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三回 感慨 打消
李澈的背影都已消失在了黑暗中良久,陸薇薇依然怔怔的站在原地,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兒。
還是一陣涼風吹來,她下意識打了個寒噤,才意識到時辰已真的不早,再不回去李氏該擔心了,方無聲歎一口氣,也回了家去。
果然李氏已等得有些著急了,一見她回來,便忙道:“跟阿澈說什麽呢,這麽半日才回來。你根三舅舅病成那樣兒,他們家的天都快塌了,你就不該留這麽久,白打擾人家的。”
陸薇薇道:“我和澈表哥是在外麵說的話兒,也沒說幾句,澈表哥就先回去了,我是想事情想得太出神,才耽擱到這會兒的。娘就該先睡嘛,就在家門口,還能出什麽事兒不成?”
李氏道:“這麽早我也睡不著。我給你打水洗漱去?”
“等會兒我自己去吧。”陸薇薇擺手,“娘,那位成林大舅舅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太太呢?我下午回家時,見了他一麵,果然不愧是秀才,一看就與旁人不一樣。他還說他家有不少藏書,讓我空了去看呢。”
李氏想了想,笑道:“他比你舅舅且大好幾歲,從我記事起,他就在縣裏念書,之後又去了府城繼續念書。說起來大家都是族兄妹,實際這麽多年下來,我就沒見過他幾次,你讓我說他是什麽樣的人,我還真說不上來。不過族裏說起他,倒少有說他不好的。”
“他太太也是個周到好性兒的,偶爾回來一次,也不會忘了給族裏的長輩們備禮;見了我們這些妯娌姑子們,也是不笑不開口,一點大家小姐的架子都沒有。可惜命不好啊,唯一一個兒子,還年輕輕就……上次見她瘦得皮包骨,我現在想起來都還不落忍,你回頭要是得閑,就去他們家坐坐吧。”
陸薇薇沉吟,“這麽說來,他們夫婦都是好性兒之人了?那澈表哥去了他們家,應該不會受委屈吧?”
後麵的話,近乎自語,李氏沒聽清,忙道:“小巍你說什麽,怎麽說到阿澈了?”
陸薇薇想著這事兒遲早會在族裏傳開的,便沒瞞李氏,大概說了一遍,末了歎道:“我瞧澈表哥好生難過,偏除了這條路,眼前又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阿秀妹妹也是,眼睛又紅又腫的……根三舅母心裏隻有更痛的吧?”
李氏驚訝道:“還有這事兒,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說過呀。況你成林大舅舅的兒子沒了還不到百天,怎麽就要過繼了,至於這麽急?好歹也要滿了一年再說呀,現在就說,不是要你成林大舅母的命呢!”
陸薇薇苦笑道:“我也這麽跟澈表哥說的,果然還是當娘的人最理解當娘的心。但成林大舅舅說,隻要澈表哥和根三舅舅夫婦同意,旁的都不用管,他自會辦好的。所以我才問您他們夫婦是什麽樣的人呢,萬一成林大舅母心裏根本不願意,等過去了,澈表哥夾在當中,日子得多難過?”
李氏歎道:“再是溫順柔和的女人,一旦當了娘,一旦涉及自己的孩子,都會大變樣子。你成林大舅舅最好先跟他太太商量過了,不然肯定有的鬧,她娘家在縣裏也算數得著的人家,定不會眼睜睜看著的。”
陸薇薇又是一皺眉,“那他到底圖的什麽,拚著夫妻不和,也要趕著過繼,隻是因為愛才不成?”
李氏道:“聽說他在府城開了個私塾,這些年來也招收了不少學生,也出過幾個念書的好苗子。阿澈學習本就好,人又刻苦,大家又是一個族裏的,他會起愛才之心,也算正常。不然族裏有幾個兒子的人家那麽多,與他近枝的也不少,他何必過繼阿澈這個出了五服的?”
陸薇薇沉默片刻,才道:“其實這事兒認真說來,於澈表哥肯定是有利的,但,說句不好聽的,這事兒就跟喪事喜辦似的,估計當事的就沒誰心裏能真高興,反正我心裏滿不是滋味兒。”
他們幾個一起上學,一起放學,路上不是嬉笑打鬧,就是討論功課的場景仍曆曆在目,就像還在昨天,誰知道不過眨眼間,一切都已變了模樣。
表哥和她因為舅舅受傷,店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已是好長時間都焦頭爛額;澈表哥更是麵臨人生至今最大的難題與痛苦。
難道以前那些簡單平靜的生活,真的已經回不去了?
