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我又不是外人
回家路上,陸薇薇和李氏心裏都不舒服,不約而同沒有說話。
還是眼見快到家了,想著有謝令昭在,母女兩個不便想說什麽說什麽。
李氏這才低聲開了口:“都是些什麽破事兒,從老到小就沒一個好的,生生弄得上梁不正下梁歪。就算她孫蘭花在家裏說不上話做不得主,娘兒兩個也不能幹這樣沒羞沒臊的事吧?還以為之前去叫我們吃飯時,我們態度已經很明白,人阿昭態度也很明白了,誰知道竟還沒死心,方才若不是看她們也可憐,想到……,我說不出好話來!”
又道,“老的也是可笑,你爹生前從沒對他好過一日,這麽多年,怕也從沒去他墳前一次,對我們娘兒倆更是恨得眼中釘肉中刺一般。還有臉對我們擺臉色,說什麽當你爹是入贅的,呸,哪個入贅的一年給他那麽多銀錢的?我要不是為了耳根清淨,懶得與他們歪纏,我們孤兒寡母的,就算一年不給他一文錢,旁人又能說我們什麽!”
陸薇薇忙道:“娘別生氣,不過一群又貪又壞的人,跟他們生氣都是抬舉他們。去之前您不還跟我說,一年也就幾次,忍忍就過了嗎?這次已經忍過了,下次便是中秋,再下次得過年時了,平均三個月才一次,一次也就半把個時辰,實在不值一提,千萬別影響了自己的心情才是。”
李氏聽得吐一口氣,“我心裏都明白,也就對著小巍你抱怨幾句罷了。倒是你,千萬別往心裏去,下次若實在不想回來,便留在家裏,讓你舅舅陪我回來便是。”
陸薇薇笑道:“我已經大了,舅舅也有舅舅的事,哪能次次都麻煩他?娘就別擔心我了,我不會往心裏去的,說到底不過一群陌生人罷了,還沒那個資格讓我往心裏去。”
頓了頓,“倒是賣地的事,我覺著咱們得抓緊時間了。最好能趕在秋收後下種前,把地給賣了,便一時在縣裏周邊買不好,銀子卻是握在自己手裏的,更能安心不說,也不必擔心家裏這邊會夜長夢多,橫生枝節了。陸老太爺都恨不能吃了我們了,誰知道後邊兒會憋什麽壞?”
自陸薇薇進了縣學,李氏已打著‘念書費錢,開銷太大’的旗號,賣過五畝地了,如今家裏還剩五畝地,八畝田。
所以陸薇薇有此一說。
李氏聞言,沉默片刻,才遲疑道:“要不,等過了年再說吧?等過了年,都知道你要縣試,縣試後還要去府城和省城,都是要大量花銀子的,就算有你舅舅舅母幫襯我們,我們也不能全指著他們,自己總要出大頭。到時候我們再賣地,也就順理成章了。”
家裏的田地都是李氏和陸遷成親後,靠夫妻兩個共同努力買下的,他們這一房與本家也早就分了家,一應產業都與本家沒有關係。
那隻要地契在她們手上,她們任何時候想賣地,那都是順理成章好嗎?
陸薇薇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笑道:“娘說的也有理,現在賣他們少不得又要歪纏,那就過了年再說吧,隻如今咱們便請二伯母私下幫咱們留意合適的買主也就是了。可惜二伯母家日子不算寬裕,又與那一家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然賣給他們多合適,哪怕便宜些,咱們也情願。”
於她來說,家裏的田地乃至房子,都是死物,賣了也就賣了,正好重新置產投資。
可於李氏來說,那卻是她和陸遷共同奮鬥的結果,承載著他們當初雖然艱難,卻充滿希望與幸福的美好時光,也不怪她舍不得賣。
反正這幾年她賺的餘錢已讓舅舅在縣城周邊置了好些田地了,明年她還打算若能遇上合適的,再置一間宅子,其實陸家村的田地房子,她都早不看在眼裏了,不過是為了不便宜陸有成一家,才說服李氏變賣的。
既李氏實在舍不得,就由得她吧,隻要她心裏能好受些,就足夠了。
李氏見陸薇薇不再堅持讓她賣地了,心下一鬆。
道:“上次賣地你祖父就隻差滿地打滾兒了,也就是他知道時,地契都已經改了,又是賣的裏長老爺的兄弟家,他惹不起,才生生咽下了這口氣。要是賣給你二伯母家,他是長輩,真打起滾兒來,你二伯父二伯母又能怎麽樣?沒見我連租都不敢租給他們,寧願租給孫屠夫大哥家,隻敢給他們幾分邊角地種呢?”
