久對我說的那句“卓天博自身難保了”。雖然卓家的事情與我無關,可是,我就是做不到袖手旁觀。拿出手機,打給司馬少,約他學校對麵咖啡廳見麵。


  掛掉電話後,我馬上動身了,司馬少肯定是飛奔去的,我最好比他先到。我從自習室走到對麵的“候鳥咖啡”,三年前,我在這裏參加“相親大會”,呸,參加聯誼會,墜入了對卓悟的愛戀之中,至今為止,我沒敢再踏入這裏一步,光是離老遠看上門麵一眼,都有種黑雲壓城的感覺。


  之所以有勇氣踏入這裏,是因為一切都過去了,卓悟離開我已經兩年了,那個曾經引我少女情懷泛濫的家夥,再也沒出現過。


  走過咖啡廳深褐色的長廊,來到視野寬闊的大廳,五十度灰的裝飾風格,卡其色的長線吊燈,跟幾年前那個滿地銀杏,滿棚花蔭的聯誼現場截然不同。


  剛想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司馬少已在另一個靠窗的位置衝我擺手了,他背朝陽光麵向陰,陽光鋪灑在他的身上,把黝黑的皮膚襯得暗黃。興奮地朝我招手,發出“嗚嗚”的聲音以引起我的注意。乍一看,像一隻發現了芭蕉的大猩猩。


  “怎麽到這麽早。”我走過去坐下。


  他說:“跑著來的!”說著撩起前額的頭發說:“看!全是汗!”


  果然,發髻線那裏還滲著水珠。


  我跟服務員簡單叫了下午茶和咖啡,司馬少跟我點了一樣的咖啡,我們的聊天就直奔主題了。


  我單刀直入地問:“咱們校長被徹查的事兒你知道嗎?”


  司馬少說:“恩,我知道呀。這事兒就是我爸爸負責的。”


  我問:“你在你爸爸麵前有發言權嗎?”


  司馬少說:“我爸爸的事情,我很少問的。他總是拉著我,要給我講講官場上的事情,我從來不聽,爸爸總因為這個和我生氣。我也很納悶,我還是個學生,幹嘛總給我講他們那些烏煙瘴氣的事情!”


  司政國就司馬少這麽一個孩子,想把司馬少栽培成接班人很正常,看著司馬少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我暗暗為司政國歎了口氣,真是恨鐵不成鋼。


  我對司馬少說:“能不能跟你爸爸說說,不要為難咱們校長,行嗎?”


  我知道,這是涉及到政.治利益的敏感話題,司馬少若像卓悟一樣,是個悟性極高的人,也許還會掂量著說辭,套套司政國的想法。可是,司馬少畢竟是司馬少,指望他能幫上點忙的可能性不太大,死馬當活馬醫吧。


  司馬少卡巴卡巴他的黑眼皮,問我說:“小優,你在幫卓悟對嗎?你幫他幹什麽?有這個必要嗎?”


  ……


  因為我梁小優賤吧……


  不是的,不完全是。


  因為卓悟出國了,我想替他照顧照顧他的爸爸?


  不是。


  因為我還愛著那個男人嗎?


  不是。


  可能因為我想證明一下自己吧。


  這件事本與我無關,我可以袖手旁觀的。辦不成,我沒有任何壓力。若辦成了,那你卓悟是不是應該來感謝感謝我呢?是不是應該到你曾經無情拋棄過的人麵前懺悔一下你的過錯呢?最起碼的,也要親自來感謝我一下吧,這是最基本的尊重啊。我承認,來找司馬少,肯定是藏著私心的。麵對司馬少的質問,我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接回答他說:“我想幫卓天博,但是我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幫助他,唯一有這個能力的隻有你,我能依靠的也隻有你。你願意幫我嗎?”


  司馬少點頭,說:“願意。”


  下午茶的點心還沒上齊,我們的談話就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時間裏,我相對沉默,反而是司馬少,滔滔不絕地跟我講他在籃球隊裏的趣事。我想聽的時候就搭幾句話,不想聽的時候就低頭吃我的點心,腦海裏閃過的都是卓悟與林闖在籃球場上馳騁的畫麵。時間過得還算快。吃完飯,司馬少提議去看電影,被我單方否決。我對他說,如果能成功勸服司政國放卓天博一馬,我就陪他去看。說完這句話,暗覺得對不起司馬少。司馬少卻沒想那麽多,馬上開始計劃怎麽與司政國對壘了,這小子,為了我還真是什麽都幹得出來。