李氏已道:“別說你了,我聽了心裏都不是滋味兒。你根三舅母可就阿澈這一個兒子,也是她這些年全部的指望,現在卻隻能過繼出去,這輩子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喊她一聲娘了,這要是換了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陸薇薇忙道:“娘別說了,也別想這事兒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澈表哥也這麽大了,定會照顧好自己的。何況成林大舅舅不是說了,不會攔著澈表哥與家裏往來,將來也會讓他的第二個兒子歸家嗎?其實也沒我們想的那麽糟糕。隻要澈表哥能過了眼下這個難關,我相信他的好日子在後頭。”
李氏低聲道:“誰知道呢,有些人生來就什麽都有,有些人卻一輩子都在跟命鬥爭,一輩子都沒過過一天好日子。說到底,人哪能拚得過老天爺?你這些日子還是少去見阿澈吧,他一看就是那種越是難過,越不想見人的人,你就別去往他的傷口上灑鹽了,我會經常去瞧你根三舅母,陪她說話兒的。”
本來對李澈這個女婿人選,她是打心眼兒裏看好的,如今也隻能打消念頭了。
家裏窮還是次要的,等阿澈中了秀才後,小巍也是個聰明能掙的,日子總能越過越好。
可讓小巍一過門便頭頂兩層婆婆,親近了哪邊都不是,疏遠了哪邊也不是,久而久之,隻怕連夫妻間的感情都要受到巨大的影響,她可就小巍這一個女兒,豈有不盼著她好的?
且將來第二個兒子還得回歸本家,不是得母子分離,以後別說插手孩子的教養,照顧孩子了,連見孩子一麵都難?那不是要當娘的命呢,她可不願讓自己的女兒和外孫骨肉分離,寧死也不能看著那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往後還是盡量讓小巍少見阿澈吧,好在如今隻是阿澈一廂情願,事情又多,怕是顧不上想以後的事,時間一長,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陸薇薇哪知道李氏眨眼間已想了這麽多,她與李氏想的本就不一樣,但李澈的確是那種越是難過,便越是沉默,越是不願見人的人,她便也沒多想。
隻道:“那娘這些日子多去安慰一下根三舅母吧,我日日早出晚歸的,還真沒多少時間去見澈表哥。好了,時辰不早了,洗了睡吧。”
李氏忙道:“那我給你打水去,你明兒可還要早起上學呢。也別多想這些事了,眼下覺得千難萬難的事,三五年後回頭一看,便會覺得算不得什麽了,當年你爹剛去時,我真是覺得天都塌了,可這些年不也過來了?”
陸薇薇當初剛來這裏時,何嚐不覺得天塌了,點頭道:“娘放心,我心裏都明白的。您給我打水去吧,我先換衣裳。”
李氏便應聲去了,待打了熱水回來,娘兒倆都梳洗過了,便各自回房,熄燈睡下了。
之後幾日,陸薇薇日日都早出晚歸,學堂店裏兩點一線的忙活,又有謝令昭陪伴上下學,隻覺時間過得飛快,便李氏不說,她也實在沒時間再去安慰李澈。
但有李氏在,李成林過繼李澈的一應進展,她還是能第一時間知道。
李成林果然如他說的那樣,李澈和他娘隻要同意過繼就夠了,旁的事自有他去辦。
也不知他都是怎麽跟自己的叔伯兄弟本家和族裏說的,亦或者許出去了什麽好處,總歸事情沒幾日,便真讓他給辦成了。
之後還在李氏的祠堂裏,舉行了過繼儀式,李澈當眾給李成林夫婦磕了頭敬了茶,改口叫了爹娘;族長隨即還在族老和眾人們的見證下,把李澈的名字自他親爹一房抹去,改添到了李成林的旁邊。
陸薇薇作為外姓人,當然沒資格進李氏祠堂見證這些,她也的確顧不上,因為謝令昭請托去蒙山尋人的衙役們回來了。
可惜帶回來的果然是壞消息,趙強和雷旺都已不在了,找到他們時,連屍首都爛了,大熱天的根本帶不回天泉來。
還虧得那幾個衙役拿了謝令昭的重金,想著回來也肯定少不了再拿一次好處,便把二人就地安葬了;地方也記得一清二楚,以便兩家往後可以去人祭拜乃至遷墳,不然兩家的親人勢必更痛苦,更難以接受。
饒是如此,李記依然一家賠了八十兩銀子,合起來便是一百六十兩,於本就已風雨飄搖,苦苦支撐的李記可謂是雪上加霜,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到李昌從府城回來了。
陸薇薇一時隻覺心力交瘁,人都瘦了一圈還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