就這樣,她還同時給了公婆家差不多一畝地白種;每月的錢糧、四時八節的節禮也從來沒少過,讓村裏所有人都挑不出不是來,都站在她們娘兒這一邊,他們才沒再生事兒。
——攤上這樣一個夫家,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也就隻有想著遷哥在時對她的好,想著小巍是多麽好一個孩子,她心裏那口氣,才能順暢了。
陸薇薇已道:“那就聽娘的,年後再說這事兒吧,也不差這半年幾個月的。”
李氏點頭應了,“後麵的時間小巍你就別寫話本了,安心念你的書,別管銀子的事兒,娘保證你明年去府城和省城時,一定有足夠的銀子。”
陸薇薇笑道:“娘就這麽肯定我明年一定能去府城和省城呢?萬一……”
話沒說完,已讓李氏打斷了,“呸呸呸,哪來的萬一,不許胡說八道,以後嘴上也給我把個門兒!好了,快回家吧,阿昭肯定等咱們等急了。虧得阿昭修養好,什麽都沒問我們,直接當人沒來過,不然我都要羞死了,誰家女兒那般不知羞的?雖然咱們是咱們,他們是他們,卻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來,丟的還不是咱們的臉,小巍你的臉!”
陸薇薇道:“事情又不是我們做的,娘有什麽好羞的,何況您當謝令昭家就沒這些破事兒?隻有更多的。倒是大姐她,雖然的確諸多可憎之處,但在這事兒上,是真可伶,希望三嬸和她能拖到明年我高中吧。”
反正不管她願不願意,她是陸家的孫子,是陸大妮兒的兄弟這個事實都輕易改變不了的,她中了後,他們也肯定免不得以秀才老爺的XX自居。
於她來說,隻是無關緊要的事,卻指不定就能改變陸大妮兒的命運,且由得她去吧。
李氏皺眉,“還有將近一年呢,在他們看來,你也未必就能一次……,怕是很難拖到吧?攏共就一個孫女一個女兒,竟也能那般狠心,不怪大妮兒會說女兒在這個家是活不成的。我前陣子還後悔當初不該……,如今一點都不後悔了!”
若不然,隻怕大妮兒的今天,就是小巍的明天,甚至比大妮兒還要不如,再如何刻薄撒潑,怕也連吃飽穿暖都難,更別提其他。
她大哥到底姓李,又哪能真事事插手陸家的家務事?
而她自己,肯定也是早被逼得要麽活不下去,要麽隻能回娘家,又拿什麽來護自己的女兒?
真是萬幸!
陸薇薇握了李氏的手,道:“娘任何時候都不必後悔,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也很慶幸能有這樣一條路給我走。總之,您等著我給您增光添彩,等著過好日子便是了。”
“那我可就等著了。”李氏回握了女兒的手,沒再說話。
都免不得物傷其類,觸動心腸,但又無比慶幸的母女兩個就這樣默默回了家裏。
果然謝令昭已經等急了,一聽得門口有動靜,便猛地竄到了院子裏來,“陸伯母、陸巍,你們可算回來了,我還想著你們再不回來,就要去找你們了。”
李氏忙笑道:“我們多說了一會兒話,耽擱了,累得阿昭你等了這麽久,真是對不住。我這就燒水去,燒好了大家都洗個澡,早些睡下吧,今兒都累了。”
說完便去了灶房裏。
餘下陸薇薇見謝令昭忽然不自然起來,惟恐他憋壞,忙道:“謝令昭,你幹嘛一臉的心虛,你趁我和我娘不在,幹什麽了?”
