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畫夢
天很快就黑了。
晝夜溫差極大，入夜之後，寒風刺骨。
因為皇帝生辰，宮裏掛滿了大紅燈籠，天黑之後，燈籠亮了起來，一排一排的，張燈結彩，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
顧羽一直坐在泰宸宮中。
江晚提著一盞燈籠找到泰宸宮的時候，荔公公正在外麵凍得發抖。
“太後娘娘。”他忙行禮。
“顧羽還在這裏？”江晚蹙著眉，“臨越王還在不在？”
“回太後娘娘的話，皇上在裏麵呢。臨越王早已經離開了。”荔公公跪在地上，壓低聲音，“太後娘娘，您趕緊去瞧瞧吧，皇上一直坐在那裏，不吃不喝也不出來，奴才也不敢進去。”
不僅僅是不敢進去，也不敢離開，隻能守著。
還好，江晚來了。
小皇帝性格沉鬱難以捉摸，但唯獨在她跟前天真活潑，跟個普通孩子一般。
“哦，你先回去加一些衣服吧。”江晚瞧著他隻穿著單衣，在這種溫度下，會被凍壞。
“哎喲，謝謝太後娘娘。”荔公公差點哭出聲來。
泰宸宮是重地，尤其是書房裏，沒有允許閑雜人等不準靠近。
能夠靠近的，無非就是巡邏的禦林軍和各位大人。
他一個沒地位的太監，專門伺候主子的，沒人管他的死活，所以，無法開口索求衣物，又不敢輕易離開，隻能忍著寒冷等著。
江晚簡單的一句話，讓他感激涕零，千恩萬謝。
江晚沒什麽感覺。
她一向不是什麽刻薄尖酸之人，前世手上又沾染了太多的鮮血，今生更加珍惜生命，也更看得開。
她推開門，看到顧羽正坐在椅子上，似乎睡著了。他小臉上一片陰鬱，眉目間帶著的狠厲，和記憶中的小狼狗重疊。
“羽兒。”她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眉間，“我四處找不到你，你竟然躲在這裏睡大覺，小夥子可以啊。”
顧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江晚笑靨如花的臉，眨了眨眼睛，“千凝？”
“《君民十論》抄三遍。”江晚哼了兩聲，“又隨意喊我名字，哀家的閨名，是你這種小屁孩亂叫的麽，沒大沒小。”
顧羽揉著眼睛，小拳頭緊緊攥著，“朕為什麽不能叫？”
江晚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這聲音裏，沒有了奶萌，隻剩一片懾人的冰冷。
想都沒想，她的拳頭便砸了下去。
“幹嘛打朕？”顧羽抱著頭。
“不太清楚，想打就打了。”江晚站起來，“別在這裏偷懶了，走，回雨霽殿。”
顧羽眨巴著眼睛。
“回去試試衣服。”
她拿了一個披風給顧羽披上，“他們已經在那等了很久了，試試明天的衣服。”
“嗯。”顧羽抓住她的手，臉上的陰鬱逐漸消散。
江晚哀歎了一聲。
“娘親在歎什麽氣？”顧羽問。
“當娘不容易啊。”江晚感歎說，“突然有點過意不去，我在家時，可是經常惹我娘生氣，我娘經常拿著擀麵杖攆我幾條街。”
“……”顧羽額角抽了一下，“那是因為你不聽話。”
“孩子為什麽要聽話？”江晚哼了兩聲，“那些所謂的聽話的孩子，不過是按照父母喜歡的模樣來要求自己怎麽樣。孩子不聽話，不過是沒有按照父母的要求做。一昧要求孩子聽話的父母是最愚蠢的。”
她說，“你瞧瞧我娘，從來不在乎我聽話不聽話，隻要我不惹事，愛怎麽著怎麽著。我惹了事，就直接拿著擀麵杖揍。”
“……”顧羽嘴角抽搐了一下，“娘親，你過得還真是辛苦呢。”
江晚但笑不語。
他們回到雨霽殿，果然有十幾個裁縫等在那裏，捧著衣服給顧羽試。
顧羽雖小，身上卻有一股子不尋常的霸王之氣。
江晚坐在一旁，看得很養眼。
就目前來看，她跟顧羽的關係還算不錯，顧羽雖然偶爾露出一些嗜血之類的情緒，但無傷大雅。等再過個十來年，顧羽大概能長成一個長得好看，性格霸道，語氣謝邪魅的君王。
顧羽從十幾個套衣服中選出了幾套，剩下的當備用。
“娘親的衣裳選完了嗎？”他問。
“選完了。”江晚蜷縮在一旁吃點心，“死沉死沉的，明天要穿一整天，會累癱的。”
“今晚早些休息吧。”顧羽說，“朕沒什麽胃口，不想吃東西。”
“娘親早些回去吧。”
“咦？不纏著我，讓我陪你睡了？”江晚有些驚訝，隨即笑了下，“也是，羽兒已經八歲了，是男子漢了，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差人去天香殿叫我。”
顧羽應著，看著江晚離開之後，一腳將桌子踢翻。
他冷著臉回到房間裏，躺下，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江晚給喻辰宣喂食的場景，越想，越覺得生氣。
江晚並沒有發現顧羽的不妥。