  當天晚上,司馬少同宿舍的一個好朋友給我打電話,說司馬少瘋了。我忙問發生了什麽事兒,他說,司馬少拉著他去ktv唱了三個小時的歌——“我願意為你”,同一首歌循環演唱,撕心裂肺的,像大馬讓人勒了馬嚼,嘶吼出來的根本就不是好動靜,歌廳門口本該值班站崗的服務員連著唱跑仨,對他的耳朵簡直實施了慘絕人寰的強.奸。唱過之後,司馬少就跟要英勇就義似的,說要回家找他老爸談判,然後就風一般地走了。


  “你和司馬少之間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室友關切地問我:“司馬少那一根筋的家夥,也隻有為了你梁小優能狂癲到那個地步。”


  “沒事。”我簡簡單單地回答。


  掛掉電話之後,我轉頭對柳艾說:“小艾,好久沒唱歌了,我們去放鬆一下吧。”


  柳艾聽說要出去玩,興奮得兩眼冒光,趕緊給男朋友打電話——當然不是林闖。柳艾與林闖分開之後一年,遇見了現在的男朋友——周東澤。柳艾說,周東澤絕對絕對是能一輩子的男人,因為他太踏實了。


  是的,周東澤踏實得有點遲鈍,不過,至於他是不是能一輩子的男人,就不得而知了。不是說周東澤靠不住,他隻是無法滿足柳艾對刺激的需求。換句話說,“一輩子”的發言權掌握在柳艾的手裏,而不是周東澤決定的。她剛跟周東澤交往的時候,我們宿舍其他三人都替柳艾高興,覺得周東澤是個老實孩子,不會花言巧語,不會拈花惹草,柳艾跟他在一起,保證沒虧吃。柳艾倒沒有我們這麽高興,她說:“不會花言巧語,就代表不會甜言蜜語;不會拈花惹草,那說明沒有花兒能看上他。這樣的男人,除了放心,沒什麽別的優點。”


  記得柳艾和周東澤第一次出去約會那天,她很晚才回來,我們三個八卦的女人在宿舍圍坐在一起探討(確切地說,是我和老大探討,韓靈旁聽)柳艾與周東澤在一起約會的各種場景:周東澤送上一束小小玫瑰,或者請她吃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柳艾羞澀之下,賞他一個香吻,然後周東澤不好意思地掩麵逃開……


  我們研究得熱火朝天,柳艾灰頭土臉地進來了,沒精打采把包往床上一扔。我們正談到開心處,猛然看見她進來,我們及時住了嘴,做賊心虛地盯著她察言觀色。柳艾屏蔽了我和老大的老鼠眼,一言不發,一屁股陷在她的椅子裏,腮幫子鼓得跟肥皂泡泡似的。老大膽子大,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怎麽了,約會不開心?”


  柳艾不說話。


  我又問:“小艾,周東澤惹你生氣了?”


  柳艾一拍桌子騰空而起,吼道:“姑奶奶我真是沒見過這樣約會的!不看電影不逛街就算了,不選家有點情調的餐廳就算了!我踩著雙大高跟鞋,跟丫從市區南麵的公園走到市區北麵的公園,我說我腳疼,丫帶著我打了個車跑東麵公園去了!這一天!大大小小十幾個公園帶著我走了個遍!我就問那木頭腦袋啊,我說你是不是沒約過會!是不是沒約過!你猜他怎麽說?!你們猜猜!”


  我們麵麵相覷,都覺得此刻最好不要插嘴。


  柳艾接著吼道:“丫說,咱們第一次約會走遍所有的公園,第二次約會吃遍所有的美食,第三次約會逛遍所有的商場!多浪漫!我呸!浪漫個毛線球!丫找的不是女朋友,丫找的是鹹蛋超人!體力爆表不說,還得是個超級大胃王!你說丫腦筋得直到什麽樣兒!腦袋裏麵那麽多筋兒,連個90度彎都拐不過來麽!”


  柳艾罵聲響了十分鍾後,我們本圍坐在一起的三個人就各自散去了。我們深知柳艾的個性,典型的話癆,啥事萬一讓她揪住點理兒,她哇哇起來沒個完的。你若不好意思結束話題,老老實實坐在她對麵以示尊重,那你的災難就來了。你尊重她的人格,她可不會尊重你的耳朵。你就消停坐那聽吧!沒個一兩個小時,不會讓你走的!