謝令昭摸了摸鼻子,才幹笑道:“我、我沒幹什麽啊,陸伯母對我這麽好,你也對我變好了,還給我挑刺,我怎麽可能幹什麽?你別一副我十惡不赦的樣子嘛。”
“呃……”陸薇薇聞言,意識到自己的確過於武斷了,哼道:“還不是因為某人前科累累,我都形成條件反射了。”
正說著,李氏也進了堂屋來,笑道:“水已經燒上了,很快就能好。阿昭,你方才是不是去灶房了,我看鍋裏水是添好的,灶裏也放了柴的,你是想自己燒水嗎?”
謝令昭的臉一下子紅了,“我、我是想著伯母辛苦一天了,我若能把水燒好,您和陸巍回來就能用了,總能省些事兒。誰知道……我太笨了,連個火都生不好,讓伯母和陸巍見笑了。”
他等來等去,都等不到李氏和陸薇薇回來,身上又黏膩膩的,隻想立時痛痛快快洗個澡。
由己推人,很快想到,肯定李氏和陸薇薇也跟自己是一樣的感受,母子兩個做的事可比他多多了,大熱的天兒,自然出的汗也比他更多,比他更迫切的想要洗澡。
那要是他們回來後,見熱水已經燒好了,他們得多高興?
這個念頭才一起,便再壓不下去,隻想立時付諸於行動。
哪怕他從來沒燒過水,沒做過任何此類活兒,這麽多年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被人簇擁著伺候,他也覺得理所應當,覺得肯定這輩子都是這樣。
依然不能打消他的念頭,就跟傍晚他又是打水又是掃地時,那種迫切的要想為對自己好的人也做一點什麽時的心情,是一樣的。
謝令昭遂進了灶房去。
先是往鍋裏舀水,李氏出門前已把鍋洗得幹幹淨淨,他隻消往裏添水便是,倒是難不到他。
可惜生火實在太難,他折騰了不知道多久,愣是生不起來,還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最終隻能作罷……如今還讓陸伯母一眼就看了出來,真是有夠丟臉的。
李氏已笑道:“阿昭你一看就是沒幹過活兒的人,不會生火太正常了,隻要有人教你,肯定一遍就會了,哪裏笨了?你下午掃地不就一學就會,掃得挺好嗎?打水也是,一次便能打兩桶,可比我和小巍都強。像你這樣能幹又謙虛,還不看不起人的大家少爺,可往哪裏找去?”
謝令昭仍不好意思,“伯母快別誇我了,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我本來不想讓您和陸巍知道的,還特地洗了臉,誰知道您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陸薇薇嗬嗬,“鍋裏多了水,灶裏多了柴,家裏又隻你一個人,傻子都能猜到好嗎?”
李氏忙嗔道:“小巍你怎麽說話兒的,阿昭可是客人,卻一直幫我們做事兒,你該感謝他才是。水應該快好了,阿昭,我給你找一件兒小巍他爹的衣裳,你先洗啊。”
說完便給謝令昭找衣裳去了,走之前還不忘瞪陸薇薇,“不許趁我不在,又欺負阿昭啊。”
陸薇薇翻了個白眼兒,等李氏出去了,才與謝令昭道:“看來我娘真當你親兒子了,一句不好都聽不得我說你。行吧,方才是我誤會你了,給你道個歉,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謝令昭不防她說道歉就道歉,怔了一下,忙笑道:“也怪不得你,誰讓我之前那麽、那麽可惡的。但我向你保證,我以後不會了,回縣裏後,我也可以給你兩個表哥李昌李澈道歉,陸巍,這樣……你願意跟我交朋友了,願意我以後經常去你們家了嗎?”
