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醉不複醒
一箱白酒、一箱啤酒。
一箱白酒是四瓶裝的東北燒刀子，65%的酒精度，遇火即燒，味極濃烈。一箱啤酒是二十四瓶裝的洛城啤酒，本地產品。
王寧是東北人，能喝酒也愛喝酒，遇到高興事兒的時候喜歡整一杯，遇到不順事兒的時候也會整一杯，不過他酒量大，人也有節製，很少有喝醉的時候。
不過，離別的時候是必須醉一場的，尤其是跟自己的兄弟離別之時。
一盤鹵肉、一盤醋爆花生、兩箱酒、四個酒杯、四把筷子、四把椅子、四個人。
1213宿舍，周五晚上，王寧、李澤坤、小販、倪木。
倪木平時是不喝酒的，他說酒會破壞自己清醒的大腦，降低自己的智商。不過今天他不是這麽說的，他說太清醒的人活的最累，他說難得糊塗，他說不喝醉幾次人生不完整。
小販平時看見酒就害怕，喝點啤酒還總跟人討價還價的，沒有一點酒品。不過今天他沒有一點躲避，酒到即走，絕不停留。他說以前怕喝醉了難受，今天隻想喝醉了不難受。
李澤坤平時話最多，尤其是到了喝酒的時候，他會拉住每一個認識的人聊天。不過今天他緊緊抿著嘴唇，一點聲音都沒發出，隻是不停的倒酒，喝酒。他有內力護身，無論何多少就都能逼出體內，不過今天他好像忘了自己這超能力。
王寧平時最愛喝酒，喜歡一個人慢慢品著最烈的燒刀子，喝到嘴裏，慢慢的用舌頭攪動，整個口腔食道都被點燃了一般，小時候家裏冷，他喜歡用這種方式取暖。不過今天，他一杯又一杯的灌著酒，他沒感覺到冷，隻是覺得太熱，燥熱無比，他脫掉上衣，光著膀子，依舊感覺到有一團烈火從自己身上燃起，他知道，這烈火絕不是酒燒起來的。
燒刀子，酒如其名，遇火即燒、味極濃烈，入口如燒紅之刀刃，吞入腹中猶如滾燙之火焰。
喝著喝著，李澤坤沒感覺自己燃燒起來，反而好像喝太多了水一樣，不由自主的從眼睛裏麵流了出來，而且流出的這眼淚仿佛比燒刀子還燒刀子，辛辣異常，讓他眼睛都睜不開了，又喝了一杯之後，他停下來，掏出支煙，慢慢的自己點上。
他以前總是喜歡獨處的時候抽煙，他總覺得抽煙就如同把手插在牛仔褲裏一樣，並不是為了裝酷。那時因為覺得冷，手冷的時候他會把手插在褲兜裏。心裏冷的時候他就抽根煙，一根不夠，那就一包。
小販的目光很朦朧，聲音聽著很飄忽，他說：“小時候小時候，媽問我將來的夢想是什麽，我毫不猶豫的說是要當一名科學家。我並不是真的喜歡成為一名科學家，隻是在當時小孩子的心境裏，科學家是最牛的，這樣會讓媽覺得我有誌向、有出息，見到媽高興，我真的很快樂……”
小販咳嗽了兩聲，從李澤坤的煙盒裏拿出來一支煙，給自己點上，深吸了一口之後，便咳嗽了半天。又灌了一杯酒之後，這才平複下來，繼續說道：“後來我大了一點，覺得自己確實不喜歡什麽科學家，或許即便喜歡，或者有那個能力，我也不會去幹，因為那時候懵懵懂懂的有了一個新的夢想：讓媽坐最豪華的車，住最豪華的房。讓爸不再鞠躬盡瘁的做人……”
小販說的很慢，一支煙吸完了，話才說了一半，又點上兩支，給李澤坤也遞過去一支之後，深吸一口，吐了個煙圈，繼續說道：“我家境不好，但我這個人其實很沉穩，我知道這是一小步，也是一大步，這不是心念一動就能騰雲駕霧那麽簡單，三四十年的埋頭苦幹也許簡簡單單的為了這麽一句話。”
又一支煙抽完，小販的聲音愈發縹緲起來：“我知道，我有了新夢想的時候我已經成長了，而我開始朝著夢想方向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時候，我長大了……”
說著說著，眼淚混進了酒裏，喝一口到嘴裏，已經不隻是先前的辣，而是辛辣、酸澀、微鹹……交織在一起，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成長的滋味！
小販一口將酒吞下，仿佛飲了瓊漿玉液一般，甘之若飴。
李澤坤舌頭有些大，仿佛酒把舌頭泡大、發酵了一般，舌頭上不停的分泌出口水，比咽到肚中的燒刀子更燒人，燒得他不停的長大了嘴巴呼吸，隻要稍微一停，就被這口水燒的全身冒水，尤其是眼睛裏麵，怎麽止都止不住，隻有點上一支煙的時候還好受一點。
煙霧籠罩之間，人生中的一切經曆都好似走馬觀花般，眼前閃過了一幕又一幕，父親彎腰哈背的給校長遞煙、父親一臉諂媚的給滿桌的老師敬酒……
