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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回 做夢

  謝令昭毫不在意,“我哪裏越界了,朋友之間本就有通財之義,如今是陸巍與阿昌遇到困難了,等我哪日遇到困難時,他們難道就會眼睜睜看著?肯定也要竭盡所能幫我的。我也不怕把自己的困難與狼狽展現在陸巍麵前,隻要陸巍願意聽,我沒什麽不可以讓他知道的;隻要他願意,我的事、我家裏的事,他也都可以插手,我還巴不得呢!”


  江升見自家大爺一臉的坦蕩與沒心沒肺,是既怕他在不知不覺中越陷越深,等他終於有一天意識到了時,已回不了頭了;

  又怕他本來沒那個意思的,讓自己這麽一提醒,反倒有了那個意思,那自己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後悔也遲了?

  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決定提醒一下謝令昭,“大爺,話雖如此,我覺得該保持的分寸與距離,還是要保持的。尤其陸少爺長得斯文俊秀,多少女兒家且不如他好看,時間長了,叫旁人怎麽說?對您、對陸少爺的名聲都不利呀……”


  話沒說完,謝令昭已不悅道:“升叔為什麽這麽說,是你聽誰說了什麽不成?你就該直接打爛他的嘴!”


  江升苦著臉,“我近來的確聽到了一些風聲,哪一個人胡說我能打他的嘴,人一多我哪裏還打得過來,且人家也沒有指名道姓,就含沙射影的說說而已,我要是打他們的嘴,豈不正好說明我們心虛呢?”


  他家大爺與陸少爺都長得好,大爺還日日往李家跑,簡直恨不能搬去李家住,這世上可從來不缺亂嚼舌根的人,沒影子的事經了那些爛舌頭的口,尚且要說得繪聲繪色,真有其事一般。


  何況他還知道得更多些,他家大爺對陸少爺到底有多殷勤,他可都看在眼裏的,對與李少爺根本就是兩樣,他自己還不覺得。


  上次又親口嚷嚷過什麽‘我根本不喜歡女人’,他事後一細想,大爺哪是生氣惡心那陸大妮兒的算計,他分明就是怕陸少爺誤會了他,才那般激動的,——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呢?


  江升這些日子簡直越想越頭大。


  本來他家大爺的親事就艱難,多半隻能在天泉縣裏或是會寧府城找了,要是再傳出他有龍陽之癖,還能找到什麽好的,連在矮子裏挑高子都不現實了!

  又懊悔當初為什麽要鼓勵謝令昭多與陸薇薇來往,還把陸薇薇當大恩人看,早知道他家大爺會這樣,他一開始就會把一切都扼殺在搖籃中好嗎?


  謝令昭讓江升說得莫名心虛起來。


  片刻才道:“升叔你都聽到什麽風聲了?我跟陸巍我們都行得正坐得端,管別人怎麽說呢,難道我和他都不能交朋友,不能走得近了?這世上朋友多了去了,怎麽別人就來往得,獨我倆不成?簡直就是可笑!”


  江升訕笑,“我也覺得可笑。可眾口成金,積毀銷骨,也不能不管呀,尤其您和陸少爺都還沒娶親,陸少爺還要考科舉,就更得在意名聲了。要不,我寫一封信進京去,讓人設法兒遞到太夫人跟前兒,看太夫人對您的親事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若京中實在不行,大奶奶就隻能在府城和天泉縣裏尋了。隻要您早些定了親事,自然那些爛舌頭的人就不會再胡說八道了。”


  謝令昭想也不想便道:“寫什麽信,連我想回一趟京城都不許,怎麽可能管我的親事?有那個時間,他們受用自己的不好呢?你別自找氣生了,我也不想這麽早成親,我都與陸巍約好了,三五七年內我們都不考慮成親的事,以後再說……”


  一語未了,意識到自己這話江升聽了肯定又得多心,他表述得好像也的確有問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陸巍是不是那啥、那啥終生了呢,咳……


  忙補救道:“不是,我意思是,大丈夫先立業後成家,我如今什麽都不是,年紀也不大,那麽著急成親做什麽?過幾年再說吧。行了,我餓了,讓來寶吩咐下去擺飯吧,早些吃完了飯,我還要背書呢。我方才交代的事兒,升叔也別忘了,明兒就去辦。”


  可惜已經遲了,江升已是變了臉色,明顯多想多心了。


  大爺竟然都與陸少爺約好三五年內都不考慮成親的事了!