陸薇薇見他滿臉的小心翼翼,簡直與以往那個囂張跋扈的他形成鮮明的對比。
雖說平心而論有點兒爽,還是免不得有幾分觸動。
他也是情有可原,也隻是太孤寂,太缺溫暖了,還連個教導規勸他,能給他幾分真正關心的人都沒有,才會一有人給了他三分溫暖,便立時急著要還人六分,比常人反倒更有感恩之心。
心裏這般想,嘴上卻是傲嬌道:“那還得看你表現,誰知道你是不是隻這會兒變好了,明兒又固態重萌?我總得先看一段時間,才能做決定。”
卻也足夠謝令昭高興了。
立時笑得一臉的燦爛,都快晃花陸薇薇的眼了,“我一定會好好兒表現的,陸巍你就等著瞧吧!真是太好了,我以後可以經常見到陸伯母,可以經常吃到她做的菜了。”
所以,他一遍又一遍的求著跟她交朋友,並不是為的她這個人,而是為的她娘、為的她娘做的菜?
陸薇薇假笑.jpg,行吧,他和她娘高興就好。
等謝令昭洗完了澡,李氏便叫了陸薇薇去洗,自己則帶著謝令昭去了今晚安排給他住的房間,“阿昭,我們家條件簡陋,屋子又矮又小,怕是你這輩子都沒住過這樣的屋子,今晚隻能委屈你了。但你放心,被褥和枕頭我都洗得幹幹淨淨的,絕對沒有異味兒,也沒有虱子跳蚤之類的,你大可安心睡。”
謝令昭長這麽大的確沒住過這樣的屋子,但再大再明亮富貴的屋子,這會兒在他眼裏,也比不上眼前這方寸之地。
他忙笑道:“伯母肯讓我來家裏住,可見沒拿我當外人,我高興且來不及了,怎麽可能委屈?您快去忙您的吧,不用管我了,這裏又安靜又涼快,我今晚肯定能睡個好覺。”
李氏見他是真一點不嫌棄,眼角眉梢都笑開了,“那我就先出去了,你早點兒睡啊。明兒也別管小巍說的,想睡到什麽時候,就睡到什麽時候,我們怎麽也得辰時以後,才能回縣裏,你要自己回,還是跟我們一起回,都可以的。”
謝令昭想也不想便道:“我跟伯母和陸巍一起回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那等進城時,怎麽都得傍晚了,陸伯母肯定要留他吃飯的。
他接連吃了兩天陸伯母家的飯,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當然要禮尚往來,正好後日是端午正節,便可以提了禮物登門,說不定,後日也能吃到陸伯母做的飯了,真是光想心裏都高興!
李氏自不知道謝令昭想得有多美,笑著應了:“那明兒我們就一起回吧。”,又叮囑了他幾句,便轉身出去了。
另一邊,陸薇薇快速洗了個戰鬥澡,又收拾停妥了,才出了水房,招呼李氏去洗。
娘兒兩個時不時的說上幾句話,想是怕打擾到了謝令昭睡覺,聲音還一直都有意壓低了。
再夾雜著提桶端盆弄出來的聲音和潑水的聲音,在寂靜的鄉間夏夜裏,其實隔了一段距離也能聽見。
謝令昭當然也聽見了,卻半點不覺得吵鬧,隻覺得溫馨悅耳,迷迷糊糊中,連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了的,都不知道。
隻知道自己是破天荒含著笑入睡的……
鄉間清靜涼快,陸薇薇自是一夜好眠。
等她在一陣陣的鳥叫聲中醒過來,天已大亮了,李氏也不在家裏了,問了在院子裏打拳的謝令昭,才知道她去隔壁段氏家了,“……伯母說她很快就回來,粥在鍋裏,雞蛋和粽子在旁邊的小鍋裏,我們要是餓了就先吃,不用等她。”
陸薇薇見他拳打得像模像樣的,整個人都平添了一層英氣,道:“你什麽時候起來的?看你打拳的架勢,就知道是個打架高手,難怪之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跋扈樣兒。別打了,吃了早飯就趕緊走吧,我和我娘還要去給我爹上墳,沒時間招呼你。”
謝令昭依言停下了,微喘著訕笑,“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陸巍你怎麽還說,翻不了篇兒了是不是?我們家是武將出身,雖然一代不如一代了,家裏子弟最基本的弓馬騎射和拳腳功夫還是不能丟的,不然大了後文不成武也不成的,還能做什麽?不過我倒不為旁的,隻為強身健體,不被欺負。”
頓了頓,“昨晚伯母已經與我說好,今兒跟你們一起回縣裏了,我又不是外人,不用特意招呼我的。”
陸薇薇扯唇,“昨兒還是仇人,這麽快你就不是外人了?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成內人的?”