李澤坤的聲音很低沉，有些嘶啞的說道：“初中的時候，因為打架，學校要開除自己，塞了錢之後，校長改口說，隻要所有的老師都同意不開除就可以留下，所以我爸就找每一個老師，請吃飯，敬煙敬酒……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我爸對人低三下四的模樣。從那以後我就發誓再不讓我爸對任何人那樣子……”
嘴裏一口煙還沒吐出來，李澤坤便又灌了一口酒下去，聲音愈發的嘶啞起來：“開著別克的父親的車速總是很慢。有了孩子的大人會很膽小，會情不自禁的變弱，會不自覺的忽略自己。小時候我感到很奇怪為什麽我們認為最簡單的的動作他們都做不了，那時候天真的我會在心底裏嘲笑他們，嘲笑他們好笨拙啊……那時候我會很多大人們不會的東西。這是我一直認為的……”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我想錯了，現在的我已是19的青年了，發現好多東西我已不會了，不會翻跟頭了，不會翻牆了，不會捉螞蚱了，不會……”
“但我們卻了有膽，一顆敢闖蕩世界的膽，恒生傲氣不知疲憊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失敗，什麽叫孤獨，隻想著向前衝……也許這顆心會有平息的那天吧，或許是我們有了孩子那天，誰知道呢……”
李澤坤揉了揉眼睛，啞著嗓子笑了幾聲，繼續說：“記的小時候被父親從學校接回坐在後麵他總是開的好慢，旁邊的車呼嘯而過，年輕氣盛的我總是嫌他太慢，每次回家我都會說爸你好膽小，而他卻隻是笑，好像對我說，又好像說自己：也許吧……現在回想起來感覺他還是膽小，他還是很弱。但是這份膽小和弱卻帶著對你的無盡愛護，隻是想讓我更安全吧……”
“小時候的自己，喜歡把被蚊子咬的包摳個十字出來，喜歡把留著一點殘渣的紙巾撕掉，喜歡不帶校徽爬圍牆，喜歡那個曾經在廁所內輕輕喊著自己名字的小女孩……”
燒刀子在胃裏翻騰，李澤坤拿過來下午新買的一個水桶，“哇”的一聲就吐了，吐的天昏地暗、五髒抽搐，汙物從嘴巴鼻子裏麵一起湧出，帶著一股濁氣，充斥在整個大腦裏，不過李澤坤卻在胃的抽搐中找到了一絲平靜。吐完之後，整個世界真的靜了下來，他卻又感覺到了難受，趕緊又點上了煙。
“小時候的事情其實我都差不多忘了啊，嗬嗬……”
煙霧朦朧中，李澤坤隻是笑，不過笑容好像牽連了胃一樣，一邊笑著，胃又開始抽搐起來。
“我沒見過我爸，我媽帶著我長大。我從七八歲時候才記事，從記事以來我就不會哭，也很少笑，我對所有我喜歡的人和我不喜歡的人一樣不假辭色……”
倪木毫無平日的優雅，靠在椅子上，端起掉進了一顆花生米的杯子，仰起脖子灌下一口，然後開始咳嗽了起來。
李澤坤點上兩隻煙，給他遞過去一支，深吸了幾口，反而嗆的咳嗽的愈發厲害了。
良久之後他才繼續開口：“隻有在我媽問我為什麽不笑是不是不快樂的時候，我才笑給我媽看，笑的春暖花開，沒心沒肺……”
一邊說著，倪木一邊裂開嘴巴，眼睛裏麵呆著悵惘，卻留下滾滾淚珠！
“這就是哭麽？”
……
王寧至始至終一直低著頭，不停的灌著酒，卻怎麽也不醉，直到最後李澤坤、倪木、小販癱倒一地，王寧把最後一滴酒也灌進自己肚子裏以後，這個鐵打的漢子轟然倒地，黝黑的臉上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
醉眼朦朧中，李澤坤感覺反胃，跑到水桶那裏又開始吐，直到吐出血來。
李澤坤欣慰的笑了，胃出血嗎。心裏一下子舒服了不少，沉沉地睡了過去。
洛城大學，這一夜，1213的四個人，成了真正的好兄弟！
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李澤坤嘴裏默默的念了句：“我的兄弟，一路順風！”
翌日，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夕陽斜斜的從窗戶外麵照進來，王寧的身影已經不見，小販和倪木躺在各自的床上，昨晚的狼藉已經消失，宿舍幹淨明朗，隻是卻被夕陽染上了一絲哀傷。
壓抑！
李澤坤跑到外麵，擰開水龍頭，劈頭蓋臉的衝了一番。他大口的喘著氣，準備從口袋裏摸煙的時候，電話響了。
黃毛的聲音傳來：“老大，我們這邊準備好了，你什麽時候過來？”
“馬上！”
李澤坤合上電話，眼睛裏麵透出一絲瘋狂！