她回到天香殿之後，看到羅燕正在摘花。
“你回來了？”羅燕看見她，站直，“發生了什麽事？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有麽？”江晚摸了摸臉。
“紫荊怎麽樣了？”她推開門，羅燕也跟著進來。
“不怎麽樣，昏迷不醒，胡言亂語，情況不太好。”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那花插在花瓶
中。
“看來是我平常太疏於教育他們了。”江晚罕見地拿了筆墨紙硯，展開宣紙，用青瓷製成的青綠色鎮尺壓住一角。
“你跟著我時間長了還好，天不怕地不怕的。紫荊他們跟我時間太短，還沒學來我的蠻橫不講理，等她好一些了，一定得好好灌輸灌輸一下該出手時就出手的偉大觀念。”
“太後娘娘真有自知之明。”羅燕豎起大拇指。“你，這是要作畫？”他看著她的架勢，“又要臨摹大公子的畫，弄個贗品出去騙錢？”
“哀家像是那種人麽？”江晚額角挑了挑，“作為一名合格的太後娘娘，我也算是富可敵國，出去騙錢那種事，是哥哥那種不要臉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
“我最近，遇見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俯下身子，沾了一些彩色的筆墨，畫了好些桃花樹。
桃花零落，樹下的男子素手輕撥琴弦。
“不可思議的事情？”羅燕靠過來，“誒？我是錯過了什麽？”
江晚簡單將砸了卓賢太後的長生殿之後發生的事情告訴羅燕。
“你的意思是，你砸了卓賢太後的長生殿，夢到了傳說中的安公子，又在遭遇追殺的時候，被安公子的女兒所救？”羅燕挑著眉。
“是啊，巧合得讓人不敢相信。”江晚沾了一些輕柔的色彩，細細描繪著不足指甲蓋大小的桃花花瓣，“到現在為止，我還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按照你的說法，現在的卓賢太後是冒牌貨？”羅燕的笑容有些玩味，
“這不正好麽，你砸了她的長生殿，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聽說那老妖婆就是個杠精，你們結下這梁子，她指不定會生出些什麽幺蛾子來。”
“而且，卓賢太後的封號是先皇封的，沒什麽大錯不能輕易撤封，就算是要撤封，需要一個正兒八經的理由，不然不能服眾。”他說，“那老妖婆懷恨在心，你的處境不妙，所以，盡早解決。”
“我倒是想盡早解決。”江晚畫畫的筆稍微停頓了一下，踟躕了一會，換了一隻更加精細的毛筆，在紙上勾勒出翱翔的鳳凰模樣。
“卓賢太後是假的，但她是顧翼的生母。那顧翼好歹也算是太皇的兒子。有點棘手。”
“我怕的是……”
她沾了各種顏色，暈染之後，將七彩鳳凰的模樣勾勒出來。
“那老妖婆會在顧羽生辰弄出一些幺蛾子。”
顧羽生辰，可以說，風起雲湧。
前世那會，狀況百出，她跟顧羽的關係也降到冰點。
這一次，但願能夠順利。
“人生艱難啊。”她歎著氣，來回
換了好幾次筆，“每一步都走的艱險。”
羅燕托著下巴盯著她手中的畫，“從剛才開始，你這是在畫什麽？”
“畫夢。”
“夢？”
“嗯，我覺得夢裏的內容實在太過唯美，怕忘記了，便想著畫下來。”她蹙眉看著紙麵上的清雅男子，又在一旁增添了夢中的絕美歌姬。
落花時節，一曲動京州。鳳凰涅槃，翱翔九霄。
“——誒，你這畫還不錯，名字叫什麽？”羅燕問。
江晚停頓了一會。
人家化成蝴蝶雙宿雙飛什麽的，多美好。
可是，一旦成了化鳥，就感覺怪怪的。
明明夢中如此美好，怎麽感覺，她一說出口，就將意境全毀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她停下筆，任憑畫作風幹。
有些累，她歪在床邊，“明天要早起，你也先回去睡吧。”
羅燕站在那裏，抄著手輕笑，“難得。”
“啥？”
“你竟完完整整地說出了一整句詩，實在太難得了。”他伸出手，豎起大拇指，“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江晚並不能從羅燕的話中聽出半句誇獎來。
她懨懨地躺在床上，“有貧嘴的那功夫，倒不如給哀家捶捶背。”
羅燕竟真的走到了她身後，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她捶背，捏肩。
他的手法和力道都非常到位，江晚很舒服，閉上眼睛，昏昏欲睡。
“太後娘娘。”一個小丫頭敲門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