  還說他們‘行得正坐得端’,有他們這樣行得正坐得端的呢,兩個大男人,好好兒的又幹嘛要有這樣的約定?

  江升急得聲音都快變調了,“大爺翻了年就十七了,我瞧著那些成親早的,十七歲孩子都能滿地跑了。現在也不是讓您馬上成親,是讓您也是時候該物色起來了,等物色好了人選,三媒六禮都走下來,也得一兩年去了,到時候成親正正好,哪裏著急了?我明兒就打發人請媒人來,大爺就算再惱我,這事兒我也不能由著大爺的性子來!”


  謝令昭煩躁起來,“升叔不知道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京中都沒發話,你急什麽急,你再急又有什麽用。別到時候興頭頭的自以為什麽都弄好了,京裏卻根本不認,我看你要怎麽收場。”


  江升語塞,“那、那我說要寫信回京請太夫人示下,您又不讓。我的好大爺,您真的不能再和陸少爺走這麽近了,別人怎麽就不說您跟李少爺呢,還不是陸少爺長得好,您還偏對他格外不一樣嗎?別說外人了,便是咱們家的人,都不少私下嘀咕您對陸少爺也忒好了些的……”


  謝令昭沒好氣,“誰說的?外麵的人你不好打爛嘴巴,家裏的人你也不好打呢?合著上次說要好生立一立家裏的規矩,都是嘴上說說而已!”


  江升忙賠笑,“我當時聽見就已狠狠敲打過,不許再說了,但現在重點不是這個,是大爺您自己要多注意啊。陸少爺人再好,陸太太人再好,那你和陸少爺都是男兒,也不能、不能……反正您剛交代的事,我明兒不會去辦的。”


  不說家裏其他人了,便是來寶那小子,都曾私下與他嘀咕過,大爺對陸少爺實在不同,又不肯收屋裏人,不會是真打著人陸少爺的主意吧?


  隻來寶到底是他的心腹,在大爺麵前,他肯定還是不能把人給賣了。


  謝令昭冷笑起來:“行啊,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就是,真當離了你江屠夫,我就得吃帶毛豬了?”


  頓了頓,“這天泉窮鄉僻壤的,要啥啥沒有,讓你跟我在這兒一待就是幾年,也實在委屈你了,要不,明兒你就收拾收拾回京去?反正我母親在京裏的莊子不少,你回去了隨便挑一個管事便是。”


  江升這下隻能妥協了,他怎麽放得下心讓大爺一個人留在天泉,“大爺別趕我走,大不了……我聽大爺的,明兒去辦就是了。不過我有個小小的請求,大爺收個屋裏人吧?收個屋裏人,便您也有人照顧,旁人也不會再胡說八道了,您說呢……大爺別推我呀……”


  謝令昭的回答便是不等他說完,已直接把他往外推,“給我出去,有多遠走多遠。你和來寶他們都是死人呢,這麽多人照顧不了我一個?我又憑什麽因為別人胡說八道幾句,就得委屈自己,收個勞什子屋裏人?就算我要收人,也是我自己想收了,而不是為了旁的什麽原因。總之爺想怎麽著就怎麽著,誰管得著!”


  江升見他這會兒是真怒了,隻得一邊後退,一邊賠笑,“大爺息怒,息怒……我再不說了便是,但您也請千萬仔細想一想,這可是攸關您終生幸福的大事,要真出個什麽岔子,我死了都沒臉見夫人去……我不說了,我馬上走,馬上走……”


  謝令昭等江升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範圍以內,才轉身折回屋裏,倒了一杯水一口飲下,簡直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升叔一天天都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他長這麽大,才終於交到了陸巍這一個好朋友,他與他走得近,對他好怎麽了,又礙著別人什麽了?簡直就是不知所謂。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陸巍也是一樣,他們才不會因此就疏遠了呢!