  過了那一次,我們本來以為周東澤沒機會了,誰知,周東澤以他驚人的毅力和耐力打起了持久戰。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看見啥給柳艾買啥,知道柳艾愛美,恨不能把屈臣氏搬到柳艾宿舍來了。化妝品、護膚品、彩妝,各式各樣,白天用的、晚上用的、半夜用的、半夜起來尿尿用的,應有盡有。


  慢慢地,柳艾的心被周東澤瘋狂的追求燒化了。半年前,柳艾提到周東澤還吹胡子瞪眼睛的,半年之後,當柳艾從吃穿到住行全被周東澤包圓之後,再提到周東澤的時候,柳艾眼角居然泛著甜蜜,膩膩地說:“我家東澤還是很踏實的。”


  “……”


  我把柳艾前後的表現拿出來對比,並不是說柳艾是個愛財的女人,而是……哎,也許柳艾真的是愛財的。盡管柳艾總給自己喜歡上周東澤尋找合理的理由,說周東澤專一、貼心,但我心裏明白,周東澤若不是用這種近乎燒錢的方式展開攻勢的話,他這輩子都是被柳艾甩出半個地球的屌絲而已。


  屌絲一旦有錢,就浴火重生,飛上枝頭變土豪了。


  後來,柳艾經常與周東澤出雙入對,公然在校園裏拉手秀恩愛,膩得我們渾身發癢。以前,我提議出去玩的話,柳艾很少找周東澤,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看來,周東澤已經得到了柳艾的認同。


  柳艾跟周東澤打電話的語氣不像跟林闖那樣嬌柔,直接發號施令:“東澤!晚上咱們去唱歌吧!……好,學校門口見!”


  掛上電話,對我說:“走吧,東澤在學校門口等我們了。”


  一個小時後,我們已經坐在了經常光顧的KTV包廂裏,真是一場說唱就唱的卡拉ok。


  進到包廂之後,我扯了扯麥克,音響中發出尖銳的嗡嗡聲,趕緊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角度,衝著麥克輕聲說:“柳艾,周東澤,今天,由我來開場吧。”


  柳艾起哄著歡呼,周東澤含情脈脈地看著柳艾,我長歎一聲,在包廂的電子屏上點了一首“我願意為你”。輕柔的前奏響起,悠久綿長,柳艾隨伴奏輕晃著胳膊,還舉起周東澤的胳膊,一起給我營造演唱會現場的效果。


  我緩緩閉上眼睛,氣運丹田,歌詞衝口而出: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如影隨形

  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

  轉眼吞沒我在寂寞裏


  我無力抗拒


  特別是夜裏


  喔……


  從開唱的第一句開始,我的旋律就任性地偏離了正軌,後半段的歌詞隻一個“喔”字代替了所有。我扯脖子叫嚷,柳艾捂住了耳朵,周東澤那雙肥厚的大手搭在柳艾雙手的外麵,也幫著她一起捂著。我忘我地“喔”了半天,屏幕上的歌詞早就過了拍子,我充耳不聞,沉浸在自己“憂傷”的世界中。


  讓一個心情低落的人去唱歌,結果必然是:聽者的心情更低落。


  可是,我的心情為何低落?

  司馬少的室友給我打完電話開始,我就像被一瓢涼水砸了一樣,怎麽都開心不起來。也許我現在的心情,與司馬少在唱“我願意為你”時的心情一樣,不是大悲,而是麻木。當為所愛之人傾盡全部都無法得到回報時,悲傷就會在一次次的自我安慰中,自動轉化為麻木,與不喜不悲的麻木狀態不同,這種麻木,是逐漸對絕望產生的一種抗體。比方說,當一個人每天都會被扇一個嘴巴的時候,他的憤怒和屈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一種隱忍和習慣。


  當然,卓悟並沒有每天扇我一巴掌,但是深藏在我心底裏的恨,比他每天扇我一巴掌還要大。抱怨和不甘心填滿了我的心,兩年了,我的不滿情緒無從釋放,以至於堵塞到看不見司馬少的好。為了我,司馬少甘願做任何事情。就像當初的我一樣,把愛情崇尚到了卑微的程度。司馬少把自己的一切都捆綁在我的喜怒哀樂之上,隻要是我需要的,甚至我是為了卓悟去做的事情,他都能赴湯蹈火。如果我再裝作什麽都看不見,對他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是,卓悟已經走了,我知道。


  是,司馬少喜歡我,我知道。


  是,我應該對司馬少好一點,我知道。


  我對卓悟的愛不管怎樣濃烈,都改變不了已經分開的事實,從頭至尾,我自認為幸福的那些熱戀時光,也許都是我可笑的一廂情願而已。柳艾都能從林闖的陰影裏走出來,我為什麽不能拋開過去,重新開始呢?

  兩年了,卓悟,你在我心裏的位置,該換人了……


  第二天,在候鳥咖啡,在昨天的位置,我給司馬少打了個電話,說出來吧,我等你。


  司馬少不愧為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小蜜蜂,我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眼看司馬少在不到幾分鍾的時間就從校門口狂奔出來,過馬路為了搶那幾秒鍾,跌跌撞撞、笨笨哢哢的,推開大門,門上鈴鐺叮當一聲,司馬少那張獼猴桃膚色的臉就閃進了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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