內人?
謝令昭臉一熱,見陸薇薇一臉的坦蕩,顯然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忙自持著,笑道:“都同桌吃過飯,也同住過一個屋簷下,已經是朋友了,再加一層同窗的關係,就算不是內人,也算不得外人了不是?”
陸薇薇笑,“已經是朋友了?我怎麽記得,我昨兒說的是要看先一段時間,才能做決定?”
話音未落,謝令昭已道:“那你看得怎麽樣了,從昨晚到現在,都整整一夜了,時間夠久了,肯定足夠你看出來,然後做決定了吧?”
陸薇薇沒說話,隻似笑非笑看著他。
就一夜時間,還幾乎都在睡覺,她能看出來就怪了!
謝令昭笑得越發討好了,“陸巍,你就別看了,答應跟我交朋友吧?你上次把我打得那麽狠,真的,我身上好幾處現在都還淤青著,一挨就痛,不信我馬上給你看。”
就要捋袖子。
陸薇薇忙擺手,“不用看了,我可不想大清早的就辣眼睛。我打你也是因為你活該,還抓蛇嚇我,幼稚不幼稚呢?也就是你嚇的是我,換了我表哥,你何止好幾處淤青,指不定都讓我表哥開瓢了!”
謝令昭小聲嘀咕,“我也根本不會去找你表哥啊……”
陸薇薇氣笑,“那是,你一看就是欺軟怕硬的主兒,當然不會去找我表哥了。”
說著,往灶房打水梳洗去。
謝令昭見她又惱了,忙追了上去,“不是,陸巍,我不是欺軟怕硬,我就是、就是覺得……”
想說就是覺得陸薇薇好看,才會去嚇她,而非欺軟怕硬。
話到嘴邊,突如其來的求生欲到底讓他咽了回去,陸巍可是男子,他這樣說分明大有冒犯輕看他之嫌,他怕是又得打他一頓吧?
“就是覺得什麽?”陸薇薇也不是真生氣,給自己兌了溫水,就要洗漱。
謝令昭卻忽然跳了起來,滿臉驚恐,“陸巍,地、地上……好大一隻……你快躲開……”
陸薇薇見他臉都白了,還當是什麽,忙低頭一看,就見地上一隻老鼠正快速竄過,眨眼已不見了蹤影。
不由失笑,“嚇我一跳,原來是隻老鼠。這有什麽好怕好躲的……不是吧,謝令昭,你一個大男人,竟然怕老鼠,臉都嚇白了?你這也太慫了,拿出你那日捉蛇嚇我的膽量和氣勢來啊,蛇可是專吃老鼠的,是老鼠的克星,你既然不怕蛇,也不該怕老鼠才是啊。”
謝令昭仍白著臉,“我、我也不是怕它們,就是覺得它們賊眉鼠眼的太惡心了,且聽說,它們會咬人的……反正我不是怕,我隻是覺得惡心。”
正說著,李氏回來了,“小巍,你也起了?你和阿昭說什麽,怎麽都在灶房裏?吃早飯了嗎?……阿昭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小巍,是不是你說了什麽,我昨晚就與阿昭說好,今兒大家一起回縣裏了,你不許再趕他走,知道嗎?”