  不過,陸巍的確長得太單薄秀氣了些,個子也不算高,單看背影的話,還真有些像個女兒家,不怪那些亂舌頭的人誤會。


  也不知他穿上女裝,會是什麽樣子,肯定比這世上大多數真正的女孩兒還要漂亮……咳,可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了,讓陸巍知道了,不定要怎生惱他,一氣之下與他斷交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越是不讓自己胡思亂想,謝令昭便越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不但之後吃飯時心不在焉,連吃完了飯,看書背書時,也忍不住胡思亂想,看了足足大半個時辰的書,愣是連頁都沒翻過。


  隻得草草衝了個澡,便睡下了。


  卻是躺下了一樣忍不住胡思亂想,直到三更鼓響,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然後,謝令昭做夢了。


  夢見陸薇薇來找他,先還是聽他背書,說他這裏背得不好,那裏背得不對,忽然就話鋒一轉,問他想不想看他穿女裝是什麽樣兒?若是他想看,他就穿給他看。


  謝令昭當然是求之不得,連連點頭。


  陸薇薇也果然沒有食言,很快便換好了女裝,當真是又嬌又美,看得謝令昭的心都酥了,先還忍得住隻是拉他的手,繼而便忍不住擁人入懷,這樣那樣了……


  謝令昭猛地驚醒過來,正好就聽見遠處傳來的雞叫聲。


  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原來剛才自己是在做夢,可他怎麽會做那樣的夢?都怪升叔昨晚上胡說八道,讓他跟著胡思亂想一通,才會做那樣莫名其妙的夢……他的腦子忽然一嗡,整個人也霎時燒了起來。


  他、他的褲子怎麽濕了?


  他都這麽大的人了,總不可能還尿床吧,那就隻能是、隻能是……


  完了,天亮後他還怎麽有臉去見陸巍?讓陸巍知道了他竟然做這樣的夢,在夢裏這樣褻瀆他,肯定立馬就要跟他斷交!

  看來他這幾日得避著點兒陸巍了,這都叫什麽破事兒……


  陸薇薇一早起來梳洗完,吃過早飯,再去瞧過李成棟,便與李昌一塊兒出了門。


  已經過了中元節,天兒再不複之前的炎熱,一早一晚更是涼快了許多,一出門便一股清新的涼風撲麵而來。


  李昌卻一臉的精神不濟,在家裏還能強撐住不露出疲憊與煩躁來,出了門,當著陸薇薇的麵兒,便再懶得掩飾了。


  看得陸薇薇直皺眉,“表哥,你別這麽消極,你都這麽消極,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了,店裏的人見了,不更得消極怠工呢?你得打起精神來,讓大家都看到希望,覺得一切很快都會好起來,一切才會真好起來,人本來活的就是那股氣,你說是不是?”


  李昌苦笑,“道理我都懂,這不是實在打不起精神來,覺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要被壓彎了嗎?之前爹怎麽就從來都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好像從來不會累,也從來沒有事能難倒他一般呢?小巍,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忽然要把這麽重的擔子都壓到一個菜鳥新手的肩膀上,別說李昌了,換了陸薇薇,肯定也一樣要不堪重負。


  她想了想,才道:“表哥,你都沒用了,這世上得多少人更沒用?我知道你壓力大,但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現在的情況,也比最糟糕的好得多,至少舅舅回來了,現在也一天比一天好,對不對?那旁的都算不得什麽!你再堅持一下,後日就休沐了,到時候我去店裏幫你,我們一起共度這個難關,怎麽樣?”


  可惜好說歹說了一通,都沒能讓李昌受到鼓舞,振奮起來。


  偏二人還不得不分路了。


  陸薇薇怕上學遲到,隻得與李昌作了別,先趕著去了學裏,一邊急步走著,一邊還想著,要不,他們就向謝令昭借銀子算了?

  正好謝令昭有多的,白放著也是放著,何不他們借來先把燃眉之急解了,省得表哥這般煎熬。


  大不了,他們按市麵上的利息,到時候連本帶息還給謝令昭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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