陸薇薇玩笑看她娘,“娘,您再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偏心,可是要失去您親兒子的。我什麽都沒說,是他忽然看見了老鼠,嚇了一跳,一個這麽高的大男人家家,居然怕老鼠,也是萬萬沒想到。”
李氏這才知道自己誤會女兒了,忙笑道:“我不是偏心,這不是你昨兒說了好幾次讓阿昭今兒一早就走嗎?既然是誤會,丟開就是了。阿昭,我才聽你說是覺得惡心,你應該不是怕老鼠,純粹是覺得惡心吧?我也覺得惡心,黑乎乎的,還賊眉鼠眼的,跑得又快……咦,不能再說了,再說我早飯都要吃不下了。”
謝令昭臉色好看了些,強笑道:“是啊,陸伯母,我純粹就是覺得惡心,打小兒就覺得。我已經梳洗過了,就先去院子裏,不在這裏打擾你們了。”
李氏應了,“你稍等啊,我涼拌個胡瓜,再切個五香大頭菜,就可以吃飯了。”
等陸薇薇梳洗完,李氏也備好了佐粥的小菜,謝令昭已回複了正常,才喝了一口粥,便笑讚道:“伯母這粥熬得可真好,又香又稠的,不用小菜,我也能一氣兒喝三碗。”
說得李氏滿臉都是笑,“我熬時加了點香油的,你要喜歡,以後常來家裏,我給你做啊。”
又給他夾小菜,拿雞蛋粽子,“粥好吃也不能光吃白的,吃點雞蛋粽子,再吃點菜,不然一會兒就餓了。”
陸薇薇看得直撇嘴,她是不是不應該在屋裏,該去屋外,省得打擾了眼前的“母慈子孝”?
不過心裏倒是一點沒真酸,她又不缺愛,分一點給“缺愛兒童”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吃過早飯刷了碗,李氏與陸薇薇便帶著香燭紙錢祭品等,去了後山給陸遷上墳。
上次母女兩個回來上墳,還是清明時,轉眼已是兩個月過去,陸遷墳前自然又已滿是雜草,加上上次母女兩個燒紙放鞭炮留下的經過風吹日曬的殘痕,一派破敗淒清景象。
李氏眼圈漸漸紅了,無聲蹲到墓前,點起香燭來。
陸薇薇知道她心裏難過,哪怕這麽多年的時間,也沒能衝淡她心裏的哀思,便也沒說話,隻蹲在她旁邊,默默給她打下手。
等香燭都點好,祭品也擺好了,李氏遞了紙錢給陸薇薇,啞聲道:“小巍,給你爹燒紙吧。你雖然從未見過他,但父子連心,他收到你燒給他的紙錢,肯定很高興的。”
這些話幾乎每次上墳李氏都要說,陸薇薇早聽過不知多少遍。
卻依然滿臉肅穆的接過了,虔誠的給陸遷燒起來,“爹,您在那邊盡管花,別省著,不夠了我和娘又再給您燒便是……”
心裏則說著,爹,若您在天有靈,就請保佑我的爸媽親人們都健康平安,我一定會好生孝順娘,讓她健康幸福,連您和原來的小巍那一份兒一起的!
一直到下山時,李氏的心情都還頗為沉重。
還是陸薇薇有意逗她開心,說個不住,“娘,你說會不會今兒我們到家時,舅舅已經先到了?那明兒我們就可以一家人去看賽龍舟了,肯定很熱鬧。舅舅一出門就是這麽長時間,也不知瘦了沒?都隻看到做生意來錢快,卻不知道做生意的苦。偏表哥和我都要念書,也幫不了舅舅的忙,隻能等將來我們都高中了,不用舅舅一個人挑起家裏這麽重的擔子,他才能輕鬆些了。”
她才漸漸好了起來,“你舅舅聽見你有這份心,不定多高興。不過他從小兒就愛到處跑,真讓他閑下來,估計也閑不住……”
娘兒倆說著話到了家,不想曹氏與孫蘭花竟來了,正在院子裏與謝令昭說話兒。
婆媳兩個都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與討好,“……謝少爺別客氣,你既是我們家小巍的同窗,就是自己人,去家裏吃頓飯也是該的。”
“就是一頓便飯,費不了什麽事兒,謝少爺千萬別客氣,就當是我們謝您在學裏照顧我們家小巍了。”
再看謝令昭,明顯已滿臉的不耐煩,卻還要顧忌著好歹是陸薇薇的祖母和三嬸,還得強忍著應付,“陸老太太真不必客氣,我沒照顧過陸巍什麽,都是他在照顧我。我還得趕著回城裏